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7无波,你来了啊
濯州。
大人有大人的宴会,小孩子则有小孩子的宴会。
倒不是说龙儿、上官曜、上官晔这三个孩子一见面就喜欢上对方了。只能说,小孩子有小孩子的热闹话说。
说实在话,龙儿现在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地位非常的劣势。如果原来他以自己是龙世怀的儿子而自豪的话,现在他多少觉得有点比不上上官曜、上官晔。
一来,上官曜、上官晔的爹居然是郑无波。这个在被他父皇从潞州接回来,在他问为什么林念之、陈昌镐他们喊郑无波喊‘澜哥、澜表哥’中得到了答案。当事时,他就比较羡慕上官曜、
上官晔,而且还庆幸先他们一步拿到了桃木面具。要不然,以后肯定抢不过他们,毕竟他们是郑无波的亲生儿子。
二来,上官曜、上官晔居然有一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头发会变颜色的小弟,啊啊啊,他龙儿就没有。
所以,龙儿大抵上是有些郁闷的。
当然,因为那个非常威风的桃木面具居然被他们的爹给了龙儿,上官家的俩兄弟也是比较郁闷的。特别是晔儿,早就看中了。
陪着他们三个孩子一起郁闷的还有上官煜。虽然他辈份不低,完全有资格坐到大人那边和大人们一席。但因为他年岁小的原因,他不得不带着三个小不点坐在孩子们的这一席。
眼见三个小家伙都你看我、我看你,由初时的好奇到现在的各有攀比、郁闷中,上官煜道:“你们一个个怎么都摆着一张人家欠你们几百万银子的脸?”
闻言,上官曜、上官晔同时看向龙儿。
龙儿冷哧一声,道:“都看我做什么?不要以为你们是亲兄弟就可以以二欺一。”
“我们真要欺负你,早就抢了那桃木面具。”曜儿凉凉道。
晔儿马上附和他哥,点头,“早就抢了。”接着,他讨好的看着他哥,又道:“哥,抢了后给我哈。”
曜儿素来以大哥为已任,闻言,冷冷的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龙儿又冷‘哧’一声,道:“别说你们两个,就是再加你们这样的两个,也都不是我的对手。”
“是吗?”晔儿瞪大眼睛看着龙儿。问:“你这么厉害?”
小眉毛一挑,龙儿道:“我随着我父皇上过战场。”
“你杀过人吗?”
“我的弓箭射中过马。”人倒真没杀,顶多看过,一点也不可怕。为了以示他的勇猛,龙儿又道:“在狩猎的时候,我的弓箭还射中过野兔、野鸡。”
啊啊啊,他们兄弟连弓箭的毛都没摸一根。上官曜第一次不淡定了。上官晔嘴快道:“弓箭厉害有什么用?我力气大,打架的话你肯定打不赢我。别说再加两个群殴你的话,就我一个足够
灭了你。”上官晔天生神力,这一点有些随武念亭,倒不是说大话。
龙儿当然不信,他已经跟着他父皇学武功心法、扎马步,比他大的孩子都打不赢他。更何况是眼前这两个和他一般大小的小不点呢。他道:“别吹牛,有本事,来,打一架。”
“打就打。”晔儿也不甘示弱的溜下椅子,开始捋袖子。
啊,小家伙们要打架了,上官煜觉得不郁闷了,期待的拄着下巴看热闹。
眼见着龙儿和晔儿两个要干上了,曜儿道:“慢着。”
龙儿不屑道:“想反悔也成,你一起上呗。”
凉凉的看了龙儿一眼,曜儿道:“只打架有什么用?”
“那你还想怎么样?”
“要有彩头才成。”
呜,好吧。上官煜觉得逆天了。老沉稳重的曜儿居然也懂彩头了。他非常的与有荣焉,觉得他这个十三叔的教导非常的好、非常的成功。
龙儿低低的道了声‘彩头’后,问:“你想赌什么?”
