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更）
“小悦呢？”老人这才发现姚依悦没陪我一起进来，问道。
“她临时有点急事，去支队了。”我解释说。
老人轻轻地“哦”了一声，说道：“那就不等她了，我们先吃饭。”
菜很简单，并没有因为邱大爷来增加点菜式，仍旧是四菜一汤。煎老豆腐、大蒜炒肉片、蒸双臭、酱爆茄子，还有一个西红柿蛋汤。
四人刚好围坐一桌。
小刘按照老人的要求，沏了一壶茶，拿了四个玻璃杯，倒好放在大家面前。
自从发现这个小刘就是在青竹禅院过堂时，坐在对面的那个年轻人，我就一直格外留意。曾不止一次旁敲侧击，有意无意提起那次禅修营的事，无奈这个年轻人格外谨慎，不是顾左右而言他，便是含糊其辞，似乎很不愿意提起这事，也从没见过我这个人。
不过，越是这样，越能说明他确实去过青竹禅院。只是，我不能确定，他不愿意承认见过我的背后，究竟是不想让老人知道他曾去过青竹禅院，还是觉得这根本就是个人隐私，无需向其他人谈及。
“虽然同在滨州，能聚在一起亦是难得。”老人端起杯子，笑道，“来，让我们以茶作酒，同饮此杯。”
邱大爷也笑道：“老首长说难得，这话极对。叫我说，有三难得，说给大家听听。我二十岁不到参军，那时就跟着老首长，一直到现在，转眼已经四十年，如今我们还同住一个城市，还常来常往，这是一难得。”
我们三个人举杯不动，静听邱大爷说。
“这二难得嘛，小刘肯主动挑起照顾老首长的担子。虽然我还叫老首长，但这位老人已经是无职无权，平头百姓一个，小刘还有这份心，难得！”
小刘只是笑了笑，并没说话。我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小刘并不是组织上派来照顾老人的。那他为什么会主动来照顾老人呢，我不禁有些好奇。
“那三难得呢？”我笑着催促道。
邱大爷却偏不着急，拖长了声调慢条斯理地道：“三难得，就是难得我老邱今天还能站在这。要不是你周老弟那天发现我心脏病发作，恐怕这会我已经先老首长一步，驾鹤西去了。”
邱大爷的话让我心里一紧。年纪大的人，对生死这个话题多少总会有些敏感，邱大爷这番话怕是会让老人不高兴。
不想老人爽朗一笑，丝毫不以为忤。他用手指了指邱大爷道：“你这个小邱，有我在，哪轮得上你先驾鹤西去，可不要抢了我的风头。”
老人的话引得大家会心一笑，再次举杯，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你的这位小老弟，很对我的脾气。”老人指了指我，对邱大爷说道。
邱大爷面有诧色，扭头问我道：“你也会围棋？”
我一怔，不知他为什么会有此一问。
见我有些不明所以，邱大爷笑着解释道：“除了喝酒，老首长还有一大爱好，就是找人对弈。打仗那会，只要不是交火的时候，他总是拉着人家，在地上画几条线，再找来石块和树枝，便是棋盘棋子了。就这样，也是下得有滋有味。”
邱大爷顿了顿，接着说道：“所以，老首长说一个人对脾气，意思就是找到同好此道的人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怪不得葛老棋力这么高。”我赞叹道，“原来是在战火硝烟练出来的。”
我这话倒不是献媚之辞。
上次老人与洛枫峦对弈，被我认出二人所弈之局是周览予和过百龄的“折花残谱”后，老人大为惊异。第二次我再来看病时，老人一定要拉着我手谈一番。即使我一再声称自己是个臭棋篓，也是无济于事。
等第一局尚未到中盘，老人便知我所说的不是自谦之辞，颇为诧异。只是老人技痒无人作陪，舍不得放走我这个半吊子，思前想后，竟起了把我当个苗子培养起来的心思。
一段时间下来，我的棋艺竟是大为精进。
老人摆了摆手，笑道：“贻笑大方，不足道也。”
一顿饭吃到深夜方才结束。我给老人针灸完，三人又是促膝长谈。当晚，我跟老婆打过招呼，就和邱大爷住在了这里。
第二天醒来，我正发愁该怎么去上班时，姚依悦回来了。
见我站在院子里，她讶异地问：“你昨晚没回去？”
“是的。”我笑着道。
邱大爷从卧室走了出来，姚依悦见了脸色一喜，迎了上去：“邱伯，你怎么来了？”
我心中一动，邱大爷曾是老人部下，转业后又与老人经常往来，姚依悦自然认识他。怪不得那晚在讯问室里，她问我和邱葵是怎么认识的，我说是通过邱葵父亲邱言成，当时，她听到邱言成这个名字时，眼睛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以两家的关系，姚依悦怎么会不认识邱葵呢。
邱大爷呵呵一笑：“好久没来看看老首长，想他了。”
吃完早饭，姚依悦问我怎么去上班。
“这不是正发愁嘛，大清早的，也没个出租车。”
“我送你吧！”姚依悦说。
我见她两只眼睛布满血丝，想必是彻夜未睡，心中不忍，正要拒绝，却被她不由分说的拽了出去。
临出门，我回头问邱大爷要不要一起走。老头子摆摆手，说还要在这呆几天。
“昨天收到的那个快递，有没有查出些什么线索？”上车后，我问。
姚依悦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有些奇怪地看着我：“你有没有在船票上画过什么？”
“没有啊！”我不明所以，茫然地说。
“快递的包裹，跟上次寄给你的那两只信封一样，差不多全滨州的人民都把指纹印在了上面，给技术鉴别造成了极大困难。”姚依悦说。
这不足为奇，快递过程中，也不知有多少环节，经过多少人的手，指纹多也是很自然的事。
“至于那本书和船票，上面仅有你、邱葵和尉迟海的指纹。”
“除了我们三个，没有其他任何人的指纹？”
姚依悦点点头。
“整本书都是这样？”
“对，我们检查了书的每一页，结果发现整本书只有你们三个人的指纹。”
“怎么可能？”我有些不太相信，“那个窃贼偷去后，就没留下任何痕迹？”
书在尉迟手上，上面有他的指纹再正常不过。寄到我这里后，我又翻阅过好几次。后来，邱葵也曾打开看过。
姚依悦笑了笑：“我知道，这显得很古怪，可并非不可能。没嫌犯的指纹很好理解。至于只有尉迟海、你和邱葵三个人的指纹，有两种情况可以对此作出说明，一种是书和船票在你和邱葵手里时，你们都不曾外借……”
前方的车子突然来了个急刹，姚依悦赶紧放慢车速。
这个自然，运河博物馆船票失窃的事，经媒体曝光后已是人尽皆知，我们当然不会傻到四处宣扬船票就在手上，更不会借阅给他人。
姚依悦顿了顿，接着说：“……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此前尉迟对藏书保管极好，经常擦拭书的封面。”
姚依悦的话不无道理。
还在大学的时候，尉迟爱书成痴的癖好就广为同学们所知。做生意赚钱后，只要是他看中的书，不管价格多高，都要买下来，即使价钱离谱，也是在所不惜。也好在他有这个经济实力，不然哪里经得起这样的折腾。
藏书到手，尉迟爱护有加。我就曾不止一次，亲眼见过他用绸布悉心擦拭着那些古籍善本，那专注的神情，就是对自己刚出生的孩子，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