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脏病?!宋启帆的耳边“轰”地发出一声巨响,只觉得眼前发黑、头晕目眩,他高大的身躯剧烈晃动了一下,踉跄着往后退出几步,差点没有站稳栽在地上。
幸好何管家及时地伸出扶住宋启帆,看到宋启帆面如死灰的样子。何管家心酸得厉害,低沉地安抚道:“宋先生,你冷静点。”
这时傅尉衍已经找到钥匙把抽屉打开了,里面放着蔡婉婷平日里服用的急救药物,傅尉衍拿出来将药倒在掌心里,坐在床上伸出手臂把蔡婉婷捞了起来,让蔡婉婷靠在他的胸口,他接过沈崇泽递来的一杯水,给蔡婉婷服下药。
深夜的房间里很静谧,晕黄的灯光笼罩着大床上的蔡婉婷。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朦胧又缥缈,无声无息的似乎要一秒钟就会消失,几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过了半晌蔡婉婷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目光在几个人身上扫过去,最终她模糊的视线定格在宋启帆的面容上。
蔡婉婷苍白地笑了笑,呢喃着喊道:“启帆”
宋启帆猛然从失魂落魄中缓过来。几个大步走上前,他从傅尉衍的臂弯中接过蔡婉婷,动作轻柔地将她安置在胸膛里,宋启帆看到蔡婉婷没有血色的脸,以及早就被冷汗浸湿的头发,宋启帆眸子里积聚的泪水猝然间涌了出来。那么多人在场,他也顾不上男人的尊严了,宋启帆语声哽咽地问蔡婉婷,“为什么要瞒着我?”
就在沈崇泽说出口的那一刻,宋启帆心中所有的疑问全都解开了,原来这就是蔡婉婷的苦衷,他从来不知道蔡婉婷患有心脏病,医生当年说小白的先天性心脏病有可能是遗传,但他的家族里并没有谁患有这种病,当时他很笃定地告诉医生,孩子的母亲蔡婉婷也没有心脏病。所以医生把小白的先天性心脏病定义为在娘胎中发育不全。
直到此刻宋启帆才知道真相,八年前蔡婉婷之所以狠心抛弃他,是因为蔡婉婷有心脏病,电视剧里经常这么演,男女主哪一方患上了不治之症,就以离开的方式成全心爱之人和其他人的幸福,没想到这么狗血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了他宋启帆的身上。但心脏病并非不治之症吧?
蔡婉婷怎么能用做别的男人的情妇这种残忍的方式一走了之,让他一个人痛苦了整整八年?宋启帆心里疼如刀割,同时也恨透了蔡婉婷,她凭什么这么一厢情愿地觉得她离开了,他和别的女人就能幸福了?
不等蔡婉婷回答,宋启帆抬头用猩红的目光紧锁着傅尉衍,他的唇色苍白,颤抖着质问傅尉衍,“这就是你和她之间的秘密?傅尉衍,你明明知道事实,为什么要帮着她一起隐瞒我?难道你也觉得这是为我好吗?那么我问你,换成是你,假设荣妍不久于世了,你希望她放弃你,来成全你和其他女人吗?”
宋荣妍跟宋启帆一样直到此刻才知道真相,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盯着傅尉衍,也想听听傅尉衍怎么说。
但傅尉衍还没有开口,蔡婉婷抓住宋启帆锁在自己腰间的胳膊,她摇摇头对宋启帆道:“这件事不能怪尉衍,是我让他一定要瞒着你。因为就算你知道了,也无事于补。早在很多年前我就被医生判了死刑,他们告诉我,我活不过二十五岁,这些年我一直都在苟延残喘着,支撑到了如今三十三岁,已经是极限了。”
宋荣妍一听泪水就滚落而出,如果一个人的生命被限制了时间,就如同等死一样,这该是多么的绝望和残忍?宋荣妍心里难受得厉害,抱着最后一丝期待问蔡婉婷,“难道不能治疗吗?找到合适的心脏移植也不行?”
