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九十岁的时候遇上了些事,导致她到现在听到一些词会无比的烦躁。
她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父母,十岁的时候被镇上一户老实善良的人家收养,那年她发了一场高烧,十岁以前的记忆她全都不记得。那个时候镇上还没有福利院,她至今不知道自己十岁以前是怎么过来的,问养父养母他们也不知道。
她记得那时养父母送自己去读书,十岁的她还在从一年级开始读起,连拼音都认不全,常常被学校里的人耻笑。同学都说她不详,没几个愿意跟她相处,愿意和她玩的,又碍于她生来就冷清的性子不敢靠近。
彼时的冯九也还是个少女,和同龄的每一个女孩子一样有渴望的东西,只是对她来说,那种渴望没那么强烈罢了。为数不多愿意和她交朋友的,她其实都看在心里,只是嘴笨,也不知道如何表达,所以总是看着冷冰冰的。也因为她不擅长交际,放学的时候别的孩子都是三三两两结伴回家,只有她孤零零一人。
也正是因为这样,冯九被流窜到青石镇作案的拐卖团伙给盯上了。
她失踪的那天下午谁也不知道,养父母因为面馆生意也忙到晚上回去后才发现她没归家,两个人急忙去找,找了整条街,一起来帮忙找人的邻居都劝说不用找了,说不定冯九是在哪个同学那儿玩儿忘了告诉家里了。
冯九养父母老实巴交,还真信了,他俩从早到晚忙着面馆生意,对冯九学校里的事情也不清楚,冯九又是那个闷性格,有事也不会说,所以俩大人也没想过自己的养女在学校里根本没什么朋友。
直到第二天下午冯九也没回来,养父母终于坐不住报警了。只是青石镇是个小地方,从来没有过刑事案件,警.察们都安逸惯了,事情办得不利索,一直没什么进展,只知道冯九应该是被拐卖团伙带走的。
青石镇是个小地方,小地方有小地方的好处。但是因为地方小,无论什么风吹草动,都是邻里皆知。
每个人都传的有模有样,仿佛自己亲眼见着似的,那段时间,冯九失踪的事情是他们饭后最感兴趣的谈资。
冯九失踪了九天。
冯九回来的那天,依旧没有人知道,还是她发现家里没人,去面馆发现面馆已经关了,问旁边小卖部的大婶才知道养父母不堪谣言的压力,已经走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冯九再次成了没人管的孤儿。
那几天青石镇连着下了几天的雨,她无处可去,一直蹲在养父母家门外的房檐下。睡得迷迷瞪瞪的时候听到邻居的非议才知道养父母为什么匆匆走了。
他们说,她之所以失踪,都是养父母和人贩子串通好的;
他们说,养父母收养她只是看她一个孤女没有家人依仗,打算把她养到一定年龄卖到窑子里去;
他们说,她小姑娘一个,去了淫.窝回来就不干净了,以后也没人要;
他们说,她这样的小姑娘最容易被人带坏,去了那种地方,肯定染上不好的习性了,所以学校也不让她进了。
他们说了很多,但冯九始终记得,养父母一家,是很好很好的人。
至于后来嘛,冯九被看守墓园的老头子捡了回去。老头子也是个闷性子,一老一小一天到晚也没一句对话,后来那年冬天,老头子没捱过去,撒手走了。
冯九从此又是一个人。
现在回想起来,和养父母还有和老头子生活的那短短的时间里,是她过的最安定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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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九在树阴下站了很久,久到周尧和思南已经吃完了早饭也不见她进来。
周尧还以为冯九是因为他亲了她一口这事儿而高兴懵了,放下碗筷出去看时才见她神色平静,怎么也不像是被男人轻薄过该有的欢喜或者恼怒。
一般人做了偷.香窃玉的事心里都慌,都不好意思面对被偷被窃的人。也只有周尧这等脸皮厚到地心的人才会一脸坦然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在冯九面前晃荡,生怕她看不见他想不起刚才那事儿似的。
“怎的不回去?杵这儿想你男人呢。”
周尧就这性子,只要他觉得自己盖了戳儿,那也不管时间长不长短不短熟不熟的,只要是在他喜欢的人跟前,他就没个正型儿,说话也是没遮没拦的。
虽然这戳儿没盖完,但没关系,来日方长嘛。
冯九也是听到周尧这声调笑的话才醒过神儿来的,想到刚才被他亲了那么一下,脸上一臊,眼珠子往上一瞥也不说其他的,只绕过周尧回屋走,打算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
她理解这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都喜欢来这一套,电视上不就是这么演的吗,只是她不理解的是,周尧为什么亲她。
因为在她自己看来,她也没什么吸引的人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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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九回了屋,刚才那一小插曲在她自己心里就算是翻了篇。桌子上还给她留了早饭,她坐下默默地吃着,看着原本就不大的平房里陡然多了许多不属于他的东西,心里很是复杂。
说不后悔是假的,如果不是才答应了收留他们,她现在就想把一大一小请下山去。她心里知道,自己虽然也贪恋人多的温暖,但其实真正的自己还是更希望一个人过,直到老死那天,无忧无虑,挺好的。
“九儿姐姐,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孤单吗?思南请你去我家玩好不好?”小豆丁坐在凳子上,仰着头一脸天真。
冯九愣了一下,回他:“不孤单啊,也不是一个人。”
后.进屋的周尧刚巧听见这句话,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讲冷笑话,反正他一个大老爷们儿,乍一下听出这话里的隐含意还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那下周我跟小叔叔回家的时候你也跟我们一起走吧!”思南跳下凳子比划起来,“我家可大可漂亮了,就是人也不多,要是九儿姐姐你来了肯定就热闹了。”
周尧听了,眉尖轻挑,拍拍周思南的头:“你觉得你九儿姐姐这个性子,能热闹起来?这么想把她拐到你家去,小混蛋又在打什么主意呢?”
