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姑爷唤您去前厅用晚膳。”
朱彤进来禀报时崔玥正独自趴在窗牖边上发呆,听到这话她微微一愣,继而唇角勾起一抹淡淡地弧度。
在这具身体的记忆里戴赢可是从未主动要求见过她,今日又是探病又是邀她用膳的,还真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徐砚琪的心思芷巧不懂,只觉得是姑爷开始注意起自家小姐了,心里比自己得了宠还高兴:“小姐,不如奴婢帮您重新梳洗打扮一下吧,前段日子在姚记新订做的衣裳可还没试过呢。”
徐砚琪不由失笑,戴赢邀她用膳不过是为了让他自己心安,又何曾会想到同她这个妻子重修旧好?他对林薇如此痴情,又岂是她打扮自己就能吸引他的目光的?
更何况,如今的徐砚琪可不曾想过要在这不见天日的高宅里依靠戴赢这么个男人过一辈子。
那么,戴赢的态度如何还重要吗?
“不必了,不过就是用个晚膳,何须如此庄重。”她淡淡开口。
似乎觉察到徐砚琪并不因此感到高兴,一边的朱彤忙笑着道:“小姐说的是,不过是和姑爷用个家常便饭罢了,更何况,我们家小姐天生丽质,不用刻意妆扮便已是个十足的美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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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前厅,戴赢已经早早地候在那里,看到徐砚琪过去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迎上前:“你来了,身子可觉着好些?”
徐砚琪淡淡点头,溶溶的月华打在脸上,黝黑的眼眸有些明明灭灭:“烦劳夫君挂念,已经好些了。”
徐砚琪的客气与疏远让本就心中有愧的戴赢心中更是自责了,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笑着道:“快坐下用膳吧,不然饭菜便该凉了。”
徐砚琪规规矩矩地走到饭桌前坐下,便有丫鬟婆子们端了一碟碟的饭菜过来,片刻的功夫便摆满了桌子,看上去倒是很丰盛的样子。
“也不知你喜欢什么,这归来居的红烧鱼骨我吃着不错,你也尝尝吧。”戴赢说着夹了一块儿放入徐砚琪的碗中,这样的亲昵看在不知情的人眼里还真觉得是对儿相处融洽的夫妻。
看着不停往自己碗里夹菜的戴赢,崔玥突然觉得有些可笑,人活着的时候满不在乎,如今人不在了倒想起好好对待来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担心她上吊之事传入徐知县耳中,致使他在外面养了林薇的事情被徐知县查出来。
这戴赢自始至终都只在乎林薇一个,真正的徐砚琪因为这么一个男人上吊自尽当真是不值当。不过想想自己,她崔玥可不也是因为个男人上吊自尽的,说起来她和徐砚琪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她却又比徐砚琪幸运几分,毕竟朱霆曾经对她的感情是真的,若不是崔岚从中作梗……
想到朱霆,崔玥眸中染上阴霾,心中微微有些疼痛。
须臾,她自嘲一笑,摇了摇头。她以为和朱霆这么多年青梅竹马的感情,他是懂她的。
原来,竟也不过如此!
“怎么不吃呢?”戴赢看自己夹了一碗的菜徐砚琪动都没动一下,一脸担心地看过来,“可是觉得哪里不舒服?”
徐砚琪回神,冲戴赢虚假地笑了笑:“夫君多虑了,我只是在想自己有幸死里逃生定是上天垂帘,为念及恩德我打算明日前往龙隐寺祈福还愿,不知夫君意下如何?”
听徐砚琪提及之前的事戴赢的面色有些尴尬,沉默须臾方道:“如此也好,我明日也无甚大事,不如陪你一同前往。”
“不必了。”徐砚琪不假思索地回绝,脸上的表情却一如既往地淡定从容,“夫君生意繁忙,我有朱彤和芷巧陪着便可。”
徐砚琪的体贴让戴赢心头的自责更甚,想再出言说些什么,却猛然发现这么多日子以来自己带给她的只有伤害,真的是没什么立场陪在她身边。
看到戴赢脸上的内疚与痛苦徐砚琪很是受用,低头默默吃着自己的饭菜,味道也比之前可口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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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徐砚琪刚用罢早膳朱彤便来禀报:“小姐,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徐砚琪一边喝着消食的清茶一边状似无意地问:“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可带上了?”
