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滢浑浑噩噩的睡去,萦绕不散的是那雪夜鲜红的身影与张扬的青丝,亦是那萧瑟秋夜的血腥屠杀,亦是那荼零毒发刻骨铭心之痛,手动弹不了分毫,冷汗被锦被裹着涔涔流下。忽而那亲切备至的月白身影为何将银白利刃插入自己胸襟。
语滢被一个又一个接连不断的噩梦惊醒,入眼的是熟悉的淡蓝床慢与梨花雕木的床柱,将浊气吐出,想撑着起身,却才忆起自己双手早已不如常人。
沁竹匆匆行至床边,轻声道:“小姐可是要起身。”
语滢微微颔首,由着沁竹将其扶起身来,背后被塞了几个柔软引枕,室内因夜明珠的光辉逐渐亮堂起来。
“什么时辰了。”语滢淡淡问道,望着窗外无月无星的夜空,心中滋味万千。
“已是将近寅时一刻。”沁竹轻声恭敬回答道。
语滢低头望着自己双手,素白纱布分外刺目,沉默良久,道:“何时才能缝合。”
沁竹闻言惊愕,随即便能反应过来语滢所问的乃是她这被挑断的手筋到什么时候才能依靠针线缝合起来,此般痛苦的过程无疑是煎熬,然而相比起其它吃药敷药的方子,直接缝合是最快最直接的方法。只是沁竹惊愕便是惊愕于语滢的决绝,果断,万般痛苦的过程于语滢来说不过一念之间便是下的决定。
“小姐可想好了,其中苦痛即便是有麻沸散,药劲过后依旧疼痛非常。”沁竹不由担忧出口,欲劝语滢打消这法子的实施。
“不过是穿筋缝合之痛,于荼零面前不过区区小卒罢了。”语滢释然笑道。
沁竹依旧有些许不平静,虽知晓荼零的厉害,语滢的坚韧,只是她却不愿见到这般坚强有倔强的语滢。良久,才迟钝的点了点头,道:“待小姐身子好得七八,便可。”
“有劳了。”语滢微笑道谢。
沁竹却不敢面对语滢温和的目光,微微避开。
晨光合着冬日冷气撒于大地,暂居于靖安王府的李颜裹着丁香狐皮斗篷并着几位侍女出了屋,寒风迎面扑来,李颜却是不觉寒冷,踏着熟悉的路前往语滢住所。
主仆几人拐进长廊时,长廊高阶出一身披水蓝披风的女子玉立,青丝于头上挽髻,玉簪斜插,身形绰约多姿,李颜微微疑惑,将侍女留于原地,自身则独自上前。
沁兰自然听到李颜脚步声,待其接近,缓缓转过身来,微微一笑,只微微一行礼,道:“恪翎王妃安好。”
“不必多礼,姑娘是昨日与易公子同行之人。”李颜亦是浅笑开口。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沁兰,只觉其气质容貌极佳,不似一般贵女千金娇弱造作,浑然天成的风范刻于骨而溶于血,令人亵玩不得,倒与语滢极其相似。
沁兰依旧微笑答道:“恪翎王妃好记性。
“可是易公子那边有何事?”李颜道。
“茗彦并无所需,只是是在下有一事不明,思来想去恐也只有王妃能解答。”沁兰凝视这李颜双眸,泛着些许棕色的瞳孔并不躲闪,沁兰心下倒微微惊愕。
“姑娘折煞,一说无防。”李颜亦是惊讶于沁兰对于谨洛的称呼,一男子的表字并非私密之物,世人皆知也并无不可,只一女子对外人称那男子表字,可见其亲昵程度。李颜了然,只浅笑不改。
“冰魂草一叶难求,以叶入药则就中毒至深之人,以根入药则医垂死之躯,然少有人知冰魂草若叶根一同服用要看医治何症,对症则行善,相悖则作恶,恪翎王妃当日可知否?”沁兰的开门见山令李颜一愣,沁兰眸中散发的冷意同样令其有些惊恐,这是多年不见的情绪。
李颜终是问心无愧之人,惊愕过后又是平静以待,道:“姑娘所言令李颜惭愧,当时只念着那是救命良药,却不想还有这些个考究,到底是语滢命大福大,也未令我行这千古罪人之事。”
“王妃此言差了,本是无心何来罪责可究,在下不过也是稍作提醒,其余的,于晟祁,在下做不了什么。”沁兰虽是微笑着,然其中深意却如这寒风般凛冽,虽是说李颜以冰魂医治当日毒发危在旦夕的语滢为无心之失,然先前将冰魂草的具体情况一一道明,这般,若令有心之人捉住,便有文章可大做,此话亦是在提醒李颜此后应更是小心。同时亦是在告诉李颜于晟祁境内她与谨洛自会安分守己,但并不代表会坐视语滢受伤而不理。
李颜自然也读懂其中意味,不得不敬佩面前弱柳扶风的少女之口才,道:“语滢重伤未愈,姑娘比我更熟悉语滢,有劳姑娘指点。”
沁兰见李颜放下王妃之尊而谦卑以道,自然不好多做它语,也不推脱谦逊,只微笑着点头,这恪翎王妃她始终不愿给予太多信任。
灯火通明,跳动的烛火安静无声,药香无声环绕于床榻上身着素白中衣,墨发倾斜的俊美男子,微显苍白的脸色显示其病色,深邃的双眸装着太多冷冽,室内的暖气暖不了男子周遭所散发的冷意,骨节分明的长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锦被上所摊开的竹简,四下宁静,众人屏气凝神,不敢出声。
“王爷。”成离无声步至床边,手上托盘趁着玉白无瑕的药碗,苦涩的气味在被玉珩一手创造的凝重的气氛氤氲开来。
玉珩闻声不做应答,面无表情的脸庞令人捉摸不透也不敢琢磨。半晌,才将手伸出去接过成离恭敬递上的药碗,十分干脆地一饮而尽。
“那位,如何了。”淡漠话语中夹杂的冷笑不似往日温润,玉珩心中也是奇怪,唯独提及她,面上总做不出待人的一贯温润和煦。
成离闻声一紧,心中虽万般杂陈,面上却只恭敬答着:“回王爷,王妃已醒转……”
“嗯。”玉珩用此一字打断成离继续回禀语滢状况的行为,显然,玉珩只想知道语滢是否醒来,而并非其是否安好。
“王爷,洛小姐拜访。”一旁又有一侍从恭敬禀道。
玉珩闻言面上出现柔色,融化了方才冰冷之至的冰霜。成离见状不由惊讶,这洛银涵乃魏氏一党洛何之女,虽有佳名在外,却是从不进自家主子的眼的。且洛何与魏延有着表亲之系,洛氏自然与魏氏密不可分,而如今洛银涵频频造访与魏氏为敌已久的靖安王府,且又多此探望重伤卧榻的靖安王,二人交谈甚欢的模样令人见了知觉是感情颇深,相知相爱。成离不由为语滢担忧,不只只是因为洛银涵,更是因为玉珩每每提及语