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1)

无奈之间,朱魄隆再次回到断崖边寻看,发现崖边一暗处溜滑的石上,埋有一根半人高的石桩,上系一条铁索编成的软梯,那铁索粗若碗口,锈迹斑斑,整齐地卷成一团,放在一石坑之中,不禁使他想起陈虎牵系鬼头虎的铁索来。是了!他恍然大悟,原来霹雳一行是下断崖乘船而去了!他再斗胆探头寻觅,但见那崖下除了怒浪开锅般翻滚奔腾,泡沫四溅,哪里有半条舟船的影子呢?尤在此时,天风似愈来愈强,海上涛声越来越大,天上乌云似无数巨峰倾崩,黑压压铺天盖地席卷过来,端的骇人。这峰顶竟如此之高,几可摸到云层,他呆呆地站在崖边,不禁茫然若失,刹那间感到身心疲累已极。

便在这时,朱魄隆隐约听到风露庵院门吱呀一声开了,那小尼道静走了出来,先自合十行礼,然后垂首怯生生地道:“师傅她老人家让我对施主说:风雨欲来,非人可阻,斯人远去,止急莫愁,悬崖勒马,岿然不动,有惊无险,转身回头,品茶说古,烦恼皆休。”

朱魄隆怔怔地看着她,见这道静一领宽厚缁衣,在强风裹袭之下显出瘦削单薄的身子骨,一双纤足芒鞋,站得倒是甚稳,说话细声细气,却声声入耳。他一时不明所以,正沉吟思忖间,忽见一阵猛烈罡风呼啸而来,道静站在崖边,缁衣飘飘,直如一朵无根兰草般摇摇欲坠,似马上要被吹飞。朱魄隆不禁大急,一边厉声喝道:“危险!”一边伸手猛地去拉她的胳臂。

那道静冷不防被他抓住了胳膊,骇了一大跳,手臂忙朝外一抖——朱魄隆只觉一股阴柔之劲袭来,直如巨石推挤,竟无从用力与之抗衡,脚下重心乍失,倏然一滑,身不由己向崖下歪跌下去。

“啊!”朱魄隆惊呼一声,猛地使出平生本事,先就势翻了个跟头,争得略减下坠之势,待身子转过,双手十指如钩,拼力去抓崖壁石缝——却不料先被一只冰凉小手抓住手腕。紧接着那只手往上轻轻一提一丢,他一个身子,直如腾云驾雾般被甩上崖来,不由再翻了一个跟头,落地退了两步,方才站定。

朱魄隆身虽站稳,但觉五脏六腑翻滚不已,一时间惊魂难定,气喘吁吁,只是呆呆地瞪着那小尼道静,张了张口,却又说不出话来。

那道静气定神闲地背对着站在崖口,见他脸色煞白,失魂落魄,不禁“扑哧”笑出声来,然后小心翼翼地瞧了一眼院中禅房,又看了看他,笑道:“施主无碍吧?”

此刻朱魄隆喘息已定,兀觉心有余悸,他擦了擦汗,拱手道:“还好!多谢小师太救命之恩……小师太真好力气!”

道静又忍不住绽颜一笑,有些害羞地道:“施主没事便好,小尼不是故意的,请你莫怪……不过,谁叫你突然抓人家胳膊?……吓死我了!”

朱魄隆深深一揖,歉然道:“实无意冒犯,请小师太恕罪莫怪!”

道静微微一笑,合十回礼,温言道:“施主不必赔罪,小尼知你出手原是好意,怎会怪你?”

朱魄隆神色方定,回身再看那差点使自己丧身的断崖,不觉心头又一阵起伏。这时,罡风越来越疾,烈烈狂啸,海面浊浪高溅,震耳欲聋,天地间似已被黑云巨浪全然占据,突然几道闪电,紧接着炸雷轰鸣,眼见大雨顷刻将至。

道静见状“啊”了一声,忙走近一步大声道:“施主!师傅就是让我来传话于你,什么‘悬崖勒马,岿然不动,有惊无险,转身回头’的,你若还是不听不信,那也无法。不过天风海雨马上就要来了,你若再不进去,只怕……”

朱魄隆叹了口气,蓦然才悟到方才无名师太“放你白去却是无门”之言真意,只得偃旗息鼓,收起傲气,苦笑道:“好吧——在下就回去给你讲个故事罢了!”