“回禀小姐,已经带上了。”朱彤回罢又忍不住开口,面露纠结,“小姐,我们这般若是被姑爷知道了,会不会……不太好?”
徐砚琪用茶杯盖子随意地拨弄着杯中漂浮的些许茶花,茶水温热的水汽缓缓升腾,在她晶亮的眼眸中蒙上一层水雾,显得越发难以捉摸。
须臾,她勾唇浅笑:“我和他如今已到这步田地,你觉得我若不这么做他日后便会好生待我?”
朱彤被问的哑口无言,看向徐砚琪的目光中带着心疼。她跟随小姐多年,她家小姐自幼便不曾受过什么委屈,唯独这婚事却让人心疼的紧。
朱彤眼里的真诚让徐砚琪有些微怔,朱彤和芷巧一样,是自幼被徐夫人安排在徐砚琪身边照顾的贴身丫鬟。她虽不是真正的徐砚琪,可如此情真意切的担忧还是让她觉得感动。
一个没有任何血缘的丫头尚且对她如此真心,可是她的亲妹妹呢,却为了嫁入侯府不惜败坏姐姐的名节。当真是讽刺至极!
崔岚,嫁入侯府的日子可如你想象中那般自在安好,令人生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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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砚琪带着芷巧和朱彤出了戴家便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车,不过却是并未去龙隐寺,而是去了城南的芙蓉巷。
芙蓉巷的宅子不同于街道市集上那些门面房,也不同于一些胡同里的小门小户,在这条巷子里居住的一般都和清原县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沾亲带故。虽说比不得那些高门大户的内宅那般雅致敞亮,富丽奢华,却也算得上是不错的住宅了。
而林薇,便是被戴赢安置在了此处。这戴赢为了不让徐知县发现林薇的存在当真是下了功夫的,芙蓉巷处于清原县南面,离东城的戴家有不远的距离,戴赢为了每日见佳人一面不惜跑这么远的路程,倒还真是痴情一片。
只是,戴赢怕是到现在还不知道,林薇为了能进戴家,可是早就把自己的藏身之处暴露给了徐砚琪。甚至用她腹中的孩子将真正的徐砚琪逼迫致死,可怜戴赢到如今还觉得自己一心呵护的女人是个弱不禁风的良善主儿。
徐砚琪的马车在芙蓉巷的第三户人家门前停了下来,在朱彤和芷巧的搀扶下款款从马车内走下来,抬头看了看紧闭的朱门,徐砚琪使了使眼色。
芷巧会意的上前叩门,不多时便听到渐近的脚步声传来,随之便是卸下门栓,大门打开的声音。
门内走出来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婆子,身材肥胖,面上带着精明,一身下人的打扮,却丝毫没有下人的维诺感,倒有种狐假虎威的架势,让人瞧着不太舒服。
她看到徐砚琪愣了愣,扯着尖细的嗓音问:“找谁呀?”
芷巧不悦地瞪了那婆子一眼:“好生无礼的奴仆,敢这般跟我家少夫人说话!”
听到“少夫人”三字那婆子面色微惊,看样子似是知道了徐砚琪的身份,忙俯身赔了笑脸,却并不见多少敬意:“原来是少夫人,小人这便去告知我家夫人,还请少夫人稍候。”
徐砚琪脸上渐渐升起一丝薄怒,瞥了眼一旁的芷巧,芷巧似是得了授意一般,立刻从后面走上前对着那婆子便是一个耳光:“大胆刁奴,难道这戴家除了我家少夫人之外竟多了第二个少夫人不成?一个养在外面的婢子也敢自恃夫人之名?”
