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是麋鹿,牙獐是牙獐,这是两种不同的动物,麋鹿不可能有牙獐后代。”
沽听完说:“所以,它不是它爸爸的亲生子。”
“嗯,别管那么多了,去看看母亲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好。”
林琅跟灰点头示意,然后领着似乎心情不错的儿子回家。
回到家,屋里已经堆满了不知道谁放的野果和小牙爱吃的野菜和青草。
小牙跳过去嗅了嗅,一本正经的说:“一定是那一窝兔子姐姐!它们最爱偷偷趁我们不在的时候给我们送吃的。”而且上次竟然想把救治好的兔子弟弟认养给爸爸,小牙看到的时候紧张的不得了,看到爸爸拒绝了,它才松了口气。
如果爸爸有了新宝宝,那我怎么办啊?爸爸会不会更喜欢新宝宝?
看到爸爸拒绝,小牙面上装作很平静很淡定,其实心里开心得不得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还问起了压在心里的问题:“爸爸,喜欢小牙吗?”
林琅毫不犹豫的回答:“喜欢啊,我的小牙那么乖。”
“真的吗?真的吗?那会永远都喜欢小牙吗?”
“当然,爸爸有小牙很开心。”林琅扭头垂眸看向小牙,眼眸温柔无比,令小牙之前有些慌乱不安的心在这温柔的注视中渐渐平静下来,小牙用头蹭蹭林琅的颈脖。
“爸爸,小牙也非常非常喜欢爸爸,想和爸爸永远在一起,不分开。”
“好啊,爸爸永远陪着你。”林琅没有说“傻孩子,以后你会长大,会有自己的家庭,会和爸爸分开”这样的话,因为他知道,说那些有什么意义呢,这个时候,孩子们只想听到永远永远不分开的回答。
当小牙睡着了后,林琅轻轻地走下干草铺成的床,来到石洞门口,望着犹如黑丝绒上镶满宝石的夜空,冷冽的风吹起地面上的碎雪,那雪被吹落在林琅的身上,睫毛与耳尖。
林琅甩了甩身上的雪,慢慢地吁口气,虽然山林布满危险,但日子还是要过的,最起码现在的情况已经比他刚开始预料的好太多,林琅转身回洞内,把身上的寒气驱走后,林琅才重新卧上去。
*
“蔡布,你要去哪?”
“我要去打猎。”
“这么冷的天,你上山,不是找死吗?”蔡妮担心的看着哥哥。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妈的病越来越差?我不想妈死,我要打头牙獐或者鹿,鹿很值钱,牙獐也很值钱。”蔡布拿着父亲当初留下来的猎枪,说完大步向外走。
走出门口时嘱咐蔡妮:“好好在家照顾咱妈,家里来人的话,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不准开门。”
“好,你小心,饼带了吗?”蔡妮喉咙干涩,说不出阻拦的话。
上山时,山脚下还能碰见几个裹得严严实实匆匆而过的村民,越往上,人烟越稀少,渐渐只剩下一片望不到头的雪坡,蔡布搓着手把兔皮围脖扎的更紧,今天无风,阳光照射在雪地上,晃得人眼疼,蔡妮把抓到的兔子用绳子系好挂在腰间,就算抓不到鹿,多抓点兔子回去卖了也能换几个钱给妈看病。
蔡布越想越血热,不禁加快了动作,往上攀爬。
蔡布十七八岁,手脚灵活,家里的农活都是他在干,有一把子不输成人的力气,更别说那比成年人还要灵活的身体,像只猕猴穿梭在山林树间。
