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文远的归来在学生军中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学生们就像炸了窝一样的围上来,上下打量着方文远从组织上带来的小蔡同志。
却说那天方文山正在仔细的研究着地图,突然听得外面人声鼎沸,不由信步踱了出去,刚出门口,恰好碰见他凯旋归来的哥哥。他一见方文远红光满面,全无先前的忧郁之气,就知他必是大功告成。
“回来了?”方文山打个招呼。“回来了!”方文远看见弟弟,笑的合不拢嘴,“本来并没抱多大的希望,想不到机缘巧合,竟不辱使命。”方文远把小蔡同志从他身后拉了出来,“来,大家认识一下。”
小蔡被这么多年轻人围着,脸不由红到脖子,他一见方文山,食指指在半空,好像在努力回想小时候的模样,过了好久,食指才点了点,“你是-------方文山。”
方文山也是上下打量着小蔡,仔细追逐着他童年的模样,记忆越来越清晰,“你,你是蔡相同!”
“对,是我!”小蔡使劲点着头,“想不到这么多年你还能把我认出来。”方文山狠狠的在蔡相同身上擂了一下,“当年的娘娘腔,想不到都长这么高了!”蔡相同又是一阵脸红,他跟方文山站在一起,足足比方文山高出半个头。
“我记得,你当年不敢跟女生说话,而且说话声音特别小,就像蚊子一样,不贴在你耳朵上绝对听不见,走路总是低着头,天天眼泪不断的娘娘腔,想不到今天竟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八路军战士了。”
“别光顾着说话,还不请客人到屋里坐。”刘艳萍提醒着方文山。方文山一拍自己的脑门,“一时高兴,怠慢了贵客,快请,里边请。”二人拉着手走进营帐。
一群人跟着走进屋里,众星捧月的将蔡相同围在了中间,蔡相同再三推让,却被方文山强摁在了主位上,取笑道,“小时候的脾气,一点也没变。”
蔡相同红着脸,擦擦额头冒出的汗,尴尬的跟众人打着招呼,方文山招呼众人,“都找板凳坐下,小蔡又不是动物园里的猴子,别老往他脸上看。”众人都是一阵哄笑,羞得蔡相同又是一阵脸红。
刘亚楠递过一杯水来,小蔡点头接过,抿了一口,又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方文山拍拍蔡相同的肩膀,“小蔡你累不累?要不我们出去你歇一会儿?”小蔡摆摆手,“不累,不累,都是庄稼孩子,那有那么娇贵。”
“好!”方文山点点头,“你若是不累,就给我们讲一下目前中国的抗日形势,不瞒你说,我们天天打鬼子,但对于全国的形势却是两眼一摸黑啊!”
“好!”蔡相同喝了口水,“考虑到大家迫切的心情,我就先大体介绍一下,至于具体的情况,还得由王墨龙先生来做具体的回答。”大家都屏住呼吸,安静的听着。
“嗨!”蔡相同不好意思的笑笑,“因为我从来没有做过思想政治方面的工作,讲得不好,大家不要见怪。”蔡相同环视了一周,见没人说话,接着讲道:“其实大家不知道,现在全国的抗日形势已经有了根本性的好转,从去年彭德怀司令指挥百团大战起,各地的抗日力量都已转入了反攻的阵线。”
“百团大战?”方文山插了一句,“是的!”蔡相同点点头,“八路军总司令彭德怀同志在去年指挥我军一百多个团对日军的防线,碉堡,铁路发动了毁灭性的打击,日军伤亡惨重,被迫龟缩在据点里不敢出来。”
“这就是说,抗日战争已经进入了尾声,日本人马上就要完蛋了!”方文山问道。“是的!”蔡相同点点头,“大体的情况就是这样,至于具体情况,我说过,还的由王先生来向你们一一解释。”
“好!”军营里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大家欢呼雀跃的拥抱在一起,使劲的蹦着,跳着,兴奋的呼喊声传遍了整个山野。
