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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样的程度?

在回家去的路上思索了一道儿,祝傥也不放心把心底最真实的那个答案告诉幽季,可是又不想骗他。

因此家中落座后先沏茶再斟杯,磨磨蹭蹭了好大一圈儿,最后架不住道,「却也难说究竟是甚么程度……但是……」

「但是甚么!」季清流听得他吞吞吐吐,又一瞬火大,想着便不由自主一掌拍在桌上,意思让他赶紧的别废话。

祝傥自然是替他手疼,又觉得他何苦要问这个自讨苦吃呢,千方百计的不想叫他念着这些事,可谁知今夜陡起这么多旁支来生事。

又抬头看了他几眼,见他一双清冽的眼就这么直直的紧锁着自己,大有一副你不说我就等,干耗着等你开口说了实话的架势。

因此只好妥协道,「奔着能压制你的想法去的……你说我术法能有多少吧……」

说完又忙补充,「可是幽季,我是真心实意喜欢你的。我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优秀,能站在同你并肩的地方罢了……」

也不是真心想压制你……

季清流真得了这个最不想听到的答案反而空寂了一会儿,尔后哑声笑道,「我这一遭浊灭池滚得还真是值得。」

「甚么?」

祝傥见他神色怪异,生怕他有甚么想不开的念头。

季清流只是冷笑,「滚下浊灭池那刻觉得颜面尽失,再次落回幽冥手里觉得简直暗无天日。」

忍不住捧着杯盏微抿了口茶压惊,在开口时声色都十分艰涩,犹如杯中隔夜苦茶,字字顿齿句句难言,「我现在才发现我错了。错的离谱。」

「今时今日,才是真正暗无天日的开始。对吗?」

祝傥一愣,随即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往自己心口上按,想着又觉得他这一副样子竟好似比浊灭池上还要憔悴了,忍不住直接扯开了身下座椅,猛的跪在了他面前,认真道,「帝君,我对你的心,真的日月可鉴。我祝傥是真心喜欢你幽季,哪怕你甚么都不是了……」

「你不必说了。」

季清流轻轻将手抽回来,起了身自己往里屋走,边走边道,「我真是可笑的很。一开始以为你祝傥路子太野了,有的只是吞天之愿。」

「得了你下界后又找到了我,口口声声说甚么喜欢我,我又觉得,你说不定只是看上了我这副皮囊。」

「前几日偶有妖灵作乱之事,见你出招以对,也并没觉得你厉害在哪里。」

「刚才遇难,得你情急之下再难掩平日这些粉饰正常的假象,我才发现,我实在是太低估你了。」

「祝傥,你果然厉害。」

想着又道,「南烽打得过你么?」

祝傥心下发凉,还是忙起了身,紧跟着他往里走,「原本四帝同耀于天庭之上,独你北烛威名最巨。刚才你见我释招,不是心下已有数了嚒……」

「是啊,是啊。」季清流又微微叹了口气,「所以纵使我有一天恢复了北烛帝君这个身份,可能也拿你祝傥没得甚么办法。」

说着又笑,「凡人……你这个凡人……还真是了不得。」

你那何止是吞天之愿啊,若是有一天能看到四帝联手捕杀区区一阶凡仙罢了,那才是日后战史上可记得笑料一笔。

荒!唐!至!极!

祝傥此时也手心出汗,觉得幽季若说之前好想还有甚么奔头活着——兴许就是杀了自己,此刻全然活着也像是一堆骨灰累积成的散沙之躯,总是少了那么点『意念』似的,想着又忍不住上前去拉住他的手,轻声道了句,「幽季……」

季清流痴愣的一屁股坐在床边,手被他牵着了也不管,好像就放任自己神游到很远的地方去了。

过了会儿,就当祝傥以为他今夜甚么都不会再跟自己说时,忽听得他又道了句,「先前听闻你曾失忆过,不记得自己当初做的那些个龌龊事,自然也不记得害死过多少无辜仙家,以为你将前尘往事皆忘,当时心下还暗骂造化真是开眼,轻巧予你一个『忘』字就绕过曾犯的所有错了。倒是活着的人比你痛苦。如今来看,却不知你怎么还记得我了?还是……这压根又是另一个谎。」

祝傥一愣,竟一时拿捏不出他问自己这话意欲何在,可现今得着他还能问话就是好的。

这证明他还在思考,他真怕他是直接被吓得绝望,吓得傻了,吓得放弃了自己这最后维持念头的『活意』。

心下却也不免叫苦不迭,寻思着,叫你跟了我祝傥,便真就这么委屈你?

