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承骁手下三人,其中一名别名“耗子”的李传明,也就是今日的死者。
另外两人分别是阮宏良和徐文学。阮宏良一点也不良,见着貌美的女子总是挪不动眼睛,最喜欢的便是丰乳肥臀的小少妇,喜欢在那诱人的肚皮上入眠。而他也不喜花楼里的娘子,只说是忒脏,仗着有司承骁这座靠山也不知道掳掠了多少小少妇,又有多少小少妇自尽在闺房里头。而徐文学的名字看似儒雅,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武痴,身材魁梧如小山一般,力能扛鼎,只是脑子简单些,时常是司承骁让徐文学打谁,他就打谁,打完呵呵一笑,半点也不在意。这二人也是商贾之后,家中生意不差,与李传明一样,甚至犹有过之。而这三人的父辈也有生意上的往来,可算是世交,如今又都在司承骁手底下,更好似亲兄弟一样。
李传明的死讯刚传开,司承骁就与阮宏良、徐文学赶来,只不过脚程比四骑飞马慢了些许。
此时司承骁看见齐杨与九方奚,顿时便笑了起来。只不过这笑容十分鄙夷,以及嘲弄,浑然不是什么美好的笑。
九方奚一见司承骁,内心怒火便如火山喷发一般,瞬间红了脸。不过他也没有初时的冲动,深吸一口气,整顿好自己的情绪,他便冷冷说道:“自然是冤家路窄,你我二人恩怨总得有个交代。”
“恩恩,你说的不错。”司承骁很是认同的点点头:“不过今日我可不是来与你冤家的!”
转而他问李平山道:“李传明人呢?一早就听闻他死了,怎么这样不当心!”
“司少说的是,吾儿命薄福薄,死状何其凄惨啊……”李平山被打开了哀伤,顿时声音哽咽起来。
司承骁皱了皱眉,摆摆手道:“你不是说来梨山寻仇的么?仇人呢?”
“跑了,抢了我的天马跑了!”李平山怒从哀来,一双眼睛瞪得浑圆,却还淌着泪。
“没用的东西,自己儿子的仇人都抓不到,你这做父亲的怎么不去死?”司承骁鄙夷得骂了两句,但也不过一瞬间,便转换了劝慰的脸:“好了,你回去好好办你的丧事,晚间我去祭拜。李传明的仇我司承骁记着,动了我的人,那就拿命来还!”
说话间,司承骁看向了九方奚,眼神中饶有深意。
“是,多谢司少,李平山告退!”李平山心中知晓,自己儿子的仇有司承骁来复,那就断不可能有错过的道理,他虽然哀伤,却也懂得进退,当下告退。
李平山离去,司承骁的眼睛就再度落在九方奚的身上,咧着一张嘴邪魅得笑着:“送你的药怎么样?与众不同吧?可想而知,你九方奚在我心中的分量比那些不知死的要重的多了!”
“承你吉言,你的药没有要了我的命!”九方奚站定,虽心中有万团千团火,但是他忍住了。
“啧啧,你在感激我吗?”司承骁舔了舔嘴唇,笑意更甚:“同窗好友,这是分所当为。毕竟啊,你的痛苦比你的死更能让我感觉快乐。你放心,我会让你更加痛苦的……”
司承骁脸色骤然一冷,变脸一般:“谁让你动了我想要的人,这是利息,不是代价。”
九方奚心里明白,他再见司承骁已经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不去招惹为主。他是一个很固执的人,欠了的钱必须要还,该了的仇一定要报。九方祖训: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当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有些事情已经做过了,那就种下了因,有因必有果。
“司承骁我问你,我的族人是否是被你抓去了?”九方奚沉声问他。
“你的族人?那些个宵小吗?是啊,抓也便抓了,与抓几只山鸡野狗没什么区别。”司承骁一笑,浅淡无比。
“好,好。”连说两个好,九方奚怒火翻腾,好似汪洋倾覆,胸口剧烈起伏着,血液在升腾,让他难以抑制。
他的拳头紧紧拽着,指骨“咯咯”作响,浑身都痒,心里产生一种莫名的冲动,想要发泄自己的不满,想要厮杀的快感,想要嗜血的满足。
“杀!此人该杀!”
这是他唯一的念头。
一直在九方奚身边的齐杨察觉九方奚气息突然变粗,诧异地转过头,却正对上一双幽蓝色的,犹如夜狼一般凶恶的眼睛。
他大骇,连忙拉了拉九方奚的衣袖,低喝一声:“九方!”