“她已经接受过心脏移植手术了。”傅尉衍低沉地接过话,见宋荣妍的身子剧烈颤抖着,他弯起胳膊把宋荣妍拉入怀中,无奈又痛心地说:“三年前在美国就是我主刀给表嫂做得那场手术,虽然手术成功了,但并不代表表嫂就脱离了生命危险。”
“在国际上做过手术后活得时间最长的也只是三十年,国内活得最长的人是十年,而以表嫂前段时间复查的结果来看,她的生命大概也就只有几个月了,至于具体能活多少天,那接下来就看她自己的毅力了。”
宋荣妍两腿一软,骤然瘫在了傅尉衍的胸膛,紧接着耳边响起沈崇泽凝重的话语,“既然已经做过一次手术了,那再移植第二次是不可能的。想必这些年蔡小姐已经遍寻了世界各地的名医,最后蔡小姐放弃了回到这里,也就意味着是真的没有希望了,我建议你还是住院吧!能留在这个世上多一天,就多一天。”
“国内的医疗条件不如美国,你还是去那边比较好。”沈崇泽说到这里停顿了几秒钟,侧过头看向傅尉衍,低沉地补充道:“我和傅二少爷当年毕竟都在医疗界小有名气,认识了不少心血管疾病的专家,所以到时候我们会为蔡小姐安排。”
沈崇泽这番话彻底把蔡婉婷所有的生路都堵死了,宋荣妍的脸埋在傅尉衍的胸膛,无声地掉着眼泪,当年她就觉得宋启帆和蔡婉婷的分开是最大的遗憾,后来宋启帆离婚,蔡婉婷也回来了,虽然宋启帆恨着蔡婉婷,但无论怎么样,宋荣妍觉得他们都有重新在一起的可能性。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事实是从蔡婉婷回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悲剧结局,命运对宋启帆和蔡婉婷何其残忍?宋荣妍这辈子最怕的就是阴阳相隔,如同当年尉子墨死后,她用各种方式自杀一样,她难以想象深爱着蔡婉婷的宋启帆将会如何支撑下去。
此刻安静也在房间里,明明蔡婉婷是她的情敌,若是没有了蔡婉婷,或许宋启帆的选择就会是她了,然而蔡婉婷不久于人世的消失让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相反她心疼宋启帆和蔡婉婷,相爱的人无法相守到终老,实在是太可悲了。余鸟私亡。
几个人全都沉默地看着宋启帆,从沈崇泽说完话后,宋启帆就没有再发一言,对比刚刚的情绪失控,他突然变得很平静,这种平静让几个人心里都产生一种恐惧,尤其是宋荣妍这个做表妹的,她知道宋启帆有多爱蔡婉婷,宋荣妍真害怕宋启帆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会陪着蔡婉婷一起死。
宋荣妍张了张口,想安慰宋启帆几句,这时宋启帆用嘶哑的嗓音对他们几个人说:“你们都先去休息吧!让我单独跟婉婷待一会儿。”
“表哥”宋荣妍哽咽地叫着宋启帆,宋启帆绝望的表情让她很担心。
然而宋荣妍刚开口,宋启帆猛地抬头看向她,那双眸子里嗜血般猩红,浑身上下散发着阴冷的气场,一字一字重复着对几个人说:“我让你们都出去,出去听到没有?!”