“谢谢你,小蔡!”方文山紧紧握着蔡相同的手,“用不着客气。”蔡相同也使劲握着方文山的手,“其实,抗战的胜利,你们学生军也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同志们每每谈起你们,都会发出由衷的赞叹声。”
“走!”方文山拉起蔡相同的手,“我已摆好盛宴,特意为你接风洗尘。”“不了!”蔡相同摇摇头,“我还要赶回去,向王先生汇报一下今天的情况。”“不急在这一会。”方文山想强留蔡相同。
“他日抗战胜利,我们有得是机会。”蔡相同随手拿起扣在桌子上的帽子,戴在头上,“你不知道,王先生有多么迫切的想见到你,等见了他,你们就有得聊了。”
“既是这样。”方文山也不再强留,“我找人护送你下山。”“好!”蔡相同放开方文山的手,向外走去,众人依依不舍的将他送下山去,轻车熟路的马小路与他一路同行。
学生军的同学们在焦急与煎熬中等待了一天,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就见两个人影出现在学生军的大营门口,一个是马小路,一个是王墨龙。
此时,方文山尚未起床,听说地下三杰之一的王墨龙大驾光临,方文山几乎是倒履迎宾的跑了出去。
方文山挑开门帘,只见一个清瘦的背影立在门外,那人一身风衣,礼帽压首,脖子上垂下一根长长的围脖。听见声音,那人转过头来,脸上戴着一个大大的墨镜。
“王先生!”方文山热情的伸出了双手。“方军长!”王墨龙将方文山的手握在手心里,方文山脸上流下两行清泪,一切的艰难和委屈,仿佛在这一刻都化作了乌有。
“你们受苦了!”王墨龙拍着方文山的手背,方文山闭着眼转过身去,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淌下,没娘的孩子终于找到了亲人。
王摸龙摘下眼镜,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方军长,我们找的你好苦啊!”“王先生!”方文远走了过来,跟王墨龙打个招呼,“咱们别在这儿傻站着了,还不请王先生到客厅去坐。”
“请!”方文山抽搐一声,抬起手,做了个礼让的姿势,王墨龙也不多礼,抬腿走了进去。
王墨龙坐在主位上,方文远,方文山兄弟以及闻讯赶来的李微,刘艳萍,刘亚楠等人围坐在两旁。
王墨龙环顾四周,竖起了大拇指,“都是好样的,一群娃娃兵,硬是挺起了民族的脊梁,打的日本的王牌军狼狈鼠窜,出尽了洋相。野田众正人可是日本的光荣,天皇的骄傲,令八路军吃尽无数苦头的刽子手,却被你们打的没了脾气,了不起啊!了不起。”
“王先生过奖了!”方文山会心的笑了笑,“我们没有战斗经验,也不讲究什么战术,只是一通瞎打,难登大雅之堂啊!”
“嗨------”王墨龙摇摇头,“怎么是瞎打呢?我研究过你们的战术,什么声东击西,什么以假乱真,这《孙子兵法》的三十六计,都被你们用了个遍,怎么能说是瞎打呢?连毛主席他老人家都大加称赞,‘学生军的打发是大有学问的来!’”王墨龙学着毛主席的湖南口音,听得众人心旷神怡。
“连毛主席都知道了!”众人一阵欢呼雀跃。“那当然!”王墨龙点点头,“你们在山西取得了巨大的胜利,以至于山西人民只知道学生军,不知道八路军,难道你们没听出来,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话里,带着老大的醋味哩。”
众人一阵大笑。想不到一向沉默寡言的王墨龙竟会是一个这么有趣的人。王墨龙看着众人笑作一团,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看到你们大笑的样子真好,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笑过了,我这一辈子大概是不会笑了,眼看着身边的战友一个一个倒下,那种滋味-------,真是比死还难受啊!”