指着龙儿腰间的桃木面具,曜儿道:“就赌它。”
龙儿的手摸向桃木面具,眼睛打量着上官晔肥墩墩的身子。呃,有一定的重量,虽然应该扳得倒,但如果再加一个上官曜……
事关桃木面具的输赢,龙儿决定十拿九稳才成。念及此,他道:“那我也有个条件。”
“你说。”
“赌面具的话,必须一对一。”
‘卟’的一声,上官煜口中的茶水都喷了出来:原来龙儿你方才在吹牛啊,还想以一敌四呢。
上官曜想了想,点头:“成。”
然后,龙儿小心翼翼的解下腰间挂着的面具,小心翼翼的放在桌子上。习惯性的去褪小青,结果这才发现小青不在。原来小青好久不见肉圆子,和肉圆子腻着去了。
“十三叔,你做见证。”龙儿一如曜儿、晔儿喊上官煜。
上官煜笑眯眯的摆着手,道:“成,十三叔我定不偏心。”
然后,龙儿和晔儿两个就像两头小牛般的抵在了一起,胳膊拽着胳膊,额头抵着额头,时不时的便伸出小腿去绊对方。
龙儿的身手确实灵活一些,他数次绊到了晔儿的腿。奈何晔儿体重摆在那里,一时半刻根本就绊不动。
晔儿的身手虽然笨拙一点,虽然数次去勾龙儿的腿也被龙儿灵活的让开勾不到,但他仗着体重的优势,倒也不输阵。
一时间,两个小家伙都憋红了脸,小嘴中‘哼哧、哼哧’的叫着。
曜儿定是希望自家兄弟赢,一直在一旁说着‘晔儿加油’的话。然后不时的说‘左边,勾左边。右腿,出右腿’的话。
有了他哥的帮助,晔儿越发的有优势了。但龙儿灵活,一时半刻,晔儿拿龙儿也没办法。
上官煜呢,典型的无聊,在那里左一句‘晔儿加油’,右一句‘龙儿好样的’添油加醋。
小孩子的体力有限,晔儿仗着体重和蛮力可以横行一时,但时间久了明显就体力不支了。
龙儿则不一样,喜欢用巧劲,所以,时间一长,他的优势就发挥出来了。很快,他便推着踉踉跄跄的晔儿不停的后退,最后因退得太快,晔儿倒地。
但晔儿也是个不放弃的主,更何况事关桃木面具。所以,在倒地的瞬间仍旧紧紧的拽着龙儿。
二人双双扑倒。然后开始在地上翻过来、倒过去。不是我骑着你就是你骑着我。
时间久了,二人身上泥土、草屑沾了个满身。最终,龙儿骑在了晔儿的身上,小拳头擂向晔儿胖乎乎的脸颊,一边打一边问:“认输不?认输不?”
上官晔有个倔脾气,你越要他认输他越是不认输。但龙儿的拳头擂得他的牙齿都痛了。急得他喊着‘哥、哥’的话。
眼见兄弟被打,上官曜急了。也不再遵守方才那‘一对一’的约定了,而是上前一把将龙儿给拽了下来。上官晔趁机在地上滚了几滚,滚到了一边。接着他觉得牙痛,于是伸手一摸嘴,“
啊啊啊,哥,他将我的牙齿打掉了。报仇,报仇。”
啊,牙齿掉了。上官煜摸了摸鼻子。
曜儿呢,眼见兄弟的牙齿居然被人打掉了,立马怒火中烧。虽然他没学功夫,但他人灵活,再加上方才看了一场龙儿打架的手段,心中有了定论。只一招之间,便很是灵活的架住了龙儿。
龙儿呢,先和晔儿打一场,已损耗了体力。再和灵活的曜儿打,明显就有些吃亏了。但他仗着经验多,倒也能抵住一时,急道:“你们上官家的人说话不算话。”
曜儿一边和龙儿相互抵着,一边回道:“怎么不算话。”
“说了一对一。”
“我们现在不是一对一?”