爬上山崖,蔡布刚准备跳起来,抬眸便看到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一头鹿,头上的角又大又漂亮,正踮起前肢,伸着头去咬树上垂落的野果,树上的树叶已经掉光,但成熟的野果还有零零散散的四五个,那鹿动作非常小心,似乎并不想把那野果咬烂。
想什么来什么,蔡布悄悄拿出背上挂着的猎枪,这把双筒猎枪是他爷爷传给他爸爸,他爸爸留给他的,怎么开枪,怎么打,蔡布很小就会了,只是碰的机会不多,大多时候只是跟着他爸,看他爸打猎。
就在他刚举起猎枪,还未瞄准时,那美丽的似乎只在传说故事中出现的鹿扭头看了过来,鹿的眼睛如水般沉静澄明,蔡布忽然犹豫了,它那么漂亮,本应该自由自在的穿梭在树林中,与花与树与同伴嬉戏。
“阿布,阿爸已经很多年没见到过这山里出现过麋鹿了,都被杀了,估计再也见不到了,如果你见到了,一定会喜欢上,它们非常的漂亮,也爱与人亲近,所以轻易就会被猎杀……如果以后你长大了,见到它们,远远的看看就好,不要去伤害它们,它们小时候救过爸爸的命,是好的,反正现在我们也不靠打猎为生,不过,估计你也没机会见到了,我也只见过那一次而已。”他记得他爸爸说这些的时候,永远坚毅的脸庞在那一刻变得有些哀伤,透着柔软和触动。
蔡布想起小时候自己问东问西,聊到了山林里似乎消失了的麋鹿,他只见到过村长家的一张年代久远的黑白照,村长呲着牙站在一具头上长角的动物尸体旁,另一边是戴着帽子的外国人,外国人拿着比村里所有人家里都要精致漂亮的猎枪,同样笑呵呵的,而照片里村长一脸的得意。
忽然脑海里浮现出母亲躺在床上一脸苍白瘦弱的样子,蔡布咬咬牙,甩掉那些儿时记忆,扣动扳机。
脚下一晃,枪歪了,子弹射到了树梢上,惊起丛林深处的飞鸟,四散飞起,惊慌的鸟叫声不绝于耳。
怎么了?
不等蔡布思考,脚下一空,脚下的石头松动,成块的往下掉。
而蹲立在崖边的蔡布毫无防备,来不及思考,慌忙伸出手胡乱抓挠。
抓到了一块凸起的石头,蔡布的心跳声犹如战鼓,他不敢往下看,碎裂的石块从耳边擦过。
那头鹿是不是被吓跑了?
自己要死了吗?
蔡布伸出脚想要去踩里面的石块借力,但因为距离过远,并不能碰到。
哒哒哒——
慢条斯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蔡布抬头,便看到了逆着光站在崖上的那头麋鹿,阳光将它的身体渡了一层金边,它昂首抬头,身躯矫健有力,停下后,微微垂首,看向吊在崖边的他。
林琅垂首,将自己的角伸过去,让那个少年抓住,而后往后退,用尽力气,将即将掉下去的少年拖了上来。
躺在雪地里的蔡布惊魂未定,喘着粗气,说不出一句话来。
意识到自己还挨着崖边,想到刚刚那一幕,蔡布连滚带爬的往里面挪了挪。
那头麋鹿将他拉上来后,便没有管他,而是继续摘那所剩不多的野果,将它们放在一片大叶子上,摘下三颗,用嘴把叶子的边缘咬住提起,转身离开。
未再看他一眼。
它知道自己要猎杀它吗?
蔡布想起它在救自己之前那仿佛含有深意的眼神。
蔡布的猎枪已经随着刚刚的石头一起掉了下去。
想到家里的母亲还在等着他筹钱治病,蔡布眼眶一红,鼻子发酸。
现在该怎么办?
妈妈该怎么办?