思南嘴一撇:“小叔叔你不也一样在打姐姐的主意?”
“嘿你这臭小子——”
看两人把话往她身上扯,越说越不着边际,冯九觉得尴尬,匆匆几口吃完,赶紧起身收拾碗筷拿到厨房里洗。
她一边洗碗一边想着,她怎么昨天就遇到周思南了呢,如果当时早一步没遇见到这小孩,也不会有现在这些事。
她一成不变已经很久了,突然来了两个人闯进她的生活,她当真不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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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周尧这不要脸的就不知道什么是不习惯。
见冯九躲去了洗碗,自己也跟着过来,只不过还没走过去,刚才还跟他习惯性拌嘴的周小豆丁就哇地一声跑过来一把抱住冯九的腿。
“姐姐,小叔叔欺负我呜哇哇哇哇……”
周思南一边哭一边嚎,冯九满脑子的茫然,沾了洗碗水的手也不知道怎么放比较好。
“你别哭,你叔叔跟你闹着玩儿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尧抄着手靠着墙看他这小侄子可劲儿的表演,想看他能玩出个什么花样来,谁知他闹着闹着就让冯九把他抱起来了。
周思南体重挺轻的,冯九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晃着,然后看向周尧,不确定地问:“你侄子是不是生病了,突然哭闹起来。”
周尧正想回答说别理他,就见那小混蛋从冯九胸口悄悄抬起脸看他,朝他吐了吐舌头,转脸又蹭了蹭冯九的胸口。
周尧顿时懂这小混蛋想干什么,心里这火儿往外一窜,拎着周思南把他从冯九怀里揪出来。
掐着嗓音咬牙切齿低声跟豆丁说:“那是你叔叔我才能蹭的地方,下次不老实回去我就把你扔到十一家里!”
听到十一这个名字,周思南惯性地抖了下.身体,蹬了蹬脚跳到地上,摊摊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小叔叔不要脸,你跟姐姐没名没份,你干嘛管我那么多。不过我刚刚脸测了一下,姐姐应该有D,哎呀,老爸赚了。”
D?
