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浮天大江白,发地群山苍。
江山环挹处,一鹫栖宝坊。
偶从红尘中,与客分僧床。
却窥红尘底,纷作磨蚁忙。
无锡灵山祥符寺,宝钗诚心敬意的上香拜佛。李想在殿外和住持闲聊,说起自己的往事,指指不远处的那座凉亭笑称:“这灵山却是我的福地。想当初就是在这里,我带着遭逢大难的英莲遇见了我恩师。从此后,我这个孤零人,才在这里有个家。再然后发生的种种事端,犹如梦里一般。”
住持宣声佛号,笑对李想说道:“一饮一啄都是因果,动心起念间,因果就缠上了。不在此时了,就在去时了。”
“你这个大和尚说话可不实诚,明知我要来查寺产,就用因果二字绊住我是不是。”
住持笑而不答,李想问道:“有些田亩保着比丘僧尼一顿饱饭是允许的。我要查的是假寄在庙产之下的那些,为了一己之私逃了国家税法,怎能容他。大和尚,我给你出个生财的办法,你把无锡乃至金陵庙产如实报给我好不好?”
住持笑得如同弥勒:“渡众生先渡己,愿闻高见。”
“香火钱只是有数的,你们就不想着佛驻万家吗?”说着话,从兜里摸出一个小巧的玻璃佛像来递给他:“瞧瞧这个,不捉金钱只送佛。要多少有多少,经文、菩萨、罗汉都可的。”
“这个老衲看不明白啊。”
李想嘿嘿一笑,确实难为大和尚了,这开发周边的思维,他怎能一下就明白。
“药师琉璃佛最能拔除世间恶毒,我特意送了一尊给贵寺,大和尚随我来看。”领着住持进了一间被看守严实的偏殿,推开门进去后,只见一尊七彩琉璃药师佛像供在佛案上,竟是魏晋之风。
住持不由心中大喜,连连宣着佛号,仔细观瞧。李想让谷初九关上门,掏出一个火折子说道:“大师,这一步才是关键!”
寻到藏身背后的灯芯,点着了它。再看佛像,生出七彩放出大光明。映得满室生辉,耀人眼目,心生敬畏者不敢多看。
一个简单的光线折射用在这里,就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功效,简直就是祥瑞升腾。不由得住持心旷神怡,凑到近前一闻:“寻常灯油?不好不好,要用香花灯油才是最妙。”
李想愕然:“您还真是一法通万法通啊!不过,凭借着这些物事,可能养寺否?”
“养的养的。只是造价几何?”
李想低声说道:“就是个工钱,先期我送你万余,打造一个琉璃万佛殿。你且等着有上门来请的,让他估价。一文钱不少,百万贯不多,随缺随补。这时再谈价不晚。做的越多越便宜。”
住持哈哈一笑:“果然是金童送瑞!王爷且去大殿稍等片刻,老衲去去就来。”
就等着这句呢,南朝四百八十寺,只有少说没有多报。因寺观道场不入税,多少士绅假造名册,或威逼或同流,将好好的田亩算进了庙产。
李想来祥符寺,就是要釜底抽薪的。这些不都是庙产了吗,僧尼又不从事生产,留下口粮田后,全都献给国家。你来找就先说清假寄之事。时有律法,田亩必须造册于当地,如有隐瞒不报、假报者充公
李想又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之辈,讲究个有来有往。对祥符寺感情颇深,又是在东林腹地,故此先从这里开刀。只要无锡查清了,江南田亩事就成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着落在甄家。
等了一会儿,莺儿兴高采烈的跑过来说道:“恭喜王爷!我家小姐抽了个上签,必得贵子的。”
东林书院时没有带她和雪雁,一个被安排在此看护佛像,另一个去了故人之家,请人来此相聚。
李想看着满脸红云的宝钗跟在后面,打趣道:“我送他们万佛,他们才给你一个贵子。这买卖亏了啊!”
宝钗捂着胸口说道:“快别说了!就是个心诚的事,让你说成这样,我我还要不要活。”
李想却说:“那就多生几个呗,反正都是当娘的家产,又不是养不起。”
宝钗拉住他袖子撕扯他:“不许乱说了!都是你的轻薄,让她们愈发不尊重我了。先紧着正事吧,我等着去见见甄家太夫人呢!”
住持此时拖着一卷厚厚的地契而来:“王爷所求之物具在此了。”
李想接过来说声谢,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大和尚,丛林当中可有专门研究佛法的学院?”
“这倒是没有,各家有各家的法门,轻易不会示人的。”
“那要是灵山有大佛,重演灵山**的事,你看”
“阿弥陀佛!”住持实在是念我佛慈悲了,这天大的机缘就要落在灵山了吗?
