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天涯,第六山海。
突然现身的黑衣影卫右手握拳拄地,左手撑膝半跪在地,向文斌呈上卷轴,恭声禀报所得情报。
话音甫落,一个身穿道袍的矮小身影忽然出现在虚空之上,眉清目秀,腰别一不相称的紫金葫芦,尤为显得娇小可爱,正是文府武氏一脉的返虚人仙武元婴。
“好处不能都让周胖子给占了,我也同去!”
武元婴向文斌拱手一请,后者颔首之际,他已消失于虚空之上。
龙承摇头失笑,偏头对文斌轻声问道:“小姐,如何?”
文斌展开卷轴默默观视,少时才平静道:“九州诸事已定,帝誓剑现世,独孤剑主入返虚剑仙,败尽诸敌,独镇天山,已无需再做顾虑。”
龙承无声颔首,默默松了口气,忽然道:“既然如此,我也同往,算是照应。”
“道兄,等等我!”长笑中,龙承对着武元婴消失的方向高呼一声,也随即离去。
文斌将卷轴重新卷起,递还给原地待命的那名影卫,吩咐道:“将这份卷轴转交给流云无迹,比之于我,他对其中记载的情报更感兴趣。”
“是!”
影卫领命退下,文斌左手后负,右手轻摇折扇,沉吟深思间,晴儿忽然出现在她的身侧,低声禀报道:“小姐,天琦子回府了。”
文斌眼中精芒一闪,低哼道:“总算知道回来了!”
语罢,主仆二人相继离开隐天涯,第六山海之上再无一人。
反观第七山海,却仍有热闹余韵未消。
山腰处,江枫恭敬向两位长辈行过礼后,姜成玉才缓缓道:“好了,当着你师叔祖的面,说说前因后果吧!”
江枫尴尬地挠挠头,讪讪一笑,向姜成玉和玄喻真人说明了事情的始末经过。
姜成玉和玄喻真人面面相觑,神情越来越古怪,待江枫一席话毕,姜成玉已不知该作何评价。
他无奈道:“幸亏周非这几年修身养性颇有所得,否则你现在就算躺着也不一定有力气跟我们说话。”
玄喻真人也道:“人仙一发可斩千军万马不假,但也需经过真血祭炼,或是由返虚人仙亲自祭出,否则在你手中,也不过是坚韧些的练剑材料罢了。”
姜成玉暗压怒火道:“话虽如此,但毕竟也算是世间难得的灵材,你就这么拿来练剑罡,不觉得太过暴殄天物了吗?我传你晋天祭,《万灵宝鉴》一篇你就是这么给我学的?!”
江枫大汗淋漓,急忙躬身道:“师尊息怒,是弟子的不是。那这些头发现在应作何用呢?”
姜成玉与玄喻真人互视一眼,暗自传音道:“这数十人仙长发若只作为凝炼剑罡之用未免可惜,用于祭炼他物却又略显不足。”
玄喻真人抚须回应道:“确实。”
略作思量,姜成玉忽对江枫道:“将你平日常穿的那套衣服拿来。”
江枫一怔,但还是依言取出那套金枫纹饰的红衣,右手轻柔拂过,爱惜道:“师娘知我喜欢,离宗前特意熬了几个大夜为我准备了几套一模一样的衣服,结果现在只剩下这一套了。”
慈母线,游子衣。
虽是阴差阳错,诸多可惜,但每毁掉一套衣服,纵使不可抗力,江枫仍不免心疼,毕竟是自己心爱之物,更有寓意寄托。
玄喻真人和姜成玉目光随意瞟过,已知此衣不同凡物,皆不禁连连点头。
“这衣上金丝乃是上品灵材,纹绣其上,自有辟邪护身之效,叶夫人有心了。”
姜成玉说罢大袖一挥,红衣如枫,立时展开定悬空中,玄喻真人剑指一点,江枫手中的数十根人仙长发霎时如游龙入海,钻入红衣之中。
姜成玉立即掌嘴吐出一道真火,包裹住空中的红衣,玄喻真人屈指连弹,灵光不绝,尽数没入真火之中。
眼见真火将熄,玄喻真人又自储物戒中取出一个圆形玉盒,将其中璀璨耀眼宛如星光的一盂银粉尽数撒向沐火红衣。
霎时焰光大盛,如烟花绽放,逼得江枫不得不暂闭双眼,待他重新睁眼时,焰光已散,真火已熄,唯有那件枫纹红衣崭新如初,隐有光泽流动,煞是不凡。
江枫目瞪口呆,红衣已徐徐落回他的手中,眼前两位,俱是当世顶尖的炼器宗师,由他们亲自出手,再如何轻描淡写,也是化腐朽为神奇的造化手段,非是他现如今这点浅薄眼光可以窥破的。
玄喻真人道:“此衣经此祭炼,已足以比肩玄阶防御法宝,可避水火,可御风雷,妖邪鬼魅难近,虽是碍于原初材质而无法令其品阶真个高到什么境地,但足够作你修行游历时护身之用,你当更加珍惜。”
“弟子明白!”
江枫大喜,急忙收起红衣,却又苦恼道:“可是如此一来,我又要以何物作为凝炼剑罡的练习之用?”
他一边说着,一边抓了抓自己的一头短发:“我这根本没用啊!”