‘扑’的一声,上官煜又笑了,道:“是啊,龙儿,你先和晔儿一对一,如今和曜儿一对一,没犯规。”
龙儿急道:“我说的一对一不是这个一对一,你们这叫车轮战。”
“你先又没规定不能用车轮战的一对一。”曜儿提醒。
龙儿:“……”
几个小家伙在这里打得热火朝天,龙儿这边也开始来了救兵,救兵正是霸刀。他正好巡察到这里了,看到小主子和上官家的少爷打上了,一时间来了精神,急忙蹲在一边指挥龙儿如何和曜
儿打。
龙儿体力本来有些不济,本是败局之势,因了霸刀的指点,巧劲连连下,倒和曜儿打了个平手。
因了霸刀的观战,很快,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个个‘好、好’的叫着,有为龙儿出主意说‘勾勾勾’的,也有为曜儿出主意说‘绊绊绊’的。好不热闹。
所以,当龙世怀、武念亭、东方一一、武老爷子被这边的打斗吸引过来的时候,便正好看见曜儿勾倒龙儿的一幕。
但龙儿也是个不服输的主,一如晔儿方才死死抱住他般,他死死的抱着曜儿。然后,两个小家伙滚做一团。在地上不是你滚得骑住了我,就是我滚得骑住了你。
晔儿呢,则像个小狗般的趴在一边,随着他们两个的滚动而滚动,不时说着‘哥加油,哥加油’的话。
“我的天。”武念亭和武老爷子同时拍着额头。
龙世怀不禁想起他和上官澜也曾经这样打过,后来是越打越亲热。是以,也没有上前分开地上那两个的意思。
很快,一通乱战后,曜儿骑在了龙儿的身上,一如龙儿方才打晔儿的脸般的用拳头去擂龙儿的脸,一边擂一边道:“看你打不打晔儿,你打掉了晔儿的牙齿,我也要打掉你的牙齿。”
龙儿在左右躲闪中不防被擂了两拳头,只觉得牙齿真的好痛。他也不依,开始回击。虽然被骑着不能动弹,但他的小拳头也一刻不停的去擂曜儿的脸,还真教他给擂中了一拳。
曜儿一时间也觉得自己的牙痛。
也就在这一瞬间,龙世怀道:“好,龙儿,鹞子翻身。”
得了他父皇的指导,龙儿机灵的翻身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曜儿。
本在揉脸的曜儿不防被龙儿扑倒,这一下局势颠倒,龙儿骑住了曜儿。
如果放在原来,东方一一肯定是担心不已的。但自从发现龙儿喜欢龙世怀的这种教导方式后,她一般就由着他们父子了,所以呢,只是笑意盈盈的看着地上打得难解难分的两个小家伙。
眼见儿子处于劣势,武念亭急了,捶着龙世怀道:“不公平,不公平,你不能教。”
龙世怀恁了武念亭捶,只是指着打得热火朝天的两个小家伙,笑道:“你两个儿子打我一个儿子,难道就公平?”
呜,武念亭想捂脸,两个儿子居然打不赢人家一个,而且有一个还被打掉了牙齿。
龙儿再厉害,因和小胖子晔儿打的时候几近消耗光了力气,再加上又和曜儿打了这长时间,已是强弩之末了,就算骑住了曜儿,但拳头擂在曜儿身上也没什么气势了。
曜儿虽然没练武,但胜在毅力强。感觉到龙儿没力气后,瞅准机会,他再度翻身而起将龙儿给骑住。
也就在这一瞬间,武老爷子上前,一把将曜儿抱过。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为晔儿报仇。”曜儿急红了眼,小胳膊、小腿不停的踢着。
龙儿也不示弱的爬起,道:“打就打,谁怕谁?不报仇的是孬种。”语毕,他还‘哧’了一声。随着他‘哧’声落地,他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口里像有东西。于是他‘呸’的一吐,居然也
吐出一颗牙齿接在了手上。
一时间,龙儿的眼睛就红了,看向东方一一,连带着声音都是哽咽的,道:“娘,娘,我的牙齿掉了。”
本来还想教训儿子不要因牙齿掉了就红了眼、就哭的龙世怀,话还没出口,便听龙儿又道:“娘,你要快些给我生个小弟。我要二对二。不要一对二。”
不想儿子来了这么一句,龙世怀很是欣慰道:“站起来。”
龙儿机灵的爬起来,将牙齿举到龙世怀面前,很是愤懑的指着上官曜,道:“父皇,他们上官家仗着人多欺负人。”
“那你方才还说以一敌四都不怕呢。吹牛。”晔儿鄙夷道。
“你也不看看你有多胖,和你一个打简直就像和三个人打。”
‘扑’的一声,一众人因龙儿的话都笑了。倒是晔儿急了,道:“又怎么样,你输给我哥了。”
“谁说我输了?”
“你牙齿都掉了,当然输了。”
“你不也掉了牙齿?”龙儿才不会承认自己输,承认就要输掉桃木面具了。
只到这个时候,做为裁判的上官煜才站了出来,道:“一边掉了一颗牙齿,平局。”
虽然明明事先规定‘一对一’,但因没有明确规定不能车轮战,所以龙儿明知道吃了亏也不再作声。只是冷哼一声,默默的走到桌边,将桃木面具拿了,重新挂在腰间。
晔儿不满了,道:“是平局,谁也不能拿桃木面具。”
“先又没规定平局的话桃木面具归谁,当然要物归其主。”龙儿理直气壮道。
“你耍赖。”
“谁耍赖?总比你们兄弟两个违反‘一对一打斗’的规定要好。”
晔儿还想再争,曜儿却是拽了他一把,示意晔儿不要作声了。因为按照先的规定,确实是龙儿赢了。他们兄弟所谓的‘一对一的车轮战’确实有些不地道。不过,牙齿的仇总算是报了。
几个小孩子们闹得浑身上下都是泥,脸上还有血污。于是,大人们纷纷抱着孩子们回各自的屋子去清洗。
龙世怀那一边,他亲自为儿子洗澡,不停的赞儿子好样的。可龙儿郁闷的将被打掉的牙齿递到龙世怀面前,道:“可是,牙齿还是掉了。”
“这本就是应该掉的。不算输。”
“是吗?”
