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宁回京一晃过去了十几日,所有与金家交好的世交纷纷相请,一来大家都想见见这位少小离家的小世女,二来心里也存了个想法,想为自己适龄的儿子谋个好的妻主,这可把向来不受拘谨的英宁给憋坏了,她自从跟了清云道人,生性闲淡,最不喜欢繁文缛节,哪里受得了这个,去了几次,便嚷嚷着不愿意参加这类宴请了。
金素文知道女儿在外面闯荡惯了,一时还很难再融入到王府这规矩束人的生活里来,也不过多责备她,再有了相约的帖子,便一概回了不去,但是却邀请这些世交,月底女儿生日的时候,请她们携家眷来参加晚宴,如此一来,既然解脱了女儿,也偿了那些人的心愿。
连英宁自己都忘了,这月月底正是她十六整岁的生日,枫临国的女子二十岁之前主要过这么几个大的生日,八岁课礼、十二岁交开礼、十四岁初成礼,十六岁社交礼,十八岁成人礼,其中十八岁的成人礼是最庄重的大事,要在祖祠举行正式的大典,由德高之人授冠,寓意,过了十八你就是顶天立地的女子,就要承担起家族的重担,这个大礼如果是皇亲,基本上都有朝中的司仪官来授典,帝王祝福。
而英宁自八岁时离开家,其中很多的生日都是和清云道人一起在山上或江湖中度过,清云道人不拘小节,自己的生日都记不得,哪里还想起给自己的徒弟过,久而久之,就忘了。这次,金素文要借着为女儿办社交礼,大大热闹一番,好好补偿一下女儿。这么多年来没有女儿的王府空旷寂寞,如今女儿回来了,她从心里高兴啊。
虽然还有半个月才到女儿的生辰,可是她刚过完年就吩咐了下去,等世女生辰的时候要办的热热闹闹,漂漂亮亮。整个府邸那是忙忙碌碌,比过年还热闹高兴。
其中最忙的人,要属金云飞,大户人家的儿子基本上都要学着管理自家的府邸,之前是大哥金云翔来管,云翔远嫁外地后,就将金府的事务交付给了云飞,云飞从小跟着伯父、父亲读文断字,十四岁接手掌管王府家务,生性孝顺温婉,为着小妹迟迟未归家,一再推迟婚期,这日交代完下人要做的事后,不无忧伤的想,今年,也许是自己在金府过的最后一年了。
而整个王府最闲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小世女金英宁,她天天和一帮新认识的朋友,骑马狩猎,游街喝酒,天天躲了出去,不到月上梢头,那是不回家的。
正月十五元宵节,她吃了晚饭,早早的换了衣服,就从后门溜了出去,早就和几个朋友约好了去街上看花灯,等金素文想起她来时,她早溜出去多时了,好在,英宁武艺高强,金素文不担心她的安全,只是怕她在外面惹事。
“娘,你别担心,妹妹心底自有乾坤,不象您想的那么糊涂,她有主意着呢,放心吧,她不会惹事的。”
云飞见母亲没找到妹妹闷闷不乐,不由安慰道。
“这个孩子,一点都呆不住,云飞,你说,是不是该给她说个亲事,成了亲,她就稳当了。”
云飞微微一愣,继而笑着说“娘,妹妹还小着呢,女子到了十八岁成亲也是常有的,她才刚回来,您急什么呢。”
金素文叹了口气“也是,现在就让她成亲接管王府我也不放心,还是让她历练两年再说吧。”
而此时,那偷溜出去的家伙哪里想的到,自己的终身差点就被她娘给定下了,她此时正满心惬意的和几个朋友走在京都最繁华的街道上赏灯呢。
“我说,英宁,你这身功夫真不是盖的,什么时候也教教姐们。”说这话的是一个身着紫蝴蝶装的十七八岁女子,圆圆的脸儿,大大的眼睛,一笑还有两个酒窝,这是九门提督万雯的女儿万书香,性格软的和面团似的。
“切,就你那副窝囊样,一见你娘,腿肚子都打弯了,你还学功夫,我看先练练胆子差不多。”京城四才女之一的古月儿讥讽道。“我说英宁,你可千万别教她,她那胆子比芝麻还小,脑子比猪都笨,教她非得累死你。”
“唉,我说,你要再这么损我,你以后别想给让我帮你给书维带信,免了,更别想我帮你在书维面前说半句好话。”万书香气的吹胡子瞪眼,别说她性子软,不过她却翩翩不怕古月儿,也许是从小在一起长大,欺负惯了的缘故。
古月儿还未开口,身边另一个十六七岁的锦服女子哈哈笑开了“书香,给我带,给我带,我也喜欢书维,正想找个空子抢人呢。”
古月儿急了“许双双,你怎么什么都跟我抢啊,告诉你,你要再和我抢书维,我和你绝交。”
英宁见她们斗嘴斗的热闹,不由笑道“喂喂,我说,你们是出来游玩,还是要血拼抢亲啊,月儿要是真怕双双抢书维,就该早早去家里提亲,定下来,看她如何。”
她一开口,古月儿一脸苦笑的看过来“英宁,你是不知道啊,我不是没去提过亲,可是书维总说要考验考验我,这一考验就是两年呢,我有什么好办法?”