最后宋启帆发狂般对宋荣妍几个人低吼,一张英俊的脸苍白如纸,眼中的泪水大片大片地涌出来,这让宋荣妍惊得往后退了半步,傅尉衍从背后伸出胳膊搂住她的腰,紧抿着薄唇看了宋启帆一眼,傅尉衍沉默地对其他几个人摇摇头,于是他们都出去了。
宋启帆满眼通红地看着关上的房门,过了一会他转过脸,低头把脑袋埋在蔡婉婷的脖子里,锁在蔡婉婷腰间的手臂越来越紧,力道大得似乎要将蔡婉婷揉入到自己的身体里,宋启帆的眼泪湿透了一张脸,发出极其压抑的哭声,半晌没有说话。
“启帆?”蔡婉婷心痛地叫着宋启帆,她的背靠在宋启帆的胸膛,哭着跟宋启帆道歉,“对不起,正因为我知道你会伤心、痛苦,所以我才会瞒着你,就如同子墨不让荣妍知道真相一样。我心里很清楚自己活不久了,我宁愿让你恨我一辈子,到死都不会原谅我,我也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
“但就在刚刚你对我说出那番话后,我实在受不住了,无法再隐瞒下去。我很自私对吧?明明已经瞒了那么多年,却在最后这一刻前功尽弃了。说到底还是我舍不得你,我想跟你在一起,哪怕我快要死了。”此刻能依偎到宋启帆的怀里,蔡婉婷心里特别满足,她的脸上还全都是泪水,可唇边却浮起甜蜜的笑,“九年前医生告诉我这个噩耗时,我觉得天都塌了下来,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你。”
“既然我活不了几年,那我就绝对不能再耽误你了,我想了整整一夜,终于下定了决心。当时我遇上了蔺欧朗,他提出让我做他的女人,但我们有协议在先,他不会跟我发生关系。因为我对于他来说,只是他那么多女人中的一个收藏品,他珍惜这些收藏品,而不会亵玩她们。蔺欧朗开出的条件很诱人,他说可以不惜任何代价治好我的病,向我保证能在这个世上找到匹配的心脏捐赠给我。”
“启帆你知道吗?我不想那么早死,但凭我一个人,不要说是找到心脏捐赠者了,我连治病的医药费都承担不起,我只能依附蔺欧朗。那个时候我想着只要我能活下去,我跟你之间就还有无数种可能,我不死,至少我还能看到你。若是以后我痊愈了,同时也摆脱掉了蔺欧朗,而你依旧还爱着我,那我们就重新在一起。”
“但在跟了蔺欧朗一年后,我生下了你的儿子,我早就知道小白有心脏病,我没有钱给他治疗,为了小白的医药费,我再次对蔺欧朗妥协了。蔺蔺韩锦几个人骂过我,说我打着母爱的幌子骗蔺欧朗的钱。其实确实是这样,我也觉得自己很可耻,我的牺牲确实换来了蔺欧朗给我留下的那一大笔财产。不要说是小白医药费了,那笔钱足够让你和小白一辈子荣华富贵、衣食无忧”
如同刚刚蔡婉婷做一个倾听者一样,此刻宋启帆也是沉默不言地听着,想到这几年来蔡婉婷一个人所承受的磨难,他的心就像被撕裂般疼痛,不管蔺欧朗对蔡婉婷是怎样的心思,但他相信蔡婉婷没有跟蔺欧朗发生过关系。
蔺欧朗那样宠着蔡婉婷,蔺家子女必定时刻想着除去蔡婉婷,过去的几年里蔡婉婷的处境该有多艰难?所幸在蔺欧朗死后,她安然无恙地逃了回来,而当时蔡婉婷是冒了多大的生命危险才顺利生下小白的?
全都怪他,他早就应该发现蔡婉婷患有心脏病,如果那个时候知道了,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蔡婉婷走,刚刚那半场欢爱差点要了蔡婉婷的命,他真是太蠢了,宋启帆整个人整个人都在颤抖着,滚烫的液体浸湿了蔡婉婷的脖子。
宋启帆死死地抱紧蔡婉婷,在她耳边沙哑地呢喃道:“婉婷,你别再走了就算你在这个世上的时日不多了,我也会陪你到尽头,绝不会再让你离开我。我带你去美国继续治疗,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我相信上天会眷顾我们。”
蔡婉婷摇摇头,她还能去哪里?原本回来就是想陪着宋启帆和小白最后一段时间,这样就算她死了,她也没有任何遗憾了,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奢望过宋启帆原谅她,她一个人找个地方安安静静地离开人世,但现在对于她来说,最大的幸福就是还能和宋启帆相爱相守那么几天,她能在宋启帆的怀抱里笑着闭上眼睛,终结她三十多年短暂的生命。
两人的心结全都解开了,就那样相拥着到天亮,他们对彼此说了太多太多的话,把这些年自己的一切全都告诉了对方,再没有任何芥蒂和隐瞒,后来蔡婉婷靠在宋启帆的胸口睡了过去,宋启帆凑过去吻掉蔡婉婷脸上的泪痕。
宋启帆看到女人唇边浮起甜蜜的笑,他的心却痛得难以呼吸,他等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跟心爱的女人冰释前嫌了,却迎来这样的噩耗,让他如何承受得住?