他一个风月老手怎么都没看出来?那宽松的连衣裙,单薄的身子,能有D
“你个小混蛋!”他都还没上手就被这小子得逞了,周尧气得追着他到处跑,好像这才叫着疼的脚一下就好了。
冯九见两人离她远了也就松了口气,也不关心他们刚才说了什么。
如果只有思南倒还好,小孩子嘛,现在多了一个大男人,她觉得七天太漫长了,她当时不该说这么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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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倒还好,一晃过了三天,没有冯九想的那么扰人。
冯九不像周尧,相处了这三天才渐渐没了起初那种纯陌生人的感觉。这三天,周尧骚扰她的时间很少,他好像是有自己的事,时不时去他自己车里或者院子里打电话,表情也不是很好。
冯九也不好奇,只是觉得必须得想办法分开睡了。
这三天每天晚上他俩都是夹着思南睡的。周尧叫人带了那么多东西,偏偏没有带可以让人睡觉的。
第一天她就提议去买个简易的折叠床,周尧推说脚疼不方便,后来冯九又提了几次,每次周尧都是各种理由搪塞过去。
她怎么看都觉得周尧那脚早已经好了。
不过她还是没等到周尧跟他商量床的事。吃晚饭的时候他没回来,冯九知道他神出鬼没,也没在意,只留了晚饭,不过看样子事情又得拖到明天。本来她是可以一个下山去镇上买的,反正她力气也大,扛个折叠床还是轻而易举的,只是周尧不在,她也不好把思南一个人留在屋子里。
晚上到点冯九把思南弄去睡觉,然后拿着手电筒去巡夜。每三天她会去墓园巡逻一圈,以免有什么人偷溜进来。
冯九刚出门周尧就回来了。他以为冯九是去夜跑,挑挑眉照例想跟着去。他第一次知道冯九习惯夜跑的时候颇有微词,觉得一个女人这么晚跑步很危险,可是想想墓园里能有什么事,只是想等把她拐回江市,一定要绝了她这个夜跑的习惯。
不过这三天冯九夜跑他还是跟着去,但都是冯九在前面慢跑,他在后面走。
冯九说:“我去巡夜,要些时间才回来。”
潜在意思就是,你既然腿脚不便就不要去了。
可周尧才不会同意。按他以前追女人的经历,别说三天,三个小时都能搞到手。这次还不是江市那边有事,天天找他,害他跟冯九单独相处的时间少了很多。周尧觉得,如果没这么些劳什子烦人事,他现在应该已经抱着冯九在床.上想怎样就怎样了。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他的想法。
周尧最后还是死皮赖脸跟着冯九去巡夜。
其实他也挺好奇,他家老头子常说,漂亮女人都不甘寂寞。怎么这冯九,就这么耐得住,墓园这种地方也住得下,每天还很安逸的样子,到点了在满是墓碑的山上跑个步,巡个夜,胆子也忒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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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第一圈的山道上,冯九拿着手电筒一边走一边察看,突然想起这个时候正好跟周尧说床的事,她轻声说了一句,周尧却没听进去。
他满脑子都是冯九的胸。
刚才他手电筒一晃,灯光从冯九胸脯上闪过,她穿的是连衣裙,外面还套了一件薄纱。她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这领口有点往下掉,微微露出她的胸脯。
周尧脑子里第一个反应是沟好深。
原来真跟思南那小混蛋说的一样,这小.美妞果真是深藏不露。
周尧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只是这一眼就叫他口干舌燥。
“你怎么想的?”
冯九不知道周尧那点小心思又跑去了她身上,问了一句也不见他回答。
周尧自然是不想买什么床,有机会抱着睡干嘛要分开睡?当然冯九也不知道这三天晚上周尧还是偷摸着抱着她睡的,只是在第二天早醒过来再把思南放两人中间。
“买什么床啊,不剩几天了,将就着过嘛。”周尧很随便地说着。
冯九听了这话却是关注错了重点,这样一想,是没几天他们就要走了。
想到这儿分床的事也没那么烦恼了。
周尧突然靠近她:“你看我们这对话,想不想夫妻?”
“唔!”冯九哪想到他突然靠近,吓了一跳,脚一拐闷.哼一声掉了下去。
与地面的冲击力震得她脚疼,她忘了这里是有个坑,还挺深。
冯九刚揉了揉,听见咚地一声,周尧也跳下来了。
冯九难得急了:“你跳下来干什么?”
“陪你啊。”周尧无所谓,痞痞地笑笑。
“你跳下来我们怎么上去?”
本来刚掉下来冯九也不着急,想的是自己爬一半让周尧把她拉上去,但是周尧也下来了,谁来拉他们?
现在两个人都在坑里,一来冯九穿的是裙子,不好第一个往上爬,二来,攀爬这一项实在不是她擅长的,这坑挺深的,她一个人爬不上去。
“我有办法上去。”
周尧一点都不急,笑眯眯的,跟在家里似的自在。
冯九皱眉:“怎么上去?”
周尧朝她靠近,把她按在身后的泥土上,低头靠近他,嗓音无比魅惑:“你亲我,亲我我就告诉你。”
冯九默,说:“那我不上去了。”
周尧也不急,笑了声:“行,你不亲,我亲你好了。”说着就往冯九脸上凑。
冯九一躲,手电筒掉在周尧身后的地上。
周尧听见响动连头都没回,只夹着笑意,几分轻佻的说:“你尽管躲,揩不到油算我输。”
冯九气结,本来就不善言辞,这下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手电筒的光不算很强,但照在这小小的坑里,周尧还是把冯九的表情一览无余。
不是面无表情的清冷,而是恼羞成怒,这样生动的脸,他喜欢死了。
这样想着周尧挨得她更近了,几乎要贴在她身上,他恶劣地朝她耳朵吹了一口气,满意地看她瑟缩起来,然后是略带沙哑的性.感嗓音:“你明明也有感觉,为什么拒绝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