英宁哈哈笑道“那你就继续表现,说不得,等你以后表现的好了,他自然答应。”
古月儿长相是普通了点,可是名气甚大,十二岁时以一首《牡丹词》名动天下,才女么,自然生性就风流点,所以也难怪万书香的弟弟踌躇。
“我劝你还是改了你那个自命风流的毛病,不然,你再等上几年,书维也不会要你。”万书香气哼哼的说。
许双双打趣道“就是,一见美貌男子就走不动路,上次约书维踏青,结果帮人家放风筝的一个俊俏小子爬树摘风筝,你说你摘就摘吧,最后,还非要送人家回家,结果,把书维气的一连两个月没和你说话。”
古月儿飞红了脸,去堵许双双的嘴“就你话多,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记得。”
万书香疑道“是吗?居然有这事儿,书维什么时候和你去踏过青啊,我怎么不知道?”
一看事情要败露,古月儿哈哈陪着笑“你听双双胡说,根本没影子的事。”
英宁见她汗都下来了,笑着为她解围“好了,不要打趣古姐姐了,我们不是来看灯的么,我离开京都有些年头了,都不知道现如今儿都流行啥乐子了,你们也关心一下我啊。”
古月儿感激的看了她一眼,连忙说“就是,我们不是说要带英宁去见识见识一下的么,你们都忘了。”
许双双撇了她一眼,见古月儿偷偷拱手施礼,这才笑着说“不敢忘,也没忘,我们去明珠河坐船吧,正好绕着京都内城转一圈,什么灯看不着。”
古月儿连忙说好,于是四个人来到明珠河边的内城码头,果然停泊着很多招揽生意的船家,她们选了一艘看上去干净宽敞的,和船家谈好了价钱,兴冲冲的上了船。
一路上,船家把速度放的慢慢的,英宁看着两岸灯火阑珊,火树银花,不禁连连赞叹,古月儿她们由于每年都能来玩,到不是象她那么惊奇。
“船家,麻烦您将船停一下好吗?”突然英宁急切的开口说道。
船家依言,在河当中停了下来,顺着英宁的目光,古月儿好奇的看过去“有什么好看的,为什么要停下来。”
只见不远的岸边,有个卖灯笼的摊子,上面挂满了各种各样的灯笼,有八仙图圆灯、有六角型红灯、有凤梨彩球、有祈福天灯等等,煞是好看的点了很多盏。
“英宁妹子,都是些普通的小玩意儿,没什么精品,要是你喜欢,赶明儿姐姐送你一盏。”古月儿不以为意的说。
“英宁妹子只怕看的不是灯吧。”许双双仿佛老狐狸般从古月儿的身后探出了头,眯着眼笑道。
英宁的脸微微一红,她确实不是在看灯,而是看那卖灯的人,真是无巧不巧,那人正是英宁第一天回京都时在街上见到的那个冰美人,萧远清。
“那个人不是刘副史的女婿么?我听说已经被赶回母家了,怎么沦落到在街上摆摊卖灯的地步了。”古月儿奇怪道。
“怎么,你认识他?”英宁问道。
“那刘副史死的女儿刘娥和我大姐曾就读于一家书院,听我姐姐说过,这个人是吃喝嫖赌抽什么坏事都干,品行差的一塌糊涂,她娶亲的时候,我姐姐受邀喝喜酒,回来一个劲儿的感叹,说是一朵鲜花插牛粪上了,按理说她娶了如此美丽的一个夫君总该收敛点性子,谁曾想,仅半个月就自己作死了。”古月叹道“这个人,到也是个可怜人。”
许双双白了她一眼“看你这怜香惜玉酸不溜丢的模样,天下可怜的男子多了去了,仅那‘虹绣楼’一抓就是一把,哪一个不是被逼无奈,身世可怜?再说了,象他这样被赶出家门的孀居之人,可不是我们这些世家女子能沾染的。”她颇有深意的看了英宁一眼“看看也就算了。”
古月儿哇哇叫道“双双,这回你可冤枉死我了,我这个人虽然风流可不下流。”
英宁脸一红,说道“好了,别拿人家打趣了,我们继续看灯吧。”
船缓缓离开了河岸,继续向前开着,英宁嘴上说不想,可是心里却总是浮现着萧远清那清冷俊秀的容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