宋启帆把蔡婉婷安置在大床上,他亲了亲蔡婉婷的额头后,起身走去浴室,从里面关上门。
宋启帆宽厚的脊背靠在门后,身体慢慢地滑下去,最终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他屈起双腿把脑袋埋在了膝盖中,原本还拼命克制着,不想让蔡婉婷和其他人担心,此刻洗手间里只有他一个人了,宋启帆抱着头失声痛哭。
已经是早上八点多了,宋荣妍刚刚在外面敲门没有人回应,她就直接进来了,下一秒钟就听见从浴室里传来男人压抑悲痛的哭声,宋荣妍走过去,抬起手要敲门。
但几秒钟她垂下胳膊,泪水无声无息地涌了出来,宋启帆的自尊心太强了,就算崩溃了痛不欲生,他也会背着所有人自己舔舐伤口,就如同此刻。
这时傅尉衍迈着修长的腿走过去,一言不发地将宋荣妍搂入怀中,听着浴室里男人沙哑的哭泣,傅尉衍心里也很不好受,他的大手抚着宋荣妍的后背,下巴抵在宋荣妍的头顶,只觉得瞳孔里一股潮湿涌出来,傅尉衍猛地用力闭上双眸。
而安静就站在傅尉衍和宋荣妍身后,她捂住嘴没有让自己哭出声,落地窗外的天空乌云密布、阴气沉沉的,似乎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临了。
果不其然,几个人坐在一起吃早餐的时候,外面就下起了倾盆大雨,宋启帆从房间出来后,去看了一眼商旭和小白,两个孩子昨天闹腾得太晚,直到现在还没有醒。
宋启帆在床头坐了一会,伸手给抱成团的两个孩子掖了掖被角,他这才下楼到餐厅跟几个人一起吃早饭。
“表哥,早上好。”宋荣妍若无其事地问候着宋启帆,今天她身上穿着白色的针织衫,卷发披散下来很居家柔婉的样子,弯身把宋启帆的那份早餐放在他的手边后,宋荣妍坐到了傅尉衍的身侧,将傅尉衍的那杯咖啡端到一边,换成了温热的牛奶。
傅尉衍看着宋荣妍这一系列的动作,一向波澜不惊的双眸里盛放着笑意,若非其他几个人在场,他早就一把将宋荣妍抱坐在腿上亲吻了,傅尉衍没有去跟宋荣妍争那杯咖啡,手在桌子下捏了捏宋荣妍娇嫩的掌心。
宋荣妍有些不好意思,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傅尉衍的大掌紧紧锁住,傅尉衍端起牛奶喝了一口,低沉地问对面的宋启帆,“表哥,你决定带着表嫂去美国了吗?如果你们商量好了,我和沈医生就为你们安排。”
“嗯。”宋启帆点头应着,没有什么心情吃早餐,他漆黑的双眸里被鲜红的血色浸染,正如沈崇泽所说,去医院治疗也只是多保几天蔡婉婷的命,但对于宋启帆来说,能多一天他就很满足了。
当年医生判定蔡婉婷活不过二十五岁,可她不是一直苦苦支撑到现在三十三岁吗?国际记录上做了换心手术后活得时间最长的是三十年,这让宋启帆不至于那么无望,他不奢求三十年那么长,让蔡婉婷再陪他二十年、十年,哪怕只有五年,那也足够了。
宋启帆沉默片刻,抬起头语气担忧地对傅尉衍和宋荣妍说:“这些年小白没有离开过我半天,但这次去美国我不可能把他带在身边。因为我现在跟婉婷和好了,小白若是看到我们有什么亲密举止,他肯定不能接受,现在对他解释婉婷的事情,他也不会懂,所以这段时间只能麻烦你们照顾小白了。”
“这样好吗?”傅尉衍拧起修长的眉宇,颇有些迟疑地问,对于一个三级以上心脏病患者,本就要绝对避免怀孕,但当年蔡婉婷却在怀孕后执意留下了孩子,她是冒着太大的危险才生下小白的。
现在蔡婉婷的时日不多了,小白是她的亲生儿子,如果到死都不能母子相认,那么这对蔡婉婷来说也太残忍了,趁着现在还有时间,傅尉衍想让小白和蔡婉婷培养一下感情,就算不能相认,若是小白对蔡婉婷的态度好转,那对蔡婉婷也是最大的安慰。
宋荣妍赞同地点点头,平日里宋启帆走到哪里,小白一定都会跟着,她的儿子和宋启帆这个舅舅的感情太深了,连她这个妈妈都不要了,宋启帆这次想丢下小白,小白未必愿意让宋启帆走,而且宋荣妍看得出来平日里蔡婉婷很喜欢小白。
不管小白对蔡婉婷的态度如何恶劣,蔡婉婷都没有计较过,始终对小白言听计从的,太过于溺爱,蔡婉婷待小白比她这个亲生母亲还要好,蔡婉婷在生命的最后,也想和小白在一起吧?