这一声,好似醍醐灌顶,灵台瞬间清明起来。
九方奚连喘几口大气,却是惊出一身冷汗。他松了拳头,对齐杨道谢。
他已经明白,司承骁给他注射的药物不仅每夜都要爆发,而且会令他暴躁、嗜杀。但他虽然明白,却依然无法控制。因为他真的恨,也真的想杀人。
有时候想不一定要去做,这就是人的克制。
说来话长,此事却不过是一瞬间。
齐杨看出九方奚面色泛白,对他说道:“让我来吧。”
九方奚点点头,他确实有些不舒服,心里堵着一般难受。
“司承骁,你最好把人放了,不然我会插手。你应该明白,我一旦插手,这就成了你司家和我齐家两个家族的事情,而不是简单的打闹了。”
“怎么?你要帮他?你甘愿为一个不入流的小子出动你齐家的人?啧啧,我倒是忘记了,你与这小子好得不得了,你们把这叫什么?朋友?”司承骁拧眉笑着,那表情看不出是怒还是笑,却让人感觉奸险无比。
“是啊,总也要比你略胜一筹,你手底下的猫狗也不过是放任生死的。李传明的死倒是未见你悲伤。”齐杨与司承骁家室相当,说话间的语气也比九方奚硬了不少。
“那又如何?本公子乐意!”司承骁望着梨山,眼睛微微眯起。
“你乐意我自然管不着,但你最好赶紧放人,否则,我会请青鸟司之人打探他们的下落。等到那时候,这件事就要摆上公堂了,连你父亲都救不了你!”齐杨语气一沉,竟是开口威胁。
司承骁卧蚕一跳,神色却是不变:“是吗?那就来查吧!看看青鸟司能否把那几个贱人找出来!但我告诉你,青鸟司,迟早有一天要被我踩在脚下,我要让齐纵横跪在我司家的门前!”
“是吗?那就祝你有好运,可以等到这一天。”齐杨冷笑一声,对九方奚道:“走吧,回去再说。”
九方奚知道此时多说无益,余光瞥了一眼司承骁,便随齐杨上了马车。
“云行宫,我在云行宫等你们的挑衅!”
九方奚刚上马车,司承骁再度传来一句话。
“云行宫?他要去云行宫?”九方奚诧异。
齐杨差车夫行车,等坐回车内,才冷着一张脸说:“这件事等回去与你说。九方,不如你搬来我家,按照司承骁的性子很难推测他会不会再对你动手。退一万步说,倘若他不动手,你只有方平和方圆,不好照应。”
“也好。”九方奚略微沉吟,便答应下来。
若是在平时,他断然不会答应,但此时涉及到族人安慰,倘若他也出事,就连送信给云行宫的堂兄也不能了。早间方平说,二伯和四叔一家都和大伯家一样,除了仆从所有人都不见了。齐杨的一番好意他也不便辜负,他不是忸怩的人,知道事情轻重缓急。
两人商量着,回私塾去也没有心思,不如现在就帮九方奚搬家。
一直忙到日入时分,才一切就绪。
齐府上下对九方奚主仆三人倒是十分热情,在齐府,齐杨是如同家主一般的存在。齐杨的朋友他们自然也不敢怠慢,很快就收拾了一间上好的客房,一应俱全。
刚过晚饭,管家就来报说有贵客来临,来人居然是沈燕蓉。
应了沈燕蓉的要求,三人并未在客堂,而是齐杨自己的书房,等闲人不得进入。
沈燕蓉才坐定,就开门见山对九方奚说道:“我已知司承骁为难了你,这事算在我沈燕蓉头上,我必不会让他好过。”
九方奚对于沈燕蓉的态度不可置否,虽然这件事的因由是沈燕蓉没错,可是若说是沈燕蓉哪里错了,仿佛也并没有。
先前他的确怪罪过沈燕蓉,可是他同样清楚,这怪罪的不合适,厘清了情绪也就没有了先前的厌烦之感。只是有了早晨茶苑那一闹,他觉得颇为尴尬。
“咳咳,这事本就怪不得你。”不咸不淡的说了这句话,他也没有再说什么。
“无论你怪不怪,我沈燕蓉却不是任由别人糟践名声的。”顿了顿,沈燕蓉似是想起什么,连忙说起了正事:“早先与你说的事情并非玩笑,但你应不应我也无所谓,我只是要向天下人宣告我沈燕蓉的态度!”
正在九方奚揣测沈燕蓉所说的态度是什么之时,齐杨正好为他解答了这个疑惑:“仿佛是沈伯父要将你许配给三皇子?”