那婆子被打的趔趄了一下,心中虽不服,却是不敢再顶撞一句,只垂着头连连认错。任凭徐砚琪不受戴赢的宠爱,却也是徐知县的爱女,她还是不敢得罪的。
徐砚琪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径自跨过门槛入了宅内。
刚到院中便见一婀娜多姿的少妇轻移莲步从屋内走了出来,雾鬓云鬟,肌白肤嫩,小腹微微隆起,显得略微有些笨拙,却不失美感。这人徐砚琪大脑中还有印象,正是林薇。
“呦,什么风儿把姐姐给吹来了,当真是稀客呢。”林薇一手抵着腰肢一手轻抚着微隆的小腹,一双狭长的凤眸中闪着讥讽与得意。
林薇的嘴脸让徐砚琪一阵反感,脑海中关于她的记忆也渐渐浮出:
“徐知县的四女儿,清原县的天之骄女,我还真想知道若是外人知道你徐砚琪成婚半年还不曾同自己的夫君圆房,那会传来怎样的流言蜚语呢,想来一定很有意思吧?纵然有戴老爷和夫人护着你,可是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儿媳妇你觉得他们会护你多久?我如今怀了戴郎的骨肉,这孩子早晚也是要认祖归宗的,倒不如少夫人大度一些,同意戴郎纳我为妾,倒还为少夫人搏一个贤良淑德的名声呢,您觉得呢?”
思绪回转,徐砚琪忍不住握紧了袖中的拳头,当初便是因为林薇的这些话逼得真正的徐砚琪上吊自尽的。
说起来那徐家四姑娘也真是性子刚烈,以为自己死了徐知县追查下来戴赢和林薇也得不了好处,或许还会为她陪葬。却不知人死如灯灭,死了便什么都没了,同归于尽可不是什么好计策。
崔玥也是到现在才明白这个理儿,所以这一世,她定要好好地活着。
林薇看徐砚琪迟迟没有反应,又忍不住开了口:“姐姐今日前来可是想明白了妹妹之前说的话?”
一想到徐砚琪可能服软,答应纳她为妾,林薇的心里便如百花绽放。只要她入了戴家,又有戴赢的宠爱护身,还怕没有将徐砚琪从正妻之位拉下来的一天吗?
徐砚琪抬眸对上林薇那得意的笑脸,她的唇角渐渐勾起一抹轻嘲,转首看向一旁的芷巧:“怎么,我爹何时又多出一个女儿来我竟不知道?”
芷巧促狭地笑了笑:“少夫人,您可不就是徐大人最小的女儿嘛,哪里会凭空多出来一个。有些人姐姐妹妹地乱叫一通,还真是不知羞耻!”
“你!”林薇气的面颊憋得通红,眸中染了愠色,不过很快又转为讥笑,“怎么,少夫人是在戴郎那里受了气,所以来我这里挑事吗?”
徐砚琪随意转动着手腕上的翠玉镯子淡淡一笑,轻启朱唇:“既然怀了身孕便是我们戴家的功臣,我这做主母的怎么能不来探望呢。朱彤!”
一直捧着汤罐站在一边的朱彤闻声走上前来:“奴婢在。”
徐砚琪瞥了眼汤罐又看向已经变了脸色的林薇,面色温柔无害:“你肚子里怀的总归是我们戴家的血脉,我身为主母又岂能不管不顾?这安胎药可是我特意命人为你熬的,你可莫要辜负了才是。”
林薇之前的得意早已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惶恐,面色一点点变得惨白:“你,你要害我的孩子!”
“是又如何?”徐砚琪面色徒然一凛,语气清冷的吓人,“你以为你有了孩子便可以把我踩在脚下?我徐砚琪想做什么你拦得住吗?”
“你敢!”林薇急的手心里已经出了汗,面上却渐渐恢复平静,一副笃定了徐砚琪只是吓一吓她不敢真动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