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北方的天气在逐渐变暖,前几天还是春寒料峭,这几天有春回大地般的暖和的万物复苏了,当暖暖的阳光白花花的洒在崔家老屋的炕上,印有花格图案的地板革软软柔柔的平铺在炕上。穿进屋来的阳光里有细小的微尘在,它是这个早晨里最为热闹的客串。火炉里的炭火已经不像寒冬那样燃的激烈了,驱走夜晚淤积在屋里的寒气后,它可以慢慢地自由熄灭掉。
黄明玉拎营养品进屋,崔占海一家人正围坐方桌前吃早饭,莜面特有的芳香味道氤氲在屋子里。大玲匆忙起身把一把椅子让出来,示意要黄明玉坐下,同时笑盈盈的问:“吃过早饭吗?要不要再吃口莜面?”黄明玉嘴里推迟着,把手里的东西并排码放在柜顶上。
看到这些,崔占海在另一把椅子里面带微笑放下捧在手里的碗筷道:“来就来吧,花这些个冤枉钱干甚?”
“大娘的事情我也是刚知道不久,本该早就过来的,可是大棚了的事情一直脱不开身。老姑超市里买的,也不知道合不合大娘的口味。”黄明玉说完话,把埋怨的眼神递给了二玲。二玲隐忍的接了过去,红了脸低下头。
“明玉,今天是叶梅开学的日子,你跟我们去趟学校吧!?”大玲的一对丹凤眼盯住了黄明玉要求。她在爹娘面前从不避讳这些,只要是从她本能意愿出发的事情,她是不会顾及到别人怎么看她。
从二玲身上收回自己的目光后,黄明玉又在所有人身上快速扫了一圈。大兰子再扒拉碗里的饭,她一句话也没有,眼睛里充满了迷茫。崔占海的笑僵在干脸上,棉棉扔下碗筷,拉着三条腿的圆凳爬上了柜顶去鼓捣黄明玉带来的营养品。见黄明玉没说出话来,大玲有些不高兴的拉着女儿叶梅到东屋梳头去了。
沉默的瞬间,二玲离开了饭桌起身要给黄明玉倒水去,这次黄明玉没有推迟。他向崔占海问了大兰子的一些情况,崔占海回答的间隙又回问了黄明玉一些温室大棚的境况,两人打开话匣子后,谁也没有再插嘴的进来。
黄明玉在说起大棚前景不大乐观的时候,苦笑了笑,崔占海问他原因出在什么地方。他说最主要出在了人员管理方面,工人们年轻,虽说有了些经验,大多没有责任心。爹娘和妹妹倒是十分的尽心尽责,可是又没经验。他很头疼,所以这次来他还是想叫二玲回去协助他,把温室大棚的经济搞上去。黄明玉的话很沉重,心里很失落。
大玲立刻从东屋里探出头隔着堂屋大声说:“她不能去,她的照顾我娘,医生嘱咐过了,我娘一日三顿药得应时服用,而且得有专人守在身边。”她已经把女儿打扮的花枝招展,美丽的像个小天使。
“舅舅,你能和我们去学校吗?”叶梅走进了西屋,单纯无邪的目光与黄明玉难为情的目光邂逅了,顷刻间黄明玉的脸上撵上了父爱的微笑,在叶梅面前蹲下生说:“舅舅大棚里还有活要做,不能陪你去学校,你把这个带给妈妈,等舅舅抽时间一定去学校里看你好不好。”黄明玉把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交到叶梅手里。
“不想去就算啦!干嘛在孩子面前说谎。我们走!”大玲气鼓鼓的从女儿手里抽过信封收进挎包里,黄明玉和叶梅还没来得及交换眼色,大玲早已拉扯住女儿红黄白相间的校服袖子出了堂屋。二玲没有动身送出去,黄明玉从地上站起身也没往外去,院里甩关轿车门声带着一股狠劲儿,大响过两声后,北京现代轿车平稳的驶出了院子。
发动机的隆隆声在院子里消沉后,崔占海紧绷的黄脸皮才有了松弛,继而由怒转愁地说:“这个孙孩子就是这个怂脾气,女儿都那么大啦!还是那个疯样子。这不叶梅开学了,她说又要搬进县城里住,陪读孩子读书方便。她这一进县城,照管她娘不就全落在二玲身上了吗?你说她哪儿还能走得开呀!”