“你不愧是齐纵横的孙子,在探听情报方面很有一手。不错,确有此事,不过这还且是沈峥嵘与老三私底下准备的亲事,与我不相干。”沈燕蓉眼神一冷,淡淡道。
“哈!”齐杨轻轻一笑。沈峥嵘是沈燕蓉的父亲,也就是三公之一的荣国公,老三指的是三皇子,这天底下恐怕没有几个女的敢这样称呼自己的父亲与皇亲贵胄。他这一笑,笑的便是沈燕蓉的好胆,不似别家女子矫揉造作,也正是他所喜欢的。
“不论你高兴与否,我只拿你做个挡箭牌,我也已经这么做了!”
不得不说,沈燕蓉于身俱来有一股气势,巾帼不让须眉的傲气。她三两句话,九方奚和齐杨两人只觉得此女一言一行,仿佛圣旨一般。
见九方奚不语,沈燕蓉脸色稍缓,抿了抿唇,继续说道:“再有小几日,我便要去云行宫,此次云行宫扩招弟子,难得一遇,恐怕齐杨你也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
齐杨点头,说道:“不错,昨夜得的消息,仿佛是云行宫出了什么乱子,死了好一批天子骄子,所以突然广招学子以充数,虽然条件依旧苛刻,但总比之前好了许多。”
转而,齐杨对九方奚解释:“本来这件事我也是要与你说,既然此时大家都在这里,正好将这些告知你。”
“咳咳咳。”
见九方奚点头,齐杨继续说道:“本来云行宫是三年招生一次,距离下一次招生还有一年。昨夜朝中传出消息,说王欲要再度开启云行宫招生,但凡根骨优者皆可一试,没有从前的诸多条件。我本想与你说,你灵慧过人,饱读诗书,也许可以一试云行宫,倘若成为云行宫中人,那么你的事情将会被当做国事,自然会有人帮你寻找出伯父他们的下落,并且司承骁给你注射的药物也或可寻得解药。”
“有这样简单吗?”九方奚皱着眉,拿巾帕擦拭了唇角,饮了一口热茶。这两天他思虑繁多,那伤风好似又重了些。
“自然没有那么简单,此次即便成为云行宫弟子,要面临的恐怕也非是什么好事。但自古机缘与危机并存,我倒是要试一试。”沈燕蓉说的豪气凛然。“九方奚,你可会前去?”
未等九方奚应答,沈燕蓉继续说道:“你若去,早晨我说的事情你完全可以当作是闹剧,云行宫里人才济济,我自然不会看上你。你若不去,我去了云行宫,乐陵私塾里少了我,你当好过不少。”
九方奚正在想着这个问题。
齐杨说的没错,去云行宫对他的好处实在太多,无论是云行宫本身的诱惑,还是找回父亲和大伯一家,亦或者是解药。
但他却紧锁着眉头,缓缓开口:“沈燕蓉,你为什么会想要我去?”
“恩?”沈燕蓉深深得望了九方奚一眼,高傲道:“无非是欠你的情,我沈燕蓉不喜欢欠任何人的。”
“是吗?”九方奚紧紧看着沈燕蓉,后者眼神唯有单纯的冷冽,并无其他。稍作思忖,他点头:“咳咳,既是如此,那就去云行宫!”
就这样,云行宫一事就定在两天后,虽然都在乐陵,但是此地去云行宫还是要一天的路程。
送离了沈燕蓉,齐杨将九方奚留在了书房。
“你方才的语气,似乎对沈燕蓉有所怀疑?”齐杨皱眉问道。
“是吧,今日我听见三次云行宫,第一次是梨山的老者,我不知他的目的,但他是我找寻解药的目标。第二个是司承骁,那是单纯的寻衅。第三次是你和沈燕蓉。咳咳咳,你自然是为我好,但沈燕蓉呢?从前我与她并无瓜葛,交集更是稀少,但今天一天她就主动寻上来两次,更是特上齐府来说这件事,看似是说与你商量,却更像是推我去云行宫。”
九方奚看了齐杨一眼,见齐杨眉头深锁,又道:“当然,这一切不过是我猜测。这几日的事情一件接连一件,多得我目不暇接,也许是我多虑了。咳咳,咳咳咳。”
“无妨,有我在。”齐杨拍了拍九方奚的肩膀。
猛然想起齐杨对沈燕蓉的爱慕之情,九方奚心里顿时多了几分愧疚,说道:“骄傲如沈燕蓉,是不屑于做这些事的。咳,咳咳,草木皆兵,说的便是我现在的状态吧?”
“你啊,深知你者如我,又怎会不明白你的想法?你只消好好困一觉,其他的事情有我在。”齐杨微微笑了笑,转而关心道:“听你咳嗽又重了几分,我回头差人给你备些伤风的药,让方平煎了,睡前喝下,明日就好了。”
两句“有我在”,九方奚暗自感动,有朋友如他,也该是人生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