“当然,这是奶牙。只要你坚持不吃奶,以后这一口奶牙都会掉光。赶明儿再涨就是一口比铁还硬的牙,人家怎么打都打不掉。”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听着龙世怀肯定的答复,龙儿高兴的点头道:“我一定不会再吃奶的,我要长大。长一口铁牙。”
揉着儿子的头,龙世怀道:“孺子可教。”
东方一一,恨得直掐龙世怀的胳膊:这都是什么教育方法啊。
武念亭也住在军营中。
她的石屋离龙世怀的不远。规模比龙世怀的要小一点,只有三间正房。也有单独的火房和茅厕,外加一个小小的石头垒起的院子。
武念亭的房中,武老爷子替曜儿先洗好了,穿上了衣物。而晔儿则还在武念亭面前告状。
大体上知道了打架的来龙去脉,武念亭好笑的戳着晔儿的额头,道:“看你以后还吃不吃甜的?”
原来,晔儿的习性非常的随武念亭,不但蛮力随、醉酒随,便是嗜甜一途也是像极。他那一口小牙齿可以说连武念亭小时候都不如,其中有一颗早就烂得乌黑乌黑的了,可他怕痛不许任何人动,一如当年武念亭护牙如命。不过今天正好被龙儿一拳头擂掉了,倒是好事一桩。
才服侍完两个大的,那边小的开始闹起来了。
武念亭起身,进里间喂奶。
亲自带着三个孩子,时常还要教大儿子、二儿子一些知识,所以武念亭还是相当的累的。武老爷子、上官煜示意两兄弟不要吵。然后将他们两兄弟拉出了房间。
本来,自从武念亭回来后,曜儿、晔儿一直便随着武念亭睡。后来因了武晟夜间吵的原因,担心两兄弟睡眠不足影响长个,于是武念亭故意说了些‘武晟睡眠太精,受不得打扰,所以晚上
才哭’的话。曜儿、晔儿爱极了他们的小弟,主动提出不再睡在武念亭身边了。而总是和武老爷子一处。
不过今夜,晔儿不打算进隔壁的房间,而是直摇着上官煜的手,道:“十三叔,我和你睡。”
“为什么?”
“你教我个方法,明天夺回我爹的桃木面具。”
上官煜拄着下巴,好笑道:“那我岂不是以大欺小。”
晔儿气鼓鼓的看着煜儿,道:“你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好不好。”
见不得别人说他小,哪怕晔儿也不成。上官煜的脸严肃下来,道:“自己想办法。”
“啊?”
“不管想要什么,都自己想办法。让别人想办法的人都长不大。”
晔儿看向他哥。曜儿则揉了揉鼻子,道:“成。我们自己想办法。”
最后,曜儿、晔儿乖乖的牵着武老爷子的手进了隔壁的房间。
上官煜呆呆的站了会子后,出了石院而去,回他自己的玻璃屋。
他的玻璃屋太大,不能运进这石屋,是以停放在院子外面。
只是,等他揭起玻璃屋的外幔时,突地便见玻璃屋中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那身影是那么的熟悉,除了那一头银发。
银发的身影正在一一仔细的闻着玻璃屋中的药兰。
上官煜的眼睛不觉便湿了。
他上官煜一生不服人,唯一服的便是他大哥上官澜。
因为上官澜不但想尽办法延续他的命,更授他经天纬地之材。明明只是一个大哥,却做了一个父亲、哥哥、老师应该做的所有事。
自从他有记忆以来,便总有他大哥每日会在玻璃屋中闻药兰,然后吩咐美侍们说‘这一瓶药水的味道淡了些,要换’,‘那一瓶的花已到末势,换新的来’之话。
哪怕是在明知大哥已经去世的日子里,他恍惚睁眼醒来的时候,似乎也总能看到他大哥的身影,在玻璃屋中闻着药兰。
今夜,不是梦。
他也不恍惚。
不过,大哥不是郑无波吗?怎么突地关心起药兰来了?