“放心,我们很快就会回来。”宋启帆知道傅尉衍和宋荣妍的想法,他摇摇头拒绝了,没有比他更了解小白的性子,小白遗传了他这个父亲,自尊心特别强,蔡婉婷在小白的定义里是蛇蝎女人。
小白这个年龄还不能谅解蔡婉婷的苦衷,那么就算打死他,他也不会接受蔡婉婷,而蔡婉婷这么多年都挺过来了,宋启帆相信这次蔡婉婷也能创造出生命的奇迹,他会安然无恙地带着蔡婉婷回来,以后让小白慢慢再接受蔡婉婷也不迟。
“那好吧。”宋荣妍只能妥协了,目光瞥了傅尉衍一眼,宋荣妍暗示性地对宋启帆说:“其实表哥你照顾了小白这么多年,你已经把小白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小白也不愿离开你了,我就考虑着把小白过继给表哥你,然后我和尉衍再生一个。”
这话让傅尉衍的肩膀微微一震,不仅是在这件事上相当敏感的宋荣妍,连宋启帆也察觉到傅尉衍不想再跟宋荣妍要孩子了,宋启帆估摸着是因为傅尉衍失踪的儿子还没有找到,就不愿生第二个。
宋启帆眼看着宋荣妍的面色有些发白,他适时地对宋荣妍说:“婉婷会坚持下去,到时候我和她可以做试管婴儿。”
“对。”宋荣妍附和地笑了笑,看着沉默不语的傅尉衍,她心里很不是滋味,面上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一直被傅尉衍紧握的手,而这次傅尉衍并没有再抓住她。
安静也在餐桌上,整个过程中都把脑袋深深地埋下去,努力地忽略掉宋启帆对蔡婉婷的深情,她在这时发挥了一个吃货的本质,餐厅的氛围因此有些僵硬。
宋启帆看了一眼落地窗外的瓢泼大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抿了抿唇,对傅尉衍和宋荣妍几个人说:“小白大概要到中午才能醒来,我和婉婷就趁着这个时间离开,若不然就很难找到机会了。”
傅尉衍点点头,侧过脸吩咐站在背后的何管家订机票,他最信任的下属也就只有安静和何管家了,但不可能让安静还跟着宋启帆和蔡婉婷,傅尉衍就把何管家安排给了两人。
何管家百般不情愿,用眼神跟傅尉衍对视着,心理活动特别丰富,努力表达着自家少爷不能离了他,少爷如果把他赶走了,到时候再被宋荣妍甩了,身边就没有依靠了啊!若是少爷又割手腕自残或是火烧尉家老宅,那他回来后,可能面对得真的是少爷的墓碑了。
然而傅尉衍根本不理会何管家,一副没有了何叔你,我仍旧能过得很好的样子,何管家的心都碎了,走到角落里抹起了眼泪,傅尉衍和宋荣妍两人都有些哭笑不得,果真何管家就是个老顽童。
宋荣妍帮宋启帆和蔡婉婷两人收拾着行李,他们则到另外一个房间里给小白告别,蔡婉婷心里清楚这可能是她最后一眼看见自己的亲生儿子了,外面大雨连绵,屋子里床上熟睡的小白纯真美好得仿佛一个天使,蔡婉婷捂住嘴哭得不能自已。
后来她俯下身在小白的脸上亲了亲,滚烫的泪水一颗一颗地砸下去,惊扰了沉睡的尉白,他伸出短胳膊一巴掌将蔡婉婷的脸挥开,嘟囔着舅舅好烦,随后小白翻了一个身,把腿压在商旭的身上,抱着商旭又睡了过去。
宋启帆重新给小白盖上被踢掉的被子,直起身子揽住蔡婉婷的肩膀,两人走出去后,宋启帆从外面一点点关上门,直到再也看不见小白天真无邪的睡颜,他怎么也没有料到这次竟然是他和亲生儿子的决绝。
宋荣妍和傅尉衍送宋启帆三人去机场,他们离开的时候天空中依旧下着大雨,安静站在走廊里看着宋启帆撑伞的背影,大雨“哗啦啦”地下着,厚重的雨帘遮挡住了她的视线,让宋启帆越来越遥远又模糊。
几人到车子边时,宋启帆护着蔡婉婷先坐了进去,弯身的一刻他的动作顿住,随后回过头望向几米外的安静。
天光暗淡,宋启帆撑着黑色的雨伞站在那里,安静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只见他对她挥了挥手,便再也没有停留地坐进车子。