崖上寒风刺骨,并不敢让自己生病的蔡布擦擦眼角,忙坐起来往林中走。
趁着天未黑,赶紧回去,没了猎枪,蔡布并不敢逗留林中太久。
虽说动物冬眠的多,可冬日里吃不上食物的野兽也多。
走着走着,蔡布发现那头麋鹿似乎和自己要走的路线一致,不紧不慢的走在前面,蔡布想起自己要杀对方,而对方却不计较的救了他,心生愧疚,跟在那头麋鹿的后面忏悔了起来。
“对不起,我那么对你,你还不计前嫌的救我上来,我母亲卧病在床,急需筹钱去看病,我才来山上打猎,实在是对不起。”蔡布说着就冲侧前方的林琅鞠躬。
林琅侧过头看他一眼,发现他眼角红红的,似乎刚哭过,因为冷而不停跺着脚搓着手。
一张营养不良的脸透着愧疚和不安,嘴唇因为缺水而干裂起皮,看起来十分落魄,那把猎枪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说不定已经摔坏了。
想要再上来打猎,应该是不可能了,除非有人帮他,不然就是来送死,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钱来买新的猎枪。
林琅领着他,将他领到了一片草药前,回身,用头点地,示意他挖。
蔡布有些怔愣的站在对面,不知所措。
看着面前开着红红小果子的植物,蹲下来,拿出靴子里放着的小刀,试着挖了挖,挖出来的东西让他有些震惊。
抬起头去看那鹿,发现对方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蔡布颤抖着双手不停的做着挖土的动作,取出两支小心翼翼的用湿润的土包好,再在外面裹一层树叶抱在怀里往山下跑。
听到动静赶过来的小牙和自己的野猪朋友大山跟在爸爸的后面。
“爸爸,为什么要放他离开啊,我听鸟妹妹说,他刚刚想用枪打你!”小牙瞪着那离去的背影,愤愤然道。
林琅看一眼小牙,把果子放在地上,让大山和小牙都拿了一个吃。
吃着爸爸亲自摘得果子,嘴里和心里都甜丝丝的小牙还不忘继续生气:“就应该让灰吓一吓他,看他下次还敢不敢来!”
“他不会再来打扰我们了,放心吧。”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爸爸这么笃定,但小牙还是选择相信爸爸的话,既然爸爸都不计较了,小牙只好不再说什么,可还是好生气啊:“为什么人类总是和我们动物过不去!”
“人类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就像食肉动物也常常和食草动物过不去,道理都是一样的。”
的确是这样啊,小牙无话可说。
林琅顿了顿说,“不过,就像你遇到的狼并不是都很凶狠,人也一样,有好有坏,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最好保持警惕,不要让人类发现了你。”
“好的,我会的,保持警惕!”小牙看到还有一个野果放在那里,指着对林琅说:“爸爸,你也吃,好甜!”
已经吃完的大山闻言,忙不迭点头:“呼哼哼,好吃,真的好甜啊林伯伯!”
林琅笑了笑,咬在嘴里,“树上还留了几个,下次还摘给你们吃。”
“下次我和爸爸一起去摘果子。”
“好。”
*
冰消雪融,春天悄悄地来了,树枝抽芽,小草冒头,溪水上的冰融化后,鱼儿浮上来吐着泡泡。
鸟儿们落在最高的枝头上晒着太阳洗着羽毛。
小牙跳到石头上,兴奋的说:“啊啊啊,夏天了,博拉和莎娜就可以出来陪我玩啦!”
一想到博拉和娜沙挂在小牙脖子上,被小牙甩来甩去的画面,林琅笑出声,点点头说。
“如果它们醒过来,看到问的小牙,估计会认不出来。”
小牙一愣,扭头问爸爸:“为什么啊。”
而林琅却不说话,只是笑。
小牙怎么问,林琅就是不回答,没办法的小牙下午见到灰的时候,追着灰问。
“爸爸为什么这么说啊?”小牙卧在灰的床上,望着山洞顶部,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我变样了?我不觉得耶。”今天还在溪水边看过自己的脸,小牙不觉得自己变样了。
灰呃了一声,耿直地说:“大概是你变胖了的缘故吧。”
小牙扭头看灰:………………
灰扭头看山洞外的天空:……
气哼哼的小牙不让灰送,自己走在回去的路上。
气死我了。
竟然又说我胖。
胖了又怎样,博拉和娜沙绝对不会因为我胖而认不出来我的。
爸爸太坏了!
竟然这么调侃我!
呜呜呜——
脸上倔强,内心却流着泪的小牙并不知道身后跟上了一个不太友善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