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杨行礼,走出殿外。
他解开自己封印的修为,一股充沛的力量流转全身,舒畅得似要仰天长啸。
他看见远处金乌在振翅而飞,看见山中一只松鼠跳上枝头,看见天外一只秃鹫飞冲而下。
他看见云行宫内有白虹贯日,看见药田里的药精嬉戏,看见练剑的先者飞空而起,看见书楼的典籍在更新……
他看到那座别院里,沈燕蓉正在休困,凤凰儿缠着九方奚不肯离开,阿花在院子里打盹儿,老管家坐在院中打坐,晴儿与方圆正在准备晚餐,自己的两个随从正在收拾屋子。
他看到了原本看不到的一切,有一种感觉,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然而,他的内心始终冰冷。所有的一切,早就在不知不觉变了。
“师尊说,我要做齐杨,但我现在是齐杨吗?”
“云笈宫主?云笈本意乃是道教藏书的箱子,后因《云笈七签》而引申为总览书纲之意,师尊赐我这个名字,似有某种深意……哎,罢了,珍惜最后的时光吧。”
一声感叹,齐杨向别院走去。此时他根本不必玉秋风带路,因为他对整个云行宫的一切都了如指掌,这是成为王的弟子的福利。
“拜见云笈宫主!”
便在此时,一个好听的女子声音自身后传来,齐杨转头,只见一身着翠色宫装的妙龄女子正盈盈下拜。
“你是?”齐杨搀扶起女子,疑问道。
“王已经宣告整个云行宫,宫主你便是日后云行宫除了王以外的最高领导者,王命奴家带宫主熟悉一切日后宫主需要劳烦的事物。宫主可以称呼奴家嬛柳。”女子声音娇柔,体态婀娜,说话之间犹有暗香盈袖,媚态十足。
“也好,有劳了。”
齐杨已经处变不惊,心下坦然,看了一眼别院,随了嬛柳离去。
“此处是书楼,藏书百万卷,除了功法、术法、炼器、炼药这些要去玉牒求得,其他书籍都可以在这里寻找。”
“此处是学宫,内有藏剑楼、隐刀楼、百器塔、药园、问道台、驭兽山、琅音台、丹房等各种学派,不一而足。”
“嬛柳你是哪种学派的?”齐杨好奇问道。
“驭兽山,奴家喜欢野兽,强悍而粗暴。”嬛柳掩嘴笑答,目光流转之间,韵味饱满。
“美女赏心悦目,与野兽,虽是不同风格,恰似更显女子娇柔。”齐杨点点头,倒也并不意外。
“嘻嘻,宫主好文采呢!”嬛柳笑意盈盈,忍不住夸赞起来。
“那边就是药园吗?”齐杨指着远处问。
“宫主英明,那儿确是药园,药园旁边便是丹房与炼丹炉。”嬛柳道。
“拜见云笈宫主!”
齐杨与嬛柳走过药园,园中采药的弟子纷纷搁置手中药材,行礼道。
“啊呀!糟了!玳瑁跑了,快来人!”
这时,药园深处传来一阵焦急喊声,从竹林中窜出一人,浑身泥淖,血染衣衫,十分狼狈。
“什么,玳瑁跑了!”嬛柳惊呼一声,却想起齐杨在身边,连忙站住了脚跟。
齐杨奇道:“玳瑁?不是东海一种龟类吗?”
“宫主说的不错,只是这玳瑁乃是君不凡从东海万丈深处带回的千年老玳瑁,本要铸成绝世名剑君子剑,但还差两种材料,所以外出去了,这老玳瑁便被豢养在池子里。只是这老玳瑁出了深海已经许久没有动过,怎会在这个时候突然逃走呢?真是奇怪。”
“千年玳瑁……”齐杨即便修为高深,却也知道万丈深海意味着什么。海底深处,每下一丈,那压力便强大一分,能在万丈海底行动自如,怕也唯有返虚中人才能办到。而千年的玳瑁,更是可遇不可求,看这几人的反应,也不知道是怕玳瑁太为珍贵而担不起损失,还是怕那君不凡回来的责难,也许两者都有之。
“一道前去寻找玳瑁吧,也正好与他们相处一时,更多了解。”齐杨望向别院,别院中的人还沉浸在一片美好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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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凤凰儿似是十分喜欢粘着九方奚,有着莫名的好感。
“七哥哥,喏,把这丹药吃了,能帮你恢复些元气。”凤凰儿又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枚丹药,逼着九方奚吞下。
九方奚苦笑,他这几日吃的药比往常多了许多,却是不想再吃了。
委婉拒绝凤凰儿的好意,方圆也拿了些吃食来。
“呀!圆姐姐,这是什么?好香呀!”凤凰儿遇见吃的就无比的欢喜,仿佛能将一切烦恼都忘记掉。
“嘻嘻,这是爷最喜欢的纯羊肉,小可爱你要一起吃吗?”