何管家发动车子,车窗慢慢地关上,安静终于看不见宋启帆了,直到车子驶出去,隐没在漫天大雨中,安静突然跑着追了上去,但很快她就放弃了,就那样挺直脊背站在空荡荡的院子里,任由大雨淋在她的身上,安静失魂落魄的,很长时间都没有动。
傅尉衍去送宋启帆之前告诉连依几个人下午他们要回去市,此刻连依正在房间里收拾着行李,沈崇泽把衣服一件件折叠好递给连依。
连依不让他动手,他当做没有听见,继续帮着连依收拾客房,连依没办法,也就任由沈崇泽干什么了。
将近十一点钟的时候,商佑城在外面敲门,沈崇泽打开门后看到他,俊逸的眉宇拧了起来。
商佑城晃了晃手中的公文包,平静地对沈崇泽说:“我要先回去市,找连依有公事要谈。”
沈崇泽刀削般的薄唇紧抿,依旧沉默地站在那里没有动,他其实想让连依退出FB,对于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来说,FB这种职业太危险了,连依好几次遇到生命危险,他生怕哪一天连依就死在了罪犯之手,那么希望连依下半辈子都在安稳中度过。
只是沈崇泽还没有对连依说起自己的想法,若是此刻强硬地要求商佑城这个上司放走连依,这对连依太不公平,他必须尊重连依自己的选择。
“你放心,我跟你的想法一样。”不等沈崇泽说什么,商佑城突然开口道破了沈崇泽的心思,看着沈崇泽的面色微变,似乎受到惊吓的样子,商佑城不以为然地勾起嘴角,“你相信这个世上有读心术吗?你的反应告诉我你不信,但很抱歉,此刻会读心术的那个人就站在你的面前。”
沈崇泽这次信了,商佑城在他面前伪装了那么多年,直到身份被揭穿了,商佑城才展现出自己真正的实力,而这样的商佑城是可怕让很多人都忌惮的。
最终沈崇泽什么都没有说,他侧过肩膀让商佑城进去,自己则走到外面关上了门,但沈崇泽并没有离开,而是靠在墙壁上,拿出烟点燃了抽起来,听着屋子里的动静。
连依刚从浴室走出来,看到商佑城不知何时坐在了沙发上,而沈崇泽不在,连依蹙着眉头走到商佑城面前,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问:“你找我,是因为有什么任务交给我吗?”
“没有,以后都不会再有了。”商佑城没有抬头看连依,示意连依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夹递给连依。
连依困惑地盯了商佑城几秒钟,心里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迟疑地接过文件夹,在打开时,她的指尖都颤抖了,紧接着看到文件中的内容,连依的瞳孔骤然睁大,猛地抬起脸,满是震惊地看着商佑城,连依唇瓣哆嗦着问:“为什么?我想知道我违反了什么,你要把我从FB中辞退?”
“因为你的身份暴露了,我不能再用你。”对比连依的激动,商佑城端正地坐在沙发上,云淡风轻地对连依说:“这几年来连长姐都不知道我们的职业,而就在前几天晚上你查案子的时候,不仅让afa的人得知了你的真实身份,并且若不是因为救你,沈崇泽和尉子墨他们这些人都不会知道我们是FB的特工,尤其是你的失误拖累了我。”
连依手中的文件夹“吧嗒”一下掉在了木质地板上,她没有弯身去捡,而是直直地盯着面前这个冷漠无私的上司,连依的面色泛着苍白,放低姿态轻声问:“我承认是我的错,但我并不想离开FB,我愿意接受其他的惩罚,难道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
商佑城摇摇头,薄唇中毫无感情地吐出两个字,“没有,为了避免你下次犯更严重的错误,我只能让你退出FB。我们是特工,有些规则是不能违反的。”
连依脸上的血色褪尽,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般,她没有再挣扎,一下子瘫坐在了沙发上,突然“呵呵”地笑出来,连依语气里满含着讽刺问:“你所说的规则是不能爱上你吗?那么你呢,商佑城,你敢保证你没有对宋荣妍动心吗?”