上官煜心思灵敏之极,转瞬便明白了,轻声道:“大哥。”
四个年头,整三年,上官煜这是第一次看到死而复生的大哥,他的声音多少有些哽咽。
上官澜闻言,轻抬头,看向玻璃屋外,轻柔一笑,道:“煜儿。”
石屋中。
武念亭喂饱了武晟后,她也胡乱的洗了洗,赶紧睡。
现在,她的作息几乎和武晟同步,如果不趁着武晟睡觉的功夫好生睡个觉的话,她的精神会相当的不好。
眼见武念亭、武晟睡下了,天英、天巧细心的步出里间。
正小心翼翼的放帘子的二人突地觉得身后有人,二人迅速回头,便见上官澜浅笑满面的站在她们二人面前。
这样的笑,定然不是郑无波。
“主子。”
“爷。”
上官澜‘嘘’了一声,示意她们二人不要出声,然后摆手示意她们二人出去。
激动中,天英、天巧恭敬的告退。
上官澜负手站了会子,这才轻掀布帘进了里间。
简陋的床铺上,躺着一大一小。上官澜的眼光首先被那个大的吸引,定定的看着小徒弟。
“我师傅,他死了。”
“我丈夫……他死了。”
南召王都,阁楼上,小徒弟舔着唇信誓旦旦的说着她是一个标准的寡妇的一幕幕浮现在上官澜脑中。他不禁冷哼了一声。
那个时候,小徒弟明明认出了他却仍旧说他死了,然后义无反顾的投进郑无波的怀抱。
一想到小徒弟和郑无波的种种,上官澜心中微泛酸:她这算是变心了吗?
在他酸得可以的时候,一个声音似乎在告诉他,就算小徒弟变心,也是因为郑无波是他上官澜的原因,否则,换作别人,小徒弟是不会变心的。
是啊,当小徒弟不知他郑无波就是上官澜的时候,在郑无波轻薄她的时候,她差点还废了他。
嗯,小徒弟应该是没变心的。
就在这种自我纠结中,上官澜轻缓的走到床缘边,低头看着熟睡的女人。
自从寒毒解除后,他想她都快想疯了。
本以为见到她会疯狂的蹂躏她一番,但万不想居然是此时这般平静的心境。
她为他生了三个孩子呢。
第一次,他不在她身边,她在万般折磨和千般抑郁中给他生下了曜儿、晔儿。
第二次,他仍旧不在她身边。而且在双方都不知的情形下她成了他的解药,带着一身的寒毒,冒险生下了晟儿。
两次,他都不在,她承受的苦难可想而知。
虽然他曾经自以为是的觉得他可以保护小徒弟一生,但在小徒弟真正需要要他的时候,他似乎总不在她的身边。
念及此,上官澜心中愧疚百生,缓缓的蹲下,然后长跪在床缘边,伸手,轻轻的抚着小徒弟额间的梅花痣。
轻抚下,那胭脂痣似徐徐开放的梅花,就那般耀了上官澜的眼。
似乎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偷偷的溜进逍遥王府,偷偷的溜进澜院,然后他误伤了她,她在他怀中睁开若星辰般闪烁的眼,说‘夫子哥哥……咳咳……顺便检查、检查天珠屁股处的伤……
只怕也不轻……咳咳……’的话。而他呢,心神早迷失在她额间那似梅花徐徐开放的胭脂痣上。
似乎也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在水池中调皮嬉戏,从满池的花瓣中冒出一颗小脑袋喷了他满脸的水,而她则摆着小短腿游到水池中间,顶着满头、满脑的桃花花瓣扑腾着两只小手,笑问
‘师傅,徒儿厉不厉害’的话。而他呢,心神也早迷失在她额间那比桃花还要美的胭脂痣上。
还有……还有……
最后,回忆定格在南召王都阁楼,她和他做为郑无波的第一夜,她在他的胸口狠狠的咬了一口,说:“疼吗?从此后,你一低头就看得到这伤痕,一看到伤痕就会想起我。”
那个时候,她多少是有些恨的吧,恨他居然忘了她。
“天珠,天珠,你知不知,如果真忘了你,为师就不可能醒来,永远也不可能醒来。”语毕,上官澜低头,在小徒弟的额头亲柔的吻了一口。
感觉到了亲吻,武念亭一如以往的往他的脸颊蹭了蹭,轻缓的道了声‘师傅’。
闻言,上官澜只觉得心中柔成了一滩水。正准备在小徒弟的唇上印下一吻的时候,却听小徒弟隐约说着‘哦……不……无波,无波,嘿嘿……’的话。
上官澜身子一僵,眼中隐约起了怒火。
一时间,恨不得掐死小徒弟。
也正在这个时候,一声稚嫩的‘咿咿呀呀’的声音传来。上官澜吃了一惊,寻声望去,这才看向躺在一边的小襁褓。
因担心小家伙醒来怕黑,所以天英、天巧在房中放着一颗夜明珠,夜明珠柔柔的光线可以令上官澜清楚的看到顶着一头紫发的武晟。
早听闻武晟头发颜色变换一事,而现在令上官澜激动的一幕发生了。
武晟的头发正在缓缓的褪去紫色,慢慢的,当头发全褪成银白色后,武晟的头发开始往赤红方向发展。可是,明明变成赤红了,但可能小家伙对这个颜色不满,慢慢的居然将红色又褪去了
,仍旧是一头银色。
这银色,一如他上官澜如今满头的银色。
小家伙是知道他爹来了吗?用银色的头发来讨好他爹吗?
