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终归只是个青年。
虽是曹魏继承人，平日里拍马屁的人也很多，但是对于朋友的马屁，他还是很受用的。
曹晖一捧，他就已经不知道东南西北中了。
接下来，这位兄弟让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就算是站在高柔门前很久，都没有半句怨言。
当太阳出现时，高柔从里面走了出来，声音很小，步子也很小，正要扛着包偷偷摸摸离开，忽然之间，他像是看到了什么一样，整个人都懵了。
高柔的年纪大概在三十岁左右，留着一缕长须，整张脸看起来还算俊朗，只是眼角处还残留着的眼屎，破坏了他的俊秀。
“高兄！”
曹晖跨步上前，指着他身后的包裹道：“高兄这是何意，莫非要离开九江不成？”
何止离开九江，他是要直接离开曹操所能笼罩的版图，然后去北方并州寻找自家兄长。
这一点，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不过此时，他的眼里却闪过一道尴尬之色，摆了摆手，有些不愿意说话的道：“出来走走，出来走走……”
就只是出来走走？
曹晖看着他身后的包裹，无奈地转过身看向曹昂。
“听闻贤达今欲远行，某特来送上一程，顺便问问，文惠要走，是因昂招待不周吗？”
曹昂压根没有要说软话的意思，上前便很是傲娇地开口了。
曹晖给他连连使眼色，可是他却像是看不到一样。
曹昂不是看不到……
只不过，好歹他也是眼下曹操唯一的继承人，都督九江，怎么也不能表现的太下贱了啊。
这位兄弟，到底还是不懂人情世故……
是的。
在曹昂看来，曹晖就是不懂人情世故。
他可以把自己的位置放低，但是曹昂不能的啊。
“这……”高柔尴尬一笑，放下包裹，严肃地对曹昂行了一礼：“非公子之过，只因兄长相召，不得不去。”
“原来如此，某还以为是招待不周所致，原来并非如此，那便好，那便好……”
曹昂像是松了口气，接下来便有一句每一句的聊了一会儿，约莫快到七八点钟的时候，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色：“既已有定，昂不敢多留，不过送上一程应当是可以的吧？”
“自然，自然……”高柔满脸笑容地点头。
曹晖在旁边云山雾罩的听了半天，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
他都没有听到曹昂说什么挽留的话，怎么就忽然要变成送行了呢？
难道，此时不应该想尽一切办法把人留下来吗？
这也太干脆了吧？！
……
送行的时候，约莫来了十多个官员，大多都伴随在曹昂身边，一个个痛哭流涕的样子，仿佛是自家老爹就要升天一样。
等到高柔已经乘车远去，这些人才收回了刚刚那副表情，告了个别以后，他们便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了。
这一幕，看的曹晖那叫一个目瞪口呆。
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原来这些人的演技，居然会这么好！
前一刻还在涕泪横流，下一刻就变得严肃了起来，而后便快速离去……
这他妈是演戏呢？
“浩明心中可有不解之处？”曹昂见到人都离开，也放下了那张微笑的脸庞，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道：“有何不懂之处，可直接相问。”
“兄长宽大。”曹晖抿了抿嘴，左思右想之后，还是问道：“我想问，兄长方才为何那般容易的便将人放走了？”
“高柔心中已有主意，若是强留，反而不美。”曹昂淡淡回答了一句，不过似乎觉得曹晖心里会有更多疑惑，他不由得解释道：“像这等人，一旦有了主意，是断然难以改变的。
便是我折节下交，也不可能强留下来。”
原来如此……
曹晖心里嘟囔一句，心说还以为是曹昂跟高柔有什么仇怨，俩人连聊天的时候都拿着捏着的，看起来让人就浑身不舒服。
“还有一事，为何这些官员与他不熟，却都哭哭啼啼，仿佛……吊丧一般？”
面对曹昂，他也不必藏着掖着，有什么直接就说了。
而曹昂面对这句话，终于动容。
那张脸犹如见鬼一样，看了半晌之后，才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迎来送往，此古礼也，便是不熟，只要是同一级别的，见过一面，大概也便可称一声挚友，挚友离去，自当痛苦万分……”
卧槽！
这年头朋友这么简单的？
同级别，然后见过一面就是朋友……
曹晖不由在想，自己前世见过那么多人，甚至还能在新闻联播上面见到……
咳咳！
曹昂看到自家小老弟满脸的震惊，不由得哈哈一笑：“哈哈，浩明不知，这些人最是虚伪不过，他们要的不外乎便是未来落难，有一个照拂之地罢了。
互相给足了面子，未来谁有什么要求到对方头上的时候，也好说话。”
虚伪吗？
曹晖可不这么觉得。
他只是觉得害怕。
怪不得，在这个年代里面，哪天哪月某个诸侯死了，然后死的很惨很惨，却没有人帮助。
而另外一边，一旦有一些文臣武将流亡，基本都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起初他还以为，是因为如今的天下大势所导致，毕竟每个诸侯为了做个样子，总是要招纳一些贤才的。
然而眼下他才知道，不仅仅是因为有大度的诸侯，还因为以往的一些迎来送往。
比如说，今天来哭的那十几个人，要是在未来的某天，实在没有办法了，跑到并州去。
高柔能够不照顾吗？
就算是他不想照顾，到时候天下人会怎么看待？
这种关系网，真是一想就让人觉得脊背冰凉，关键是，他好像还建立不起来。
毕竟，他的关系网非常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单到了爆炸……就只是曹氏。
曹操、曹昂只要还活着一天，他就能够节节高升一天。
但只要有一天，这些人完蛋了，曹魏被攻略下来了，那么他曹晖的小命，也就算是完蛋了。
就算是投降，也没有人会相信他的。
毕竟，他等级虽然不高，却属于曹室核心层，一荣俱荣，一衰俱衰的那种。
“走吧，我们回去。”
曹昂说着，感慨似地叹了口气，转而满脸笑容地道：“莫要羡慕这些人，只要有父亲在一天，有我在一天，便亏不得你一点。”
“这就是宗亲？”
“没错，这就是宗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