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婆婆似笑非笑的看着阿香。
“你的反应，比我想象的稍微好点。”
她慢腾腾的夸了一句，像是一位长者看到了自己蹒跚学步的后辈，正试探性的迈着小脚丫一般。
稚嫩，又让人忍不住有点怀念。
抱着这种心情，她没有刻意为难，而是略显宽和的给出了答案：“回去告诉你的朋友，我不一定会是你们唯一的选择，但一定是最安全、也最容易接触到的那一个。”
可我们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选项啊？
都没办法对比，哪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阿香张了张嘴，就待再问，却看见对面的药婆婆抬起手，不容拒绝的和上了自己的下巴。
她摇了摇头，对阿香道：“如果你朋友真的想知道点什么，也有那个决心去探索一切的真相，那么她会明白自己该如何选择的。”
这句话之后，药婆婆便不肯再开口了。
于是在用了比之前所有鲛人都长的时间后，阿香总算是游出了内间。
刚一出来，她就发现羽不见了踪影。
“羽呢？”她拉了个眼熟的鲛人问道。
“她……她出去散心了……”被抓住手臂的鲛人眼神躲闪，明显是有些心虚的答道。
散心？
阿香皱起眉头。
她是单纯又不是傻，谁毁容了第一反应会是出去散心？专门去给其他鲛人找不痛快的吗？
“她去哪儿散的心？”
“我不知道！”根本回答不上来的小鲛人一梗，心头也生起了几分怒气。
她直接便甩掉了阿香的手，“关我什么事？她自己非要出去的！你要是想知道自己去找就是了，为难别人算什么本事？”
看着她发红的双眼，阿香一时间也无法辩驳，沉默片刻以后，还是选择了自己出门去找消失的小伙伴。
她本以为对方能去的地方应该不多，然而几番搜寻，竟然直到天色渐晚，也一无所获。
没有居住权限的阿香只好怀着满心的担忧，离开了皇宫。
第二天，她便带着苏慕，按照药婆婆吩咐的方法，再次来到了药园。
早就等在那里的药婆婆第一时间便把目光放在了苏慕的身上。
感受了一番那熟悉的气息，她的表情瞬间就柔和了下来。
“我应该叫您什么？”
注意到这个转变，苏慕心中稍定，知道对方应当是已经初步认可了她的身份。
这能够为她们后续的交谈创造一个很有利的先决条件。
“也叫我药婆婆吧。”药婆婆牵起她的手，露出了抹有些洒脱的微笑。
“都这副模样了，还要人家叫我姨，让你娘知道了还不得笑话我。”
苏慕顿时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我不这么觉得。如果是真的朋友，她们看到您现在这样，第一时间想到的，一定不会是嘲笑。”
这话一出，药婆婆看向她的眼神顿时变得更加温和起来，“你跟你娘还真像啊……快别在外面呆着了，都进来吧。”
说完，她把两人引进了自己的住处，绕着小石桌，坐成了一个半圆。
“药婆婆，我娘是？”
刚一坐下，苏慕就主动发问道。
药婆婆也没有隐瞒，“见到你以前我还不怎么确定，但是见到你以后，我便知道，你是皎月的女儿。”
“而她也正是我们这个小团体的首领，或者说是灵魂。”
或许是被熟悉的气息触动了内心的回忆，没用苏慕问什么，药婆婆就主动地讲述起了当年发生的事。
“我们是因为侍女选拔才相遇在皇宫里的，皎月、弯弯、三彩、我，四个侍女住在一处，负责服侍王子，日子一长，共事的时间久了，慢慢也就处出了深厚的感情。”
“你的母亲，是个很有想法的鲛人。用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很有灵魂。”
“她生来就不认为自己低人一等，即便只是个普通的灰尾，也有着十分好学向上的精神和意志。”
“这也促使着我去学习了许多灵药知识，来以此提升自己。”
拍了拍身边厚厚一摞的海图书，药婆婆露出了有些骄傲的表情。
显然，她能看管药园直到今天，这段看书学习的经历，也起到了很大的帮助。
“然而这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随着皎月学习的越来越多，她对于鲛人的国度、血脉等级等等各种东西，都有了自己的看法。”
“反抗、追求平等的火种在她的心底扎根，并一天天的茁壮成长。”
“而等我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早就成功说服了弯弯和三彩，计划好了要前往陆地上，去寻找一个能够改变血脉压制的方法。”
掰着指头数出来这是三名鲛人，阿香犹豫道：“您被……排除出去了？”
药婆婆苦笑着摇了摇头，“皎月同样也邀请过我。”
“是我自己软弱，拒绝了她。”
“我甚至不敢听她是怎么想的，也不敢去思考，生怕自己会被动摇。或许是这份软弱太过露骨，看出了我甘于现状的皎月便没有强求，只带着弯弯和三彩，离开了。”
“然后就有了你。”药婆婆看向苏慕，露出了一个欣慰的表情。
被盯着的苏慕淡定，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反倒是一旁的阿香，被药婆婆这副模样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抖了抖，转移话题道：“那她们找到方法了吗？”
“找到了。”
药婆婆点了点头。
“从陆地上回来的时候，皎月告诉我，她们找到了一本书，书里面就记载着能够改变血脉的秘法，只要解密成功，我们灰尾，就能拥有和高等级鲛人叫板的资格。”
“我一开始是不相信的。”
“那太荒谬了，怎么刚刚好去了一次陆地，就能找到这种东西，也未免太巧合了。”
“但是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当然，我也多少想着，用这本书拖住她们的脚步，消磨一下她们的精力，或许时间一长，知道自己根本改变不了什么的皎月，也会学会向命运屈服。谁知道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们告诉我，解密就快要成功了。”
仿佛又看到了当年伙伴们兴奋和激动的脸庞，药婆婆眼神迷蒙，忍不住发出了轻笑声。
“当时我真的有一瞬间觉得，或许那个异想天开的美梦能够成真。”
“我们能拥有平等的权利，不用当战场上的炮灰，不用被当作消耗品，去为明明更强大的高等鲛人们铺垫逃跑的道路，不用再拿自己弱小的血肉之躯，去拼了命守护那些明明天生强大，却不思进取，只等着被保护的皇族们。”
“我们能让能力更强大的鲛人去承担起守护的责任，让能力弱小的鲛人们，可以生活在更和平、更安全的环境里。”
“族群繁荣稳定、其乐融融，所有的鲛人都能够获得尊严，不用卑躬屈膝，不用委曲求全，每一位子民都能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
“然后呢？”
阿香听的热血澎湃，忍不住出声问道。
然后？
然后故事急转直下，你今天还是只能在梦里想想那种好日子。
药婆婆瞥了她一眼。
“然后她们就失踪了。”
“像你们打探到的那样，失踪在了极暗海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