念及此,上官澜喜爱的伸手,小心翼翼的将小襁褓抱了起来。
与此同时,武晟有感知的睁开眼睛。本准备张口就哭着要吃的人,当看到上官澜的时候,他愣了愣。然后,瘪瘪的嘴巴改成了微嘟,不哭不闹,定定的看着上官澜。
然后,父子二人便这么相互定定的看着。
如果不是这个孩子,小徒弟也许早就寒毒发作而亡了。而吸食了寒毒的孩子,头发才会如此变幻。小小的年纪也不知这弱小的身子受不受得住?
虽然上官煜一再保证晟儿没事,但上官澜仍旧心疼了,忍不住亲了口小襁褓的额头。
小襁褓似乎不满,挥了挥小手,拍向了上官澜的脸。
感觉到小手柔柔的,上官澜心中越发的感慨万千,就势又亲了还没缩回去的小手一口。
晟儿嘟着的小嘴微翕,好不容易抽回手后,就跟着上官澜学,将缩回的小手也放在嘴中吮着。
一时间,晟儿的样子将上官澜逗乐了。
“晟儿,你好聪明,跟爹学,是不?”
“成,只要你跟爹学,以后,爹将你教成这世间一等一的大英雄。”
“要不,爹将未央城交给你,怎样?”
“未央城中都是盖世的英雄呢……”
可是,说着说着,上官澜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他仔细的看了又看,终于知道什么不对劲了。啊啊啊,他的晟儿居然有一双一如郑无波般阴冷、无情的眼神,冷冷的看着你。无论你怎么哄
他,他都是冷冷的看着你。
“晟儿,你的眼神怎么和郑无波一个样?”
“晟儿,不许这样看你爹我。你是我上官澜的儿子,来,眼神柔和点。”
“晟儿,来,笑一个。像我一样笑一个。”
“不笑?不笑算了,你是郑无波的儿子,我干嘛要你像我。”
可是,这话落地后,上官澜又不满了。
“谁说你是郑无波的儿子,明明和我长一个模子,怎么可能是郑无波的?”
“既然是我上官澜的,那就得和你爹我学,不学小心打屁股。”
上官澜说话间不知不觉坐在了床铺上,却不知由于他的动静过大,早就惊醒了武念亭。
看到她师傅的那一瞬,武念亭是激动的,恨不得直接从背后将他抱着才好。但一想到她师傅明明好了居然还合着一众人瞒着她,令她徒生多少担心,她又有点恼。然后,她躺着一动不动,
悄悄的睁眼看着乐此不疲哄着襁褓的男人。
“……你出生的时候,差点丢命……你父王他在天遣面前妥协,将你过继给了武老爷子……更定下了你和阿澜的亲事……打你过继起,阿澜就已注定是你们上官家的牺牲品……你知不知道
,当初他有多反抗这门婚事,他不想娶你……可他又不能反抗你父王的命令。于是他变着法子故意讲一些风月之类的故事你听,目的就是希望你自己能为自己挑选一门夫婿……到时候他也可以
寻找他自己的真爱……”
湖心岛上,徐燕如曾经说过的话句句扑面而来。
师傅啊师傅……
如果没有我,你就不会挑起逍遥王府的责任吧。
如果你不挑起责任的话,就不会为逍遥王府的事左右奔波了吧。
如果你不为逍遥王府的事左右奔波的话,就不会受那么多的苦,就不会死去活来的了吧。
你这出生入死所受的苦,皆起因于我。
如果没有我,你的一生也许会顺畅许多,也许会和徐燕如会成为一对令人羡慕的神仙眷侣,生活在你喜爱的未央城,生活在你喜爱的桃花源。
遥想着上官澜和徐燕如相携着穿过落英缤纷的桃林的美景,武念亭心生闷气,道了声‘不’后,直接翻身而起,伸手从背后抱住了她师傅。
本在逗着武晟的上官澜没有发觉小徒弟醒来,等小徒弟抱住了他,他身子一僵,便听小徒弟说着‘你是我的,是我的,谁也不许抢’的话。
因为小徒弟从背后死死的抱着他,他又抱着武晟,一时间上官澜倒也动弹不得,但心中柔得一踏糊涂,道了声‘天珠’。
