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罗喉来说,前一刻他的世界已经陷入一片黑暗,他很清楚自己已经死了,更清楚那股深沉的怨气一直消弭不去,浑浑噩噩之间,仿佛做了许多怪异的事。可他在与夜沧澜一战过后,寻回了自己的意识,眼前所见之人,较之过往所熟识的那个人,又有着哪里不同的地方。
山洞被震毁了没关系,反正很好找下一个,有临时栖身的地方,又有随身携带的酒,尽管下酒的菜很简单,那也没有关系。有酒有菜有故事,足以。
燃起的火堆旁,围坐着一圈的人,火光映照在众人面容上,写着的是各种各样的表情。罗喉已经知晓在他‘死后’发生的事情,也知晓从他‘死后’到复活,已是过了千多年的光阴,天都亡了,昔日的种种过往都已烟消云散在了故纸堆中,他也成了千多年来武林之中流传着的传闻中的暴君,这又能如何呢,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到头来,他终究还是罗喉。
这是师九如第一次从夜沧澜口中听到比较完整的那段过去。对他们来说,她消失的七年时间,是在‘过去’经历了三十年的征战杀伐,情义悲欢。原来,她曾经参与了那场波澜壮阔的邪天御武之战,事实上,身为曾经的地狱岛大岛主,师九如所掌握的一些信息,并非武林中传闻的那么简单而已。他怀疑过天都的真相,却是打死也想不到竟然会与夜沧澜有关。他相信夜沧澜不会夸大其实,更相信流言能够杀死人。
罗喉冷峻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夜沧澜的故事,讲了足足一天一夜,对她所说的这一切,他完全不必怀疑,从他们相识的那一天起,他就没有想过怀疑兄弟。
将手中的枯枝丢入柴火之中,罗喉站起身来,径自来到苍月银血面前,后者不知他要做什么,亦是起身等待他的说法。
“月族后人,你有何希望,吾可以为你完成。”
说不出口的是感谢二字,罗喉明白,当年的月族硬抗着多大的压力,才让他今日有复生的可能。无奈月老死的早,不能等到他复活。
苍月银血怎样也无法把眼前这个人和传说中的暴君联系到一起,尽管戾气尚存,但他怎样也不能指望一个被误会了上千年并被陷害而死的人没有怨恨。沉稳,冷然,霸气,不怒而威,这是罗喉单单是站在那里便带来的感觉。
很显然罗喉选择了一对一的单独谈话,关系从远到近,选择苍月银血作为第一个,自然是因为与他最陌生。
“沧澜,下一步你要如何做?”说不担心那是假的,在亲眼见到罗喉的武功时师九如更加确信决不能让这两人对天下封刀下手,时过境迁,既然人已经活了,剩下的,总是会被时间慢慢抚平。
夜沧澜抬起头,长长的睫毛下是火光无法照入进的漆黑:“不知,但天都的仇,难道就这样算了?”她清楚师九如的意思。放下还是坚持,却是一时间无法选择。
“随你心底真正的意愿,不论你想要报仇,还是想要放下,吾陪你走这段路。”
师九如叹了口气,他终于自夜沧澜口中听到了她在天都的那段过往完整版,也彻底清清除了她究竟遭遇过什么。试想一下,若是换了他人,只怕非疯即狂。也就是心理承受能力强大如她,才能坚持着未曾坠入魔道。可能连师九如自己也不懂这是什么样的心情,尽管有些时候她的强硬比起男子更胜几分,却依然改变不了她是一名女子的事实。她的心结,也远远不是策马天下的遭遇所能比的,天都的事情他今日已然清楚,再加上她那段光怪陆离的过往来历,经历过这么多,又如何能勉强她放下,她的心思埋藏的太深沉,是不愿意与人交流,也是想守着一份珍贵的回忆,只是偶尔会变成梦魇和桎梏。总有一个人是要妥协的,既然她不愿意改变,如果能够开导得了她,那么他做些改变又能如何。这么个大活人总不能被无谓的问题难死。
仇不是能想放下就能放下的,想想看他行走江湖这些年来遇到过的人,还真就找不出一个像夜沧澜这样的变异体。她的所作所为,几乎都是为了武林,虽然行事作风狠厉,却与狠毒挂不上钩,她的三观正,心理不扭曲,做事但凭喜好,却又不违背天理公义那杆秤。快意恩仇,杀伐果断,偏偏又爱给自己找牛角尖钻,认死理一条道走到黑,决定的事儿八头牛拉不回来,不撞南墙不死心,撞了南墙就把墙撞穿,这个性子究竟随谁?
莫名地,师九如眼皮一跳,想到了山洞外与苍月银血交谈的罗喉,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这两人有着莫名的相似之处。不仅仅是她在时空错乱后掉落天都时期的那些年与罗喉结下情同兄弟般的相互影响,而是哪里有着隐隐的关联。从神态,到性子,究竟是哪里的关联,尤其是一举一动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抹邪气,让人猜想不透。
“别想太多,我不会有事,谁也不会有事。”
夜沧澜轻轻拍了拍师九如的脸颊,这人在想什么?明明是自己的事,他反而失了神,难道他又在想什么奇怪的教化之道,什么叫这条路他会陪着她走,她要走的又不是不归路,最多是条血光之路而已。
“啊,要瞎了要瞎了,我说,亲爱的夜姑娘,你救回来的罗喉在外面和月族的小哥讨论大事,你能不能不要和白目的师九如眉目传情,考虑一下我和风紫血的心情好不好……”
策马天下一番吐槽还没讲完,只觉面前一阵寒风,铿锵一声撞击之响,已是戳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刀:“策马天下,你是要现在与我出去切磋一番么。”
“哦哦哦,扫到台风尾,策马兄,我看好你喔。”风紫血轻飘飘的丢下一句话,这小子找死能不能不要带上她,尤其是在看过夜沧澜和罗喉那一场不含水分打生打死的友情战后,她彻底确认自己这辈子怕是没机会和这位传说中尸山血海中走过的天都血少硬碰硬,她还不想找死喔。
策马天下喉咙动了一下,一滴冷汗清晰地顺着额头滑了下来,虽然知道这位只是羞恼之下的本能傲娇之举,可还是很可耻地被威胁到了,麻麻这个黑涩会的人好可怕,一言不合就要动刀子~救人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