“真的?”道静闻言大喜,忙伸手示意道:“施主请随我来!”说罢自行走进庵院。朱魄隆在后跟随,见她大袖飘飘,在这如刀似虎,巨石也吹得跑的罡风之中,脚步竟稳健之极,不禁心中暗暗纳罕。

进得风露庵的低矮的院门,是一个小小天井,中间竖起一座丈余高的粗大石塔,模样怪异,有些似青藏喇嘛的白塔。朱魄隆跟着道静一边往里疾走,顾不得左右细观,只能匆匆扫视,见这庵堂原只有了了三间房舍,右边一间门开着,正是自己方才出来的禅房,中间那间稍微高些大些,应是供拜佛像的佛堂,左边那间门口栓系着一捆木柴,又有些烟熏痕迹,约是厨房。朱魄隆因四顾脚下稍慢,几颗大如酒盅的雨滴打在了他的头肩之上,竟被砸得生疼,抬眼见道静已钻进禅房,忙一矮身,也钻了进去。

方进门来,老尼便按机关移动石床回到原来位置,顺势把纸门关闭。便这一瞬,狂风暴雨夹杂着霹雳闪电赫然而至,房顶石瓦和石墙纸门刹那间虽被打得爆豆一般“啪啪”作响,但说也怪异,人在室内似丝毫感不到什么聒噪之意。禅房内依然干爽清洁,红铜小炉“咝咝”水沸,道静给白玉观音供上三炷香后,依然盘坐垂首添茶,老尼朝他含笑点头。

朱魄隆红着脸朝老尼深深一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转眼又诧异地看了看老旧的纸门,但见那纸门竟然不破不裂、纹丝不动,把室内和室外隔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老尼念了句佛,安详笑道:“施主不必多虑。贫尼这禅院虽小,墙是海底礁核所砌,瓦乃离蚌之壳相联。木门虽薄,门架却是天竺铁桦所制,蒙门之物是那巨鲸之鳔,倒还顶得住天风海雨。”

朱魄隆凝视这简朴粗陋的斗室和这垂眉低睑,似乎平凡之极的老尼,愈发觉得此人非同小可,似乎只能用深不可测来形容了。

“施主请坐。”老尼又笑着伸手示意,全无一丝得色火气。

朱魄隆不禁大为心折,推金山倒玉柱般地就地跪倒,恳切道:“不想幸遇师太您这位世外高人,请受在下一拜!”说着,行了一个大礼。

老尼未料他竟行此大礼,不由一怔,随即收起笑容,念了句佛,合十还礼道:“贫尼天地一残,世间一废,正于这玉钻崖顶苟延蹉跎,怎敢当高人之称?施主请起尊身,不必行此大礼,还请坐下说话。”

朱魄隆点头缓缓站起,走到那蒲团落座,拱手问道:“敢问师太法名?”

“阿弥陀佛!”老尼先是微微摇头,又颌首笑道:“三十年前,贫尼偶结佛缘,却是自愿出家为尼,因此无门无师。而今俗家之名早忘,又无释家称号,徒儿们称我师傅,外人极少见到,见到也同施主一般,称作师太,那送物的黑子叫我尼婆,我皆认了。施主既然问起,倒令贫尼有些作难,若不答一个说法,似又对施主不敬……这样吧,施主便称我为无名老尼可好?”

“原是无名师太!”朱魄隆恭声称罢,心道:原来如此,这无名师太出家都不愿拜师,想来俗家定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他瞬间沉思师父曾谈及过的近百年来,江湖上几个有名的女侠,似乎都跟这无名师太扯上边,但如再询问,说不定又会惹她一些夹缠不清的废话,只好暂息此念。

正思忖间,道静又递过茶来,他称谢接过,对道静问道:“小师太,你想听什么样的故事?”

那道静微微一怔,双眼含羞转头看了一眼师傅。无名师太微微笑道:“施主既然一问,你自一答,看我作甚?”

道静更是害羞,低头道:“小尼也不知,施主请随喜吧。”

朱魄隆默思片刻,暗自一叹,点点头道:“好!反正人算不如天算,在下的急事已误,便给小师太说一个真实的故事吧,只是别嫌气闷才好。”

“那怎么会?”道静微微一笑,忽道:“施主且慢……”转身匆匆走到东墙边,打开一个小柜,取出一盘馒头,放在朱魄隆面前地上,然后自行坐在蒲团上,双手合十道:“请施主略解腹饥,再讲故事吧?”

朱魄隆大喜,也不客气,顿时一口一个,风卷残云,顷刻间盘子就空了。吃完才想到未及礼让,不禁歉然道:“在下饿得紧了……只怕在这风大雨疾不便之刻,害二位师太……”

无名师太微微笑道:“施主宽心且吃,再喝点茶,不够庵堂还有。”这时,道静已十分麻利地备好了四五盏温茶,坐在一旁含笑不语。

朱魄隆但觉胸口一热,心中十分感激二尼。此刻他腹内极为舒服,只是口干,便也不客气,随即连饮殆尽,精神为之一振,道了声谢,便凝神看着那红铜小炉火光“咝咝”,又沉吟一会子,方道:“这是个不祥的故事,也不知它对你将来修外功能否有助,但我人粗心拙,实在想不出其他的故事了。”