天珠?师傅果然醒了。
本在她师傅背后发泄着咬他的背的武念亭脑中突地飘过她师傅的口头禅“当然是真的,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的话。
哼,你骗我了,不但这次又骗我了,原来你也骗我了。
你骗我说会安安全全的回来,而且还会干干净净的回来,可是你没回来,还是我出去找的你。
你还骗我了,你开始是不喜欢我的,你居然不满定亲的事,居然故意讲些风月故事我听,害得我喜欢席方平,喜欢天猛、天玄他们那一号的人,原来是你想毁婚。
可是师傅,你是从什么时候爱上我的呢?然后再度骗了我,说我向你求婚是因为我酒后吐真言。
还有我的身世……
桩桩件件,你骗我的还少吗?
扳着十个手指头数都数不过来。
可是,摸着她师傅的满头银发,这满头的银发就是为她而生的吧,全是因为她,越想,心中越是酸痛难忍。她师傅临行前的种种亦不断的映入她的脑中。
“……你是担心我的安危?放心,还有二二呢。若有事,我们两个应付起来绰绰有余……我向你保证,我不但会安安全全的回来,而且还会干干净净的回来……身边肯定不会有妖精……出
门在即,只要将粮食用尽,在外面就是待再长的时间,也不会出事的……当然是真的,为师什么时候骗过你……”
可是,信誓旦旦的师傅没有回,回的只是一具尸身。那个时候,她觉得她的天都塌了。
若不是坚信她师傅还活着,她师傅不会骗她,她根本就活不下去了,哪怕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她也活不下去了。
现在,她师傅回来了,她虽然心痛他受的苦、遭过的罪,但心中亦有被他骗的千般恼。没有想到,她在这世上最相信的一个人、最依赖的一个人是骗她最多的人。
“天珠,天珠,为师要走了哦,你不起来送送为师吗……唉呀,看来昨晚将你伺候得不错。你这个小家伙就有些卸磨杀驴、忘恩负义了哈……成了,起不来就算了。乖乖在家等着我,回来
后让你检查检查,为师的粮仓满了没……小妖精,这种时候了,居然还想撩拨我吗……乖乖等我,我很快回来。到时候,你也要一如今天这般撩拨我才是……”
撩拨、撩拨,哼,你撩拨我的还少了吗?
只到今天你都还在骗我,明明苏醒了居然还合着所有的人瞒着我,哼!
小徒弟一时在背后咬他,一时在背后冷哼连连,一时在背后似乎还在流泪,唉……真是折磨死人。
感觉得到背后湿了一片,上官澜再也忍不住,迅速转身伸出一只手抱住了小徒弟。
一只手抱着儿子,一只手抱着小徒弟,上官澜的吻便那般落在了小徒弟的头顶上。
她的头发一如原来柔软,一如原来泛着属于她的馨香。
“天珠。”
“师……师……无波,你来了啊。”
本在激动连连、感叹连连中的上官澜,因了小徒弟‘无波’一声,身子再度微僵。
感觉得到她师傅的变化,武念亭嘴角泛起可气又可笑的狡黠,略抬头,笑意盈盈的看着她师傅,道:“无波,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在合州等的么?”
上官澜小心翼翼的将仍旧吮着手指的小儿子放在床铺上,然后双手拽着小徒弟的胳膊,冷森森问道:“你喊我什么?”
“无波啊。”语及此,武念亭‘哦’了一声,道:“臣妾该死,臣妾该死。它日陛下夺得天下,是这天下唯一的霸主,哪容臣妾还‘无波、无波’的叫唤着,肯定要称呼陛下,皇帝陛下。”
看着巧笑靓兮的小徒弟,上官澜咬牙切齿间突地便将小徒弟推倒,然后整个人压住了她,再度阴森的问:“再问你一次,喊我什么?”