众人又止住笑声,一脸肃穆的望着王墨龙,“对不起,王先生。”刘艳萍起身做了个辑,“让你想起不愉快的事情。”
“不不不!”王墨龙站起身来,“真正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是我破坏了大家的好心情。”
“王先生说的对!”方文山站起身来,“我们永远不会忘记那些为抗战而死去的同志们,虽然在这条路上,他们没能陪我们走到最后,可他们永远活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心里。”
“对,为死去的同志们报仇。”众人站起身来,高举着右臂,“大家都坐下。”王墨龙安抚住众人,“想必小蔡同志都跟大家说了,抗日战争已经进入尾声,为死去同志们报仇的机会终于来到了。现在中央军,晋绥军,八路军,新四军都已逼近山西,对山西境内的日军形成包围之势。晋绥军更是几乎攻到了太原,阎锡山也要急着回家啊!现在的山西已经成了华北乃至全国抗日的主战场,在此背景之下,党中央要求我们配合当地的八路军部队,对日军野田正人部以毁灭性的打击。”
“下命令吧!王先生,保证完成任务。”方文山站起身来,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家别急!”王墨龙安抚住众人,“你们的情况我刚刚上报给党组织,具体的任务还没有下来,你们都知道,这是敌占区,消息的传送没有你们想想的那么快,不过,大家请放心,我已做了八百里加急,估计很快就会有结果,按照我军以往的经验,我们会派一位党政委来对你们进行统一的接管,但接管之后不会改变现有的人员配置和职位,而且党政委只有对大家进行思想教育及政治教育的权利,而不具备军队的指挥权,具体的情况还要等党中央的命令下来之后再说。”
“这么麻烦!”李微忍不住瞪眼。“你以为是小孩过家家。”刘亚楠白了他一眼,李微挠挠头发,不好意思的笑笑。
“大家不用急!”王墨龙看出大家急迫的心情,“好事多磨吗,我们耐心的等一等。”“嗯!”众人点点头。
“具体的情况就是这样。我还身有要事,先行告辞。”王墨龙站起身来,向众人一一抱拳行礼。“别急,吃了饭再走。”方文远拦住他,“王先生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难得见一下您的庐山真面目,今日三生有幸,何不来个一醉方休。”王墨龙不好意思的摇摇头,“方团长言重了,以前王某就是过街老鼠,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现在形势好了,我也可以出来露露脸了,真是万幸之至啊!有多少同志没有等到这一天啊!”王墨龙说来深有感慨,方文远也是感同身受。
“王先生非走不可!”方文远也不做强留,“形势所逼,非走不可,一干情谊,只能日后再叙!”王墨龙也是无可奈何。
“那我只能说声王先生多多保重,倘若碰见李成功先生,请代我问声好!”方文远做了个请的姿势,王墨龙点点头!“好!我会的,不过-----,李先生已经在那边等着我们了。”“你的意思是—----”方文远没有说出口。
王墨龙长叹一声,“不错,李先生三年以前就已经牺牲了,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方文远一阵沉默,呆在了当地。王墨龙从一边掠出,向众人一一抱拳,“各位留步,待党政委到来之时,我会让小蔡同志一同前来,以防不策!”“王先生多多保重!”方文山抱紧双拳,一路相送,“留步!”王墨龙头也不回,瘦小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等待消息的日子里,显的格外漫长,方文山坐在一颗松树底下,眼睛无神的望着远方。方文远从一旁走了过来,在他身边坐下,“想什么呢?”
“没有。”方文山摇摇头。“别掩饰了!”方文远摸着方文山的头,“都在你脸上写着呢!抗战要胜利了,是不是又想起以前的事情了?”