道静抿嘴一笑,道:“便是要听这个。”

朱魄隆微微一怔,忖道:难道说她知道我要讲什么?但这念头一闪即灭,便清了清嗓音,缓缓道:“那好,在下这便说了。从前,有一个少年,家里也是书香门第,但到他爷爷这一辈便中落务农了。少年母亲早逝,父亲是个志大才疏的老秀才,因不善耕种,便将祖上留有的几亩薄田租给别人,平日里在村塾教些蒙童度日。这少年是家中独子,父亲因屡试不第,便转寄厚望于儿子,每日里除了教他读书识字时严厉些,平时便一味娇生惯养。少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竟养得其懒无比,偏又天生蠢笨,读书尚赶不上大半同村孩子,父亲看在眼里,日久竟伤心成疾。少年家中还有一姐,年方二八,已许配给外村的一个后生。那家家境说来比他们家要好一些,因看中了姐姐齐整能干,便请媒婆过来提亲。父亲见后生家境强过自家,姐姐也见后生忠厚老实,便定下了这门亲。少年家里虽贫,但也竭力备了微薄嫁妆,眼看姐姐出嫁那一日转眼就要到了。

这一天,姐姐突然放下手头的活计,将弟弟手里的书夺去一丢,带着他急匆匆地来到海边。姐弟俩坐在沙滩上拉起家常。姐姐对少年说道:‘弟弟,你真的想跟爹爹一样念一辈子书,谋求功名?若考不上咋办?’少年傻乎乎的回答:‘自然要念书考功名。若考不上再回来种田呗!’姐姐说:‘我看读书不好,都说如今官场黑暗,咱家又穷苦无门路,即便像爹爹那样考中秀才,也只落得村塾教蒙童糊口。而面朝黄土背朝天,当一辈子泥腿子,更没啥大出息!’姐姐这话还是好听的。少年毕竟年幼,也不知发愁,便问姐姐:‘依你,我该做什么呢?’姐姐说:‘我早替你想好了,你去出家做和尚吧!’少年很不高兴,说道:‘为啥?难道我将来就不能娶妻生子?’姐姐心一横,直言道:‘不是!只因你既笨又弱,读书必定不成,种田也没力气,做买卖定会被人骗,当兵也只怕活不长。说了也不怕你气——依你这懒性儿,就算给人为奴或出外当学徒,只怕都没人肯要。弟弟,你且出家几年,读点经,说不定能开点儿窍,再说今后想娶妻生子了,还可还俗。’少年气道:‘难道我真的没有别的出路了?’姐姐说:‘我早为你想了很久,觉得你没有别的出路了。爹爹体弱多病,恐怕来日无多,我这一嫁,又把这个穷家折腾一番,你年纪说大不大,说幼不幼,总不能带你出嫁吧?出家能暂得吃几年饱饭,等你年纪大了,想做什么,自当由你。’一番谈话后,少年小孩心性,也没往心里去,平时仍一切照旧。但姐姐这番话,岂是无由而说呢?只因父亲积劳成疾,一日不如一日,眼看快不行了。那亲家又怕夜长梦多,便借口冲喜,要姐姐早日过门……唉,总之,结果是姐姐仓促嫁走,父亲重病不治。末了,葬了父亲后,真地如姐姐所说,留下了一个四壁空空的茅屋和孑然一身的少年。”

说到这里,朱魄隆眼中隐含泪光,又盯着红铜小火炉出了一会子神。

道静早又备下了几盏凉茶,见状不敢打扰,只悄悄往红铜小炉里添了一块炭精,然后垂首低睑,静静地等着。

待了一会,朱魄隆又接着道:“自从父亲亡故之后,少年依然懒性不改,只靠当卖家里东西为生,村里地保见能占便宜,便趁机半抢半骗将那几亩薄田诳买了去。后来少年吃尽当光后,每日便仅靠村里人接济,饥一顿饱一顿度日。姐姐出嫁后回来过几次,每次尽量帮他洗补衣服,姐弟相对时除了哭便也无话,虽每次都给他带了些吃的,但一次比一次少。少年虽没心没肺,好在尚存一丝良知,他知道姐姐家里的日子也很艰难,无力再多养一张嘴,因此每日他怕得不行。怕什么呢?怕姐姐,怕同这世上最后一个亲人见面……那一日,他狠下心终于拿定了主意,带了两件破衣一双草鞋,便跟隔壁打渔的牛二哥顺船去临海不远的湄洲岛妈祖庙了——这庙他小时候父亲曾带他去过,而且他也只认得这一座庙。指望和尚发善心能收他做个小沙弥吧,如果这也不行,那么便死在海上算了。

那打渔的牛二人很好但运气不佳,这一天早早起来,带着他出海,顺便打了两网鱼。那牛二十分高兴,还说他带来了好运,他从来没打过这么肥这么多的鱼。但正因为有两网又肥又大的鲜鱼,便被海盗盯上了,如果没有这鱼海盗或许就会放过这条小船也未可知。但正因为那半船在太阳下闪着银光的鱼,海盗们拿出白晃晃的刀子,不由分说,于是连鱼带人一同带到了一个海盗窝里。打了三天鞭子,二人无法可想,只好被逼做了海盗——这一年,少年只有十二岁。

如非这帮海盗人少,也根本不可能要他……因他人又小又弱,只能担当倒酒传话伺候人之类的活儿,开始由于笨手笨脚,挨了很多鞭子,沾水的鞭子——但这挨鞭子却真的是最长记性又除懒性的好法子,少年虽每日必挨,但一天比一天见少。那牛二却由于水性和驾船都好,很快便成为了小头目,平时也多亏他照应,少年才不至被打死。不想少年在海盗窝一待就是二年。后来海盗窝被朝廷端了,那群海盗倭寇死的死,跑的跑,大部分都被剿灭了。少年竟命大没死,也算奇事,虽被官兵抓了去领赏银,但根本没有哪个官老爷愿意审问他,只是打完杀威棒便往县衙的地牢里一关,有时一天只给一顿吃的,但随即被同牢房的囚犯抢去,有时几天不给囚饭,囚犯饿死病死得很多,少年的日子也过得苦不堪言,好在他在海盗窝待过,不仅分外抗揍,还跟几个真倭学会了生吃鱼虾,肚肠早已习惯了生咽活吞,平时就抓地牢里的蛇鼠蟑螂来吃,牢里就这些东西多。别的人饿极也有吃的,但吃后不是上呕下泻,便是得病而死,最后也没人跟他抢了。幸而如此,他这半年下来才得以活下来……”

朱魄隆自顾说到这里,偶一转眼,却发现那道静将手按胸,眼中泪光莹莹,显得极不舒服,遂悟到自己所言中有令人不适之事,不禁拱手歉然道:“在下说得嘴溜,没想到小师太听不惯这些,实在对不住!”

道静闻言,忙急切道:“施主且莫误会!小尼非是不适,而是觉得施主你……你故事中的这个少年经历这么多苦难,太可怜了,不免心中难过……”话没说完,忽将头一低,似显得羞不可当。

朱魄隆一时无言,怔怔瞅着道静,慨然忖道:这位小师太到底是佛门弟子,真是心地善良!

无名师太本已独坐入定,这时念了句佛,叹道:“苦难已尽,福缘将至,又何必为他难过?”

朱魄隆闻言诧异地看了无名师太一眼,奇道:“师太所言半点不假,但您怎知这少年苦难已尽,福缘来了?”

无名师太微微一笑,道:“大难不死,天必不绝,贫尼也是依常理所推。他小小年纪,如此大练,自当劫数已尽,运势复来,应不出一年,机缘必至。”

“师太真乃神人!”朱魄隆赞了一句,然后长叹一声,转头对道静讲道:“果不出令师所料——这一天,少年运气来了。一个狱卒把昏睡的他打醒,说有一个大老爷要提审他。少年去了,但不在衙门,而被带到一座军营。有一个中年将军向他问话。那将军模样虽十分威武,但行事却奇怪,不仅对少年不恫吓不打骂,反倒对他这样一个连狗都不如的小囚犯,说话竟十分和气。那将军问了一些海盗窝的事情,少年巨细无遗,详尽回答。将军挺满意,问完正事,又随口问他小小年纪干么不学好去干海盗呢?少年大哭,说了被逼为寇的前因后果。将军信了他,便给县衙下了一道令,免了少年的罪案。少年十分感激,大哭叩头不止。也是有缘,前几日将军刚打过一场惨烈大仗,身边亲随悉数战死,见这少年是性情中人,口齿便给,又让他写了几行字,甚是满意,便捏了捏他的胳膊腿,问少年可愿从军?少年岂有不愿之理?那将军很高兴,便给了他一匹马和十两银子,让他先回家见见亲人,十日内入营报到。

少年已三年没见到姐姐了,自然十分想念,好在路程不远,他揣着银子一点舍不得留,连夜就走了,骑着马一口气奔到了姐夫的村上。这时天也亮了,一见之下,却傻了眼——整个村子竟变得面目全非,在村口的姐姐家,已被烧成了白地!他急转马头来到自家村子,见也是房倒屋塌,十室九空。打马一转,见四里八乡尽皆白骨遍野,惨不忍睹。好不易找人一问,才知原是天杀的倭寇所为!可恨啊!可怜啊!……他不知姐姐一家是走是死,又四下找半天无果,便回到父亲坟前磕了三个头,心里说:爹呀,儿这一去,只怕再也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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