听完了崔占海的一番发至肺腑的苦诉,黄明玉已经大概的明白了一些他家的事情,随后对说:“大爷,没关系的,照顾大娘要紧,等大娘的病情有了好转,二玲妹子随时都能到我那里去做工。”
二玲在收拾饭桌上的碗筷,依旧沉默不语,脸上的表情看得出她心里有多纠结。崔占海乐呵呵的点了个头,算是给了黄明玉一个满意的答复。黄明玉说今天有车来拉大棚里的韭菜,他得赶紧回去,棉棉嚷着要跟着去温室大棚里玩耍,二玲要阻拦她,黄明玉却笑着满口答应了下来,棉棉咯咯咯地笑着跑进东屋穿棉袄了。
二玲调情似的斜了黄明玉一眼,不大情愿地说:“待会儿她耍的新鲜劲儿过了,你还得送她?”
“我有空我就送她回来,没空了就让明丽送她回来,总不能老把孩子憋在家里,出去透透气也好。”黄明玉说完话,把含情脉脉的眼睛递了过去,二玲温柔的给了他个甜笑。
崔占海只送黄明玉出了堂屋门口,便立在水泥台阶上不在挪动了,原因是留妻子一人在家不放心,他目顺着黄明玉和二玲拐出街门外的大街上,伛偻着单薄瘦弱的身子进到屋里。此时阳春三月的暖阳下,像似走着一个美满的家庭:棉棉勾着黄明玉的手蹦蹦跳跳,二玲走在黄明玉的另一侧,彼此间的肩头紧挨着,这一刻两人心间的距离又拉近了许多。
叶梅开学一个月以后,大玲在县城里租到了房子,从娘家搬了出去,打从这以后只有礼拜天带女儿回来一趟,算是专程回来探望母亲,其余的时间里连她的影子也见不着。二玲每天除了要照顾娘的起居饮食,再就是端汤送药,闲下来的时候她还缝一块‘家和万事兴’的十字绣,花花绿绿的图案在她手里慢慢生动起来。黄明玉很少再来,大多他们都是在手机上虚寒问暖,每个人的日子就此平静下来。
秋至冬来,似水流年。转眼一年半的时间过去了。在这一年半的时间了,当然也发生了不少事情,都是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叫人难忘。黄明玉和村里种菜的人家签订了统销合同,又在菜地边上建起了蔬菜深加工和包装车间,事业在蒸蒸日上,温室蔬菜供不应求。大兰子的病好了许多,时常到左邻右舍串门唠唠家常,女儿们的事情她再也没有指手画脚过。二玲是一年以后回到温室大棚的,只是一直不被黄明玉的爹娘看好,相反有了那次的苦难经历,黄明丽倒是与她形同姐妹,亲密无间。
高墙大院里的生活叫刘玉军时常想念家里的爹娘,他很后悔,尤其是在知道二玲已经同他解除婚姻以后,他整个人彻底垮了,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完了,好几次他自私的想到了死。后来经过教官们一次次教育,帮他解读人生,他才放弃了轻生的念头,终于在2009年的初春刑满释放,重新获得了自由。
回到家中的刘玉军,羞于见人,便整天把自己关在家了,还是过着与世隔绝的日子。马桂莲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她怕儿子这样下去会变成个半傻不傻的偢货。实在没办法,她还是去找了村里的媒婆‘二老美’,希望从她哪儿能讨得个偏方,救救苦难深重的儿子。
‘二老美’已经好长时间没接到活儿了,现在的年轻的人都是自搞对象,自谈恋爱,她指望说媒赚钱过日子已经一去不复反了。马桂莲来求她的时候,她正一头汗一头水地打扫羊圈,她和男人除了耕种几十亩大田,还圈养了二十多只绵羊,虽说受苦受累不轻,可也还是见到了实效。
听说马桂莲来求她给儿子说媒,‘二老美’先是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笑泪溢出了灰蒙蒙的眼眶。马桂莲以为她跟她开玩笑,就又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二老美’立刻摆着手说:“你当年已经把人家崔二玲赶出家门了,现在又要我去往一块撮合他们,这个嘴我怎么给你开口去?”
“哎呀!你说了那么多的媒,一定会有办法的。你就给老姐姐跑跑这个腿,事成之后,老姐姐亏待不了你。”
‘二老美’可是从来没看到过马桂莲如此低三下气的求过人。马桂莲是个什么人,她心里并不是一点儿普也没有。当年硬是撮合成这门亲事,那也是有一定条件因素的,一则是大兰子给儿子订媳妇心切,再则大兰子是势利眼爱钱。可是现在呢?大兰子有了病,儿子也没了,两家的关系又搞得那么僵,她要是在兜揽此事,还不被村里人的唾沫给淹了。
“老姐姐,你忘啦?二玲不会生养孩子呀!这不是断你老刘家的香火吗?这缺德事儿我干不出来,你还是另找别人吧。”二老美挥舞着扫帚又打扫起羊圈来,乌烟瘴气的灰土升腾起来,呛得马桂莲大张着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