“也是,也不是!”方文山没有转头,眼睛仍然注视着前方。“我知道你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领着一群天真无知的学生军,对抗着世界上最残忍的对手,我常常想,如果换了我,我能不能做到。”方文远使劲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方文山低下头,“我想起了我们小时候,记事的时候我们就没了父亲,在我的童年里,只有母亲那臃肿的身材,和她出出进进忙碌的身影,无论多难,她从来没向我们提过,她一个女人,把我们兄弟俩拉扯大,她才是我心目中的英雄。”
“是啊!”方文远长叹一口气,“她这一辈子受了太多的苦,身子早就累垮了,不然也不至于-----”方文远用手支住额头,悄悄摸去脸上的两行清泪。
“我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仨坐在院子里数星星。”方文山也是泪流满面。“你都还记得。”方文远很是意外,“那时候,你还很小,妈妈曾担心养不活你,她说父亲临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还没满月的你,他千叮咛万嘱咐,无论多难,都要母亲把你养大。”
“这些你都还记得?”方文山看着哥哥,方文远摇摇头,“我那时候净贪玩了,那顾得这些,是母亲跟我说的,母亲怀你的时候,父亲得了恶疾,不到半年,人就瘦的没了样,铁塔一样的汉子,只剩了七八十斤,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人便撒手而去,至今我还记得他当时那无助的眼神,和他那无力挣扎的模样。”
“母亲这一辈子没有真正幸福过。”方文山硬咽道。“全中国的妇女还不都像她一样!”方文远站起身来,用力挥了一下拳,“所以我们要改变它,让所有的中国人,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老人还是小孩,都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别想了!”方文远用力抱住弟弟,“等战争结束后,我带你到母亲的坟上好好磕几个头”。“对了!”方文远突然想起了什么事,“我今天来找你,是想问你一件事,王清雅是你的女朋友?”
方文山点点头,没有回答。“真是恭喜你啊!兄弟。”方文远显得很是高兴,“只是,你怎么不爱搭理人家,弄的她一个人形单影只,好不可怜。”
“我有很多事情要思考,不想她来打扰我,我也知道自己冷落了她,可这也是没有办法,我的手里握着几千个人的生命,我不想因为儿女私情而耽误了大事。”方文山木无表情的回答、
“既要顾全大局,也要照顾个人的思想感情吗!”方文远想找个理由来劝说他,“我几次见她在你门口走来走去,最后只能无助的离开,你对她甚至还不如对刘艳萍她们亲密,这样那个女孩子能受得了。”
“我也是无奈之举!”方文山长叹一声,“既然你们郎有情,妾有意,不如干脆学刘艳萍和武田,就来个战地婚礼,切不要再受这些煎熬之苦。”看来这才是方文远来的主要目的。
“以后再说吧!”方文山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我们先回去吧!”说着转身向回走去,“唉-----,你等等。”方文远摇着头,只能无奈的跟上。
吃过饭,方文山坐在地图前,看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消息,在几股实力的打击下,野田正人果然像个乌龟一样缩进了壳里,再不见有什么大规模的军事调动,而是以碉堡,据点为中心,坚壁清野,固守不出。
“看来鬼子的日子是不长了。”李微翻看着桌子上的情报,不无感慨的道。方文山没有说话,随手将情报收了起来,“我说,文山,跟你说话呢!”见方文山没有吱声,李微有些不耐烦的道。
“让我说什么。”方文山面无表情的道。“你看看你!”李微指着方文山的脸,“抗战都快胜利了,别老板着一副苦大仇深的臭模样,都老大不小了,也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考虑了。”
“是我哥哥让你来做说客的吧!”方文山没好气的看着李微。“这不明摆着吗?”李微也觉得有点理亏,语气也低了下来。
“那你和刘亚楠什么时候操办婚事?”方文山反唇相讥道。“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李微有些心急,“你老大还光棍一根呢?我哪敢跑到你头里垒窝。”
方文山拍拍李微的肩膀,“等等吧,反正大家都已心知肚明,也不急在一时。”李微无助的摇了摇头,“好像你说什么都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