“是否动心不重要,关键在于我一直都很清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没有忘记自己是FB的人。”商佑城悠远的目光看向外面,他平静地说:“从几年前我入了FB开始,感情于我就不重要了。如果向你认为的,我真的想得到宋荣妍,那么七年前我和她在巴黎的那个下雨天相遇时,我就不会错过那么好的机会,而让尉子墨后来居上了。”
落地窗外的大雨一直在下着,玻璃上的雨水倾泻而下,遮挡住了商佑城望出去的目光,屋子里很寂静,他如此清冷又凉薄地说出这番话后,从沙发上长身而起,商佑城的两手插在裤子里,垂眸居高临下地凝视着连依,“我言尽至此,往后你自由了。”
“你等等!”连依抬高声音叫住商佑城,用力地咬紧唇,抬起头仰望着商佑城,连依的眼眶慢慢变得通红,一字一字质问商佑城,“我想知道你为什么欺骗尉子墨?你告诉尉子墨他的儿子在蔺韩轩的手中,让他去跟庞大复杂的蔺家家族,甚至是整个afa斗,你这是在利用他,把他往火坑里推,他是你的”
“我都入地狱了,为什么不可以把尉子墨往火坑里推一下?”商佑城波澜不惊地打断连依,那双凤眸幽邃深不见底,商佑城淡淡地对连依道:“我刚刚就说了,在我心中亲情、爱情、友情全都不重要。我的祖母和外祖父,以及商家的其他几个人是怎么牺牲的,你没有忘记吧?他们都是最大的英雄,多年来我始终以他们为傲,并且在做着他们当年做得事情。”
“每天这个世上会发生多少恐怖袭击事件、暗杀、暴力、抢劫、贩毒走私等等这一切,如果没有人维护正义与和平,连依你们这些人的安稳如何保障?你以为现在是太平盛世吗?别天真了。从小到大父亲和商家所灌输给你的是怎样的思想?既然你已经抛弃了自己的信仰,那就自觉地退出FB。我知道我这一生都无法摧毁那些组织,但并不代表我就这样放弃了,不去做了。如果所有人都不愿意付出和牺牲,这个世界会乱成什么样子?”
说完这番话后,商佑城似乎很疲惫,抬起手掌盖住了俊容,他出身于官宦世家,所做的都是为国为民之事,不能给商家的祖宗丢了脸,对于他来说,永远都可以舍弃某些东西而取大义,连依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但他不想再历练连依,FB的职业不适合她,那么从此就让连依退出,不用再刀尖舔血、枪林弹雨了,只要远离了这一切,连依就如同那些普通人一样,所处的是太平盛世,永远不会知道在世界各地会发生多少的暴乱与战争。
商佑城不想再给连依上这堂课,他拎着黑色的公文包,沉默不言地转身往门外走,连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对我催眠?商佑城,你以为我忘记了十七岁的那天晚上发生过什么吗?呵呵我告诉你,从始自终我都记得一清二楚,你引以为傲的催眠术在我身上失效了。这几年来,我只是在配合你而已。”
商佑城的脚步猛地顿住,瞳孔不可置信地睁大,落地窗外的雨“哗啦啦”倾泻而下,过了半晌,商佑城以一种僵硬又机械的姿势转头看向连依,她全都想起来了?