方圆招呼凤凰儿一起坐下。她很喜欢凤凰儿,可能是因为今日凤凰儿出力不少,也算是恩人,但不可否认的是,凤凰儿确实十分可人,一张小嘴更是甜的很,一口一声圆姐姐,叫得她心里甜丝丝的。
“羊肉?”凤凰儿转头去看老管家,娇憨的小脸露出满满的得意:“羊肉当然要吃啦,宝宝要吃一大碗!不,三大碗!”
“那么小的肚子,小心吃撑了你!”方圆嗔怪一声,却早已笑意吟吟地放好了碗筷。
“啵!”趁着方圆弯腰的当儿,凤凰儿抱住她的头狠狠的亲了一口,乐呵呵道:“圆姐姐最好了!”
方圆便乐得花枝招展。
九方奚看着两女有说有笑,心中却想起了父亲。
方圆纯羊肉的本事是父亲教的,父亲喜欢做晚食给他们吃。
因为九方奚从小体弱,虽然说是家族遗传,更有母亲早产的缘故在,总是丢了血气似的。所以老父亲从小就炖羊肉给他吃,羊肉性热,能让他不那么畏寒。
老父亲做的炖羊肉简单至极,却是极致的美味。先要用羊腿骨炖上小半日,等到汤汁奶白,加入姜片与烧酒,盛出之时才将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放入汤内,鲜香无比,就连齐杨都对他们家的烫羊肉垂涎三尺。
只是今日,他总有些心绪不宁,好似要发生什么要紧的事情似的。
趁着空闲细想这几日的事情,却总有些怪异。譬如那司承骁,虽然说是恶人,但未必然是一个无聊的人,既然已经找了他的麻烦,又何必再去寻他的族人?何况九方奚的叔伯们所居的地方都不是什么好来去的,尤其是四叔,四叔的家是在澡泽地里,有毒瘴包围,何必呢?可若说不是司承骁,那为什么司承骁会承认?
“七哥哥,你不吃吗?宝宝都要吃完了!”凤凰儿看到九方奚不言一语,神色呆滞,不由得唤道。
方圆知晓九方奚心情不好,当下安慰道:“爷不用担心,老爷一定平安无事。而且爷既然已经来了云行宫,就一定能够有办法的。”
“咦?出什么事情了吗?”凤凰儿闻言,好奇的问道。“也许宝宝可以帮忙哦!”
九方奚摇摇头,对凤凰儿点头致意:“多谢凤凰儿姑娘,此事乃是我家事,不劳挂心。而且,在下已经承蒙姑娘多次相救,恩情未报,不敢再有奢求。”
“宝宝乐意啊!”凤凰儿歪着脑袋,有些不明白。
“多谢姑娘,但,不必了,我会自行处理。”
九方奚坚决拒绝凤凰儿的好意,起身向门外走去。
凤凰儿还要说什么,却被方圆拉住:“爷此时正烦心,让他静一静吧。”
“哦,那我还是吃羊肉吧……圆姐姐,你做的羊肉真好吃!”凤凰儿见方圆这样说,也不在意,顿时胡吃海喝起来。
盘膝坐在院中石台上的黑衣老管家突兀得睁开了眼睛,枯瘦如骨的手指点了点眼前的石凳,招呼九方奚坐下。
后者虽然有些莫名,但还是照做了。“今日多谢老先生出手相助,不然九方奚没能这般好过。”九方奚抱了一拳,诚心致谢道。
这老者却根本不在乎九方奚的道谢,干涩好似锯木一般的嗓音在夜里听起来有些毛骨悚然:“你是,何人?”
九方奚一愣,却也没有多想,当下恭谨回答道:“小子是乐陵人士,山野村民一个。”
“你,很弱。”老者惜字如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语气。
想起白天时候齐杨说了经过,九方奚知道是眼前这老者医治了他,也不奇怪,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老先生见笑了,母亲生我时难产,是以我自小体虚,气血不足。”
“有无,中毒?”
“老先生为何这样问?我身体……”九方奚脸色一白,突然想到司承骁给自己注射的绿色液体,难道眼前这老者知道那绿色液体的来历?他当下点头:“前不久被人注射了一种绿色药物,痛苦难当,也不知是毒药否,老先生有救治方法吗?”
老者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子,摇摇头:“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老者便不顾九方奚的发问,兀自盘膝打坐,再也不肯说话了。
九方奚无法,步出院子。
老管家见九方奚闷头离去,却又缓缓睁开眼睛。
只见老管家在胸前捏了个收诀,一篇泛着金色光芒的文字漂浮在空中,大袖一挥,烟消云散,好像去了不知名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