“我这可不是随便发心。那年去大同的时候,看着佛窟佛像就想着能不能仿着它们也建这么一个。正好此处又是灵山,我看就在这里吧。一应勘探筹建自会有人找您商议,所需款项我来兜底。”
宝钗一愣,为何如此大张旗鼓的兴建佛寺?等会要问个明白。
住持抬手指指一处山峰:“那里就是灵鹫山,有山不可无佛,只要您发了善心,老衲这就托钵化缘去!”
李想连忙说道:“误会误会了。不是让您去化缘。我是想让您就着建佛的事,办起一家佛学院。以后的比丘僧尼,都要从灵山开示才能拿了度牒去。朝廷上我会说的明白,僧录司给您留个位子,专办这项事体。”
住持一想就明白了,这位顺王是想仿科举制衡寺观,如此一来必能控制寺观发展,也能朔本清源。最要紧的是,自家可就是除了那些祖庭之外的第一禅院,名副其实的灵山胜境。这还有什么不肯就范的呢?
李想叫来吴梅村:“你去写封信回学校,找师娘给你用印。把建筑科的学子并教喻全都召集到此,边学边干,实验出真知。”
吴梅村嚷道:“我家要入股!这么大的工程,只要参与进来就能青史留名的。出粮出人都行!”
李想心满意足同意了他,一同去了客舍品茶坛经。
为何要在此建佛呢?除了上述制衡的意思外,还有一件事就是筑城!
浩浩荡荡三万六千顷太湖就在灵山脚下,立下水寨码头,就能直驶运河;修建城墙就能俯瞰无锡。这样一处形地,不做成脱身所在岂不浪费,依着灵山胜境修个自家的宅子也是极好的事。况且,这无锡城不日之间,就是自家的地了。
故友嘉兴何轩昱已随着雪雁前来,无锡改县称府,直属中书省管辖,第一任府台就是他。
为何如此大费周章?无锡此时产棉布占据全国百分之七,李想的江南布行不抢占这个生产基地,怎能说布控全局呢。
金陵就让给宝钗给自己攒嫁妆了,无锡必须收在王府产业之中。如此一来,煤、铁、盐、粮、布全都涉猎其中,纵是身处西域又能如何?产业布局之完整合理,就连最知道实情的黛玉都感叹,师哥可随时裂土而去,朝廷还无可奈何。
天子接到无锡的信报,也是如此对忠信王和李进忠说的:“中原不可让他染指,西域随他去罢。信王,你在河套日久,可能看出他下一步之所为?”
忠信王点点江山图上的兰州:“欲进西域必控甘州。我们抢还是不抢?”
天子看看河套,在看看甘州,又盯着那连绵不绝的天山说道:“抢了又能怎样?不过是给他掣肘一下而已,朕还等着他收回西域呢。哪怕他做个西域王,也是我汉家的土地。再说,有着徽姃在他身边,他还是我家人呢。有了儿女后,身上有我家一半的血脉。至于以后,那就是儿孙辈们的事了。
不过,进忠啊。你要学着顺王办事。东林那样的鼓噪,他偏能分化开来,用他的话就是狗咬狗一嘴毛,朝廷看着热闹就行。十几个三品让出去,就毁了他东林的基业。可比你喊打喊杀强的多。你编造的那些罪状,朕看不下去,捕风捉影也要有个影子啊!你这些东西写出来,让朕怎么批复?朕是要留名的!”
李进忠直诉委屈:“奴才手下缺人缺的厉害,确实为难。不如,圣上开个恩科,奴才提前预备些人才。您看可否?”
忠信王闭目养神,他现在就是个门神爷,掌控着京畿内宫安全就行了,别的事除非是李想的事,一般也不找他。
天子琢磨了一下朝堂的平衡,也是说道:“此事朕已有打算,等江南的事情一了。明年就开秋闱。”
李进忠欢欣鼓舞,下去自要谋划一番主考。
天子忽然笑起来:“你们看看这条,朕要开科举,他竟然也要开科举,还是在沙门之中,有趣有趣!朕准了他,不仅准了他,还不能让他专美于前。他要建大佛,朕就先建个佛堂等着他。传旨内库,朕自己拿银子,自己设计一个佛殿建在灵山。”
忠信王心中暗暗叹气,宁夏大学什么样,他又岂能不知。皇兄就是设计的再巧妙,也不过就是用银子堆起来。怎能和学校那群学了分摊成本的家伙们挣高下呢。
天子却不这么看,难得能让自己手心发痒了,这还不好好玩玩。至于花钱,他也有他的办法。后宫那些嫔妃家里供奉些不就有了,尤其是皇后他家。那个该死的国丈,竟然是东林首脑人物,朕娶亲的时候怎么就没打听清楚呢?还是说,他们有意瞒着朕?
这东林都把触角伸进了内宫,朕怎能容之!
真印证了大和尚的话,动心起念间,就是一场因果。只是任谁也没想到,这因果竟然如此之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