这天晚上蔺韩锦接到蔺韩轩打来的电话后,她按照蔺韩轩给的地址,开车去了某地下赌场,蔺韩轩面前的筹码堆得很高,腿上坐着一个面容艳丽又妩媚的女人,蔺韩锦走过去,弯下腰问候着蔺韩轩和他怀中的女人,“大哥、大嫂。”
“嗯。”蔺韩轩云淡风轻地应着,眼神示意蔺韩锦站在他的身后,而那个被蔺韩锦称呼大嫂的女人,则是目光冰冷地瞥了蔺韩锦一眼。
蔺韩锦并不在意尉子琪对自己的态度,反正这些年尉子琪始终都是这样,蔺韩轩告诉蔺韩锦尉子琪是尉子墨的妹妹,几年前尉子琪被卧底在蔺家家族的商佑城催眠了,从此尉子琪就做了蔺韩轩的禁脔,蔺家家族的各种关系太复杂,蔺韩锦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外面到底有多少儿女,有些事全都是从蔺韩轩口中得知的,至于是真是假,她无从考证。
虽然蔺韩锦始终不明白尉子琪对自己的敌意到底从何而来,但这不妨碍几年来尉子琪处处针对她、好几次都差点让她命丧黄泉,她并非斗不过尉子琪,仅仅只是因为尉子琪是她大哥的女人,她多年来才一直忍让,不敢轻易招惹尉子琪。
两局棋牌下来,尉子琪已经把面前的筹码全都输光了,蔺韩轩没有再玩下去,起身揽着尉子琪让蔺韩锦付钱,这次蔺韩锦没有听蔺韩轩的,而是坐下来跟那些人玩了几把,到后来赢回了双倍的钱,蔺韩锦这才罢手离开。
地下停车场里蔺韩轩和尉子琪站在她的车子边,两人正火热又忘情地接吻,眼看着全都衣衫不整,蔺韩轩把尉子琪压在了车门上,蔺韩锦匆忙走过去坐到驾驶座,蔺韩轩一手打开车门,弯身就把尉子琪带进了后面。
一路上整个车子都在剧烈地摇晃着,两人连隔板都不用,蔺韩锦从后视镜里看到激烈的场面,以及耳边听见尉子琪高亢的叫声,她依旧面无波澜、心无旁骛地开车,对于这种事蔺韩锦早就习以为常了。
蔺韩轩这个做兄长的从来不避讳她,起初她觉得特别荒唐,但偏偏蔺韩轩有个变态嗜好就是喜欢让她在旁边观摩,几年下来蔺韩锦已经麻木了,她觉得自己之所以害怕蔺韩轩,可能跟这点也有关系,蔺韩轩很多时候对伦理人常视若无睹,只凭自己的性情为所欲为。
蔺韩锦任由车子剧烈地颠簸着,她都岿然不动,在蔺韩轩用清冷的嗓音命令她放点音乐时,蔺韩锦也照做了,十几分钟后车子在尉子琪所住的酒店停下来,蔺韩轩刚好结束了,蔺韩锦的嘴角突然勾出一抹笑意,她大哥需要补肾啊!
尉子琪进去酒店后,蔺韩轩自己打开车门坐在了副驾驶,蔺韩锦不敢嘲讽蔺韩轩,早就敛起了笑意,瞥过去一眼见蔺韩轩的衣衫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丝毫不像是刚做过一场运动的样子,蔺韩锦什么都没说,正要发动车子。
蔺韩轩突然开口制止了她,“等一下。”
“什么?”蔺韩锦侧过头蹙眉看着蔺韩轩。
蔺韩轩弯身提出一个袋子递给蔺韩锦,“送给你的礼物,为了纪念几年前我们相识于这一天。”
蔺韩锦听不懂蔺韩轩话里的意思,他们是亲兄妹,彼此都是在蔺家长大,怎么可能像蔺韩轩说得相识于几年前的这一天?不过蔺韩轩向来都是这样,隔三差五都会以各种理由送给她礼物,虽然看上去是精心准备的,但她对此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蔺韩锦随手接过黑色的礼品袋子,估摸着这次应该是高跟鞋之类的,她正要放下去,蔺韩轩却用一种阴冷又威胁的眼神紧盯着她,那意思很明显是让她现在就打开。
“好。”蔺韩锦顺从地点点头,手从方向盘上移开后,垂着眼眸拿出了包装袋中的纸盒,蔺韩锦漫不经心地打开,下一秒钟看到里面装着得竟然是一颗定时炸弹。
蔺韩锦差点发出一声尖叫,手下一滑,那颗炸弹眼看着就要掉在脚下。
蔺韩轩突然伸过手快速地接住了纸盒子,看到里面的东西后,蔺韩轩自己也愣了一下,“哎?拿错了,我明明要送给你高跟鞋,这颗炸弹是给尉子墨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