叹气归叹气,可还是飞快的回了他的话,「不全然是。我曾经是忘了你的,那药是我求着苏管炼的,你不信我,总该信苏管吧?他于医药一途,很是厉害。」

「嗯。」

「但是我也确实是说谎了,蒙骗天帝我因病失了术法,下界去平妖,一是因为天庭那地方没你在,我便觉得无趣的很了,二是因为……苏管的药,不小心『失效』了。」

「失效?」

「他的药相当于一种封印之力,将我关于你的记忆封存,可後来我术法变强,一点点冲破了那层桎梏,最后又全都想起来了。」

季清流一愣,然后不由讶然,「所以说……你是故意要下界去平妖,是想借此来大增你的法力?」

「嗯,因为我还想记得你,哪怕记起你的时候会痛苦,还是想记得。」眼见着他忽又沉寂下去不说话了,自己又慌,忙道,「为甚么要问我这个?」

季清流又抬头朝他看了一眼,眼里头多了几分凉薄之意,唇齿轻启,「只是想确定自己还没那么难堪罢了。」

「甚么?」

「我以为你这些全是在扯谎,所以……莫不是从一入陲城起其实就知道我是谁,然后一直在糊弄我戏弄我……现在想来,并不是如我这般所料。那么多多少少,让我看起来好像还没那么失败。」

祝傥叫他这句话直接逗笑了,忍不住将头抵在他脸侧,轻声道,「幽季……都甚么时候了,你就不要跟我把账算得这么分明了不成?」

「甚么时候?」

季清流一笑,拽过他的衣领来,将他又重新拽的坐直了身子别靠在自己身上,这才一字一顿道,「祝神君,怕是无论甚么时候对您来说都不晚。眼下您法力无边了,恐是那妖道在陲城设立的天罗地网也不是如你口中扯谎道那么『难破』。听话,我丢脸丢的也够多了,你一会儿去破了这阵,然后麻溜的趁天亮之前,给我滚出陲城去。」

松开了手,又强自压抑着脾气给他整了整衣领,季清流笑的克制,「我们从此之后,最好老死不相往来。我就足够谢您祝神君高抬贵手,放我一马了。」

「我若是不放呢?」

祝傥眨眼,一脸无辜。

季清流失声。

是啊,他要是不放呢……

看着他被自己一句话就给堵了回去,祝傥继续无辜道,「帝君还记得以前喜欢骂我甚么吗?」

「我骂你的多了去了。」

「是啊,」祝傥附和着点头,然后忍不住又轻轻拾过幽季的手,愣是在他手背上落了几个吻,这才缓抬了眼,笑的邪性道,「帝君总像个君子一样活着,可我却喜欢当个小人。现下来看,还是我这个当小人的活的比较愉快,是也不是?」

季清流咬牙低着头不说话,正当再度缄默,忽听得门扉又被轻叩,不由得又是一惊。

祝傥也下意识觉得唇下轻覆的手指一颤,忙松了口,又忍不住一手绕到他后颈,给他揉捏了放松道,「别再慌了,是我的傀儡人回来了。」

说着却猛地一抬头,一口咬上他的下巴,季清流自然是被他这一下给吓到,又失了调子『啊』了一声,还不及赏他一巴掌将他打开,就见祝傥先起了身,揉了揉他的头发,暖声道,「从今起你记着,只有我祝傥可以吓着你,其他的,都没可能。只要我在你身边,就没那个可能。」

怕他听得不够清,又想起他老是贵人多忘事,於是再度附耳过去,认认真真道,「只、有、我。」

这才起了身,拉开门扉。

只见回来的傀儡人只有两个,祝傥其实也早就感觉到另一个傀儡人中途被摧毁了,不过也不在意,这点小术法消耗他都不放在眼里,只看着那个吩咐悄悄去了裁缝店的平安回来了便好。将手中衣物分了两拨,又轻轻跟这俩傀儡人吩咐了几句,他这才抱着厚厚的一叠衣服,回了屋。

一回来就见着幽季正咬着下唇,一脸苦大仇深的坐在床边儿上,也不知在想些甚么。

看着便好笑,瞧他这样似乎是能定下心神来,可千万别再起了甚么活不下去的念头了,於是打趣道,「帝君还在寻思着杀了我的法子嚒?」

放屁!你当我傻的我还想着杀了你!我怎么杀!我他娘就算是北烛帝君估计也够呛办了你!

我现在只想着哄着你尽快走了才是!

心思弯弯绕绕的又忆起这人说喜欢自己,季清流心下一动,心说这倒是可以拿来同他论论——论论你竟然这么喜欢我,那我叫你滚,你怎么还不赶紧滚?

又想着日后被这么一个可怕的东西缠紧了那才是真要掉入暗无天日的魔窟里去,光想一下以后都头皮发麻,更别提再念着什么替当初座下仙君报仇了——怎么报?他已经拿祝傥没办法了!

於是季清流缓定了下心神,决定引祝傥入套道,「嗳,我说……」

「嗯?」

祝傥正在外屋仔细将原先自己亲手洗好又晾晒干舒适的衣裳一件件拾叠出来弄妥当,听到幽季要问他话了,便暂时撂下手头事,进了里屋,刚想同他一起坐在床边上,却见他指了指凳子,示意自己坐到他面前去。

「你说你喜欢我。」

祝傥一愣,随即猛的点头——他竟然听进去了!

季清流又摸了摸额头,这才勉力镇定着去直视过往之事,冷静开口续道,「过往你使小绊子绊我的事我先不急着同你论了,但是有几件放不下的大事,我想知道下缘由。就拿我座下谦循仙君之事,你打算怎么跟我解释?」

祝傥怔住,「你这是终于肯听我解释了?」

季清流修长的手指轻轻点着床榻,语气听不出悲喜,「你先说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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