武念亭调皮的玩着他的银发,道:“啊,好吧,在陛下没有称霸天下之前,那我还是喊你无波吧。反正,是你要我喊的。”
闻言,上官澜的眼角不觉抽搐了一下,似乎又有脚痛的感觉了,一如当年,诱得小徒弟对席方平有了好感后,他后悔莫及的开始补救的那种脚痛。
是谁说这夫妻间的风月计谋不过情趣而已?
全是鬼扯。
若早知小徒弟现在认定他是郑无波而且还一口一个‘无波’的喊得亲切,那在来之前他一定要事先通知小徒弟他醒了,他上官澜回来了。
郑无波,我恨你,你居然将我的天珠的心夺走了吗?
可是,上官澜,郑无波不也是你吗?
就在上官澜吃自己的醋且自我进行着天人交战的功夫,小襁褓又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还带了点哭腔。武念亭急忙推了上官澜一边去,然后将小襁褓捞在怀中,熟练的打开襁褓。接着
轻点着武晟的鼻子笑道:“晟儿,你又调皮了,也不做个声,居然又拉在襁褓里了。”
一边说着话,武念亭一边熟练的替武晟脱衣物,一边道:“无波,去火房打热水来。哦,毛巾在外面的衣架上,不要忘了。”
估计是要为小稚子换洗。
这个时候不是吃醋的时候,不能冻着小稚子了。上官澜急忙起身去火房。等他打来热水的时候,武念亭已将脱得光溜溜的小稚子用毛毯裹着在把屎把尿。
估计是都解决了,武晟正不耐烦的蹬着小腿以示抗议。
“无波,纸在那边,替你儿子擦屁股。”
上官澜急忙放下盆子。在武念亭的眼光示意下找到纸,仔细的为小儿子擦着屁股。
“成了,把水端过来,替你儿子洗一下。”
上官澜又急忙去端盆子,用手试了下水温,还好。于是拧了毛巾为儿子小心翼翼的洗屁股。
“再去换盘水,这小子似乎出了点汗,要擦一擦身子。”
于是,上官澜又去了趟火房打来水,然后很是笨拙的一遍又一遍的拧着毛巾擦着小儿子的小身子。
见儿子又弄得干干净净了,武念亭这才将裹着儿子的毛毯打开,然后快速的将儿子塞进了暖暖的被子中。
武念亭一边轻声哄着不耐烦的小稚子的同时,一边指着一个包裹道:“快,找套干净的衣物过来,先在你身上暖一暖。”
上官澜‘哦’了一声,急忙打开包裹,然后在里面翻找。
翻着翻着,他便心酸了,三个儿子,他至今还没尽过做父亲的责任。居然不知道该拿什么样的衣物给小稚子穿。
见她师傅发怔,武念亭道:“成了。你来哄你儿子,我来找。”
上官澜听话的走到床缘边,将小儿子不时踢落的被子重新替小儿子盖上。然后哄着小儿子不许动。
但小孩子哪听得懂大人的话,再加上今天发现一个新面孔,那是不知有多兴奋,小腿踢得更欢了。
上官澜没法,只好将手伸进被子中,将小儿子调皮的两条腿轻柔的捏住。这一下,武晟便动不了了,又冷冷的看着上官澜。小嘴中不时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好像是不满。
这神情,上官澜越看越爱,忍不住又亲了小儿子的额头一口。
“来,将这些衣物都暖一暖。”说话间,武念亭将找到的衣物都递到上官澜手中,她则翻身上床。担心钻进儿子的被子冰着了小儿子,她拉过了另外一床被子裹着。
看着她师傅将衣物一件件的摊平放在怀中捂着,武念亭感叹道:“晟儿,你看,你爹多疼你啊。你大哥、二哥都没这个待遇。”
而武晟呢,不知听懂了没,‘咿咿呀呀’的回应着武念亭。
看着床铺上不时交流一番的母子二人,上官澜一时觉得人生不过如此了,别无所求。
待他将衣物捂暖后,武念亭又一件件的替武晟穿上。最后重新为武晟打上厚实的、柔软的襁褓,这才一把抱起武晟道:“成了。再吃了奶后呢,就乖乖的一觉睡到天亮,明白没。”语毕,
武念亭轻柔的又点了点小稚子的鼻子,然后熟练的宽衣解带。
看着在小徒弟怀中拼命吃奶的小稚子,看着小徒弟不时的看着小稚子轻柔的说着话,这是上官澜第一次看到母爱尽显的小徒弟。即便是小徒弟成了他的妻子,他也没觉得他的小徒弟长大了。但现在,他第一次由衷的觉得他的小徒弟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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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0、520、520
朋友们,520一定要快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