玄喻真人无奈失笑,这徒孙有时真不知道是聪明还是愚笨,怎就执着以头发练习呢?
“此事简单!”玄喻真人说着,突然侧身吼道,“言镜,过来一下!”
话音未落,一道流光飞入场中,从不严谨的言六师叔疑惑地看向玄喻真人,问道:“师叔唤我何事?”
“你转过去一下。”
玄喻真人未答,笑容满面地轻拍了一下言镜的肩膀,待其一面茫然却仍旧依言背过身去,直接以拇指、食指成环,箍住言镜后辈垂下的三分之一的长发,左手剑指一划,当即断下。
言镜这时才反应过来,惊叫一声挽过长发,感受着手中明显细了不少的发尾,满脸愕然道:“师叔你做什么?!干嘛断我长发?!”
玄喻真人嫌弃道:“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头发护理得跟个娘们似的,我又没给你连根拔去,断去一截,以后还会再长长的,别叽叽歪歪的。”
“您突然唤我到此,就为了削我头发?”言镜欲哭无泪道。
“对啊!”
玄喻真人满不在意地将手中长发交给江枫,好似换了张脸,笑容慈蔼道:“这下满意了吧?这束头发够你练剑练到手软了。”
神情错愕依旧没有回过神来的江枫下意识接过长发,木讷地嗯了一声。
他记得,六师叔最爱护自己的一头秀发,幼年在云霄殿时,他曾亲眼见过六师叔护理头发,那等繁琐冗多的步骤,她在身为女子的师娘和周子分师叔身上都不曾见过。
后知后觉总算反应过来前因后果的言镜,看了看江枫,欲哭无泪道:“就算枫儿要练剑,也不用专门削我的头发吧,用一些低阶灵丝代替不行吗?”
同样后知后觉的江枫闻言恍然大悟,猛然一拍手道:“对啊!我之前怎么没想到?”
言镜哀嚎一声,泫然欲泣,眼泪花子都在眼眶里打转。
玄喻真人一拍脑门,他可算是确定了,这个徒孙,是真傻。
言镜哭丧道:“我一定是当初师父收师兄为徒时随礼赠送的,根本不是亲的~没天理啊!!!没人权啊!!!削我头发啊!!!我精心护理留了几十年的头发啊!!!”
江枫嘴角抽搐,他寻思着是否应该把头发还给六师叔,但转念一想,似乎现在还回去也没什么用了。
一边想着,他一边不着痕迹地将那束头发收了起来。
玄喻真人眉梢狂跳,看了一眼身旁眼神古怪的姜成玉,对着言镜抬脚就踹,言六师叔急忙晃身避过。
“叫唤什么?!都说了是断,不是削,几十岁的人了还好意思跟个晚辈计较,不断你的,难不成还断老夫的不成?”
言镜收势止声,瘪着嘴幽怨地看着自己的师叔,玄喻真人抬腿就踹,这一次还是没踹到。
“看什么?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言镜心疼地抚摸着自己的头发,低哼一声转过身去,嘟囔道:“偏心!”随即就化作一道流光远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就是留下的心理阴影有点大。
就连江枫都有些心疼六师叔,在云霄殿时被师父和大师伯欺负,出了宗门还要被自己的师叔欺负。
江枫看了看师叔祖玄喻真人和师尊姜成玉,岔开话题道:“师叔祖这几日不是忙着与文府中的族老前辈们论道吗?今日怎会与成玉师尊一起出现?”
“难道我与姜道兄就不能论道吗?”玄喻真人反问道。
江枫这才了然。
玄喻真人解释道:“今日我正与你成玉师尊交流炼器之道,忽闻此地叫喊声,才急忙同行到此,要不然,你小子现在屁股早就已经开花了。”
江枫干笑道:“可是弟子这顿打还是免不了的。”
姜成玉见他话说如此,却没有任何担忧之色,也没有请两位师长出面求情的意图,不禁赞赏道:“一饮一啄,一得一失,这顿打你应该挨,也必须挨,挨了这顿打,你得到的,只会更多。”
江枫无声颔首,师尊点拨,显然也自心明。
忽然,他心中升起一个念头,不禁好奇问道:“师尊和师叔祖谁的年岁更大一些?”
玄喻真人看了看姜成玉,道:“应是姜道兄尊长几岁。”
姜成玉摆手谦逊道:“虚长年华,提此作甚?”
江枫摸着下巴玩味道:“既是师尊年长,可是真按辈分算起来,岂不是师尊还要矮师叔祖一辈?”
姜成玉和玄喻真人抚须的动作突然一僵,面面相觑。
僧不问名,道不言寿!
修真之士平日里极少在意年岁之别,但此时经江枫一说,深思之下似乎还真是这个道理。
玄喻真人没好气道:“这是两码事,岂可混淆一谈。若真按修真界的规矩,达者为尊,周非道兄贵为返虚人仙,我还得唤他一声前辈,而周道兄却又允你唤他周叔,那岂不是说你与我平辈?”
江枫一愣,同样觉得很有道理,正要深思,却突被姜成玉猛地敲了一下头。
“精力不用在正途上,寻思这些无用的作甚?你的晋天祭人部经文修习得如何了?”
江枫捂着头龇牙笑道:“真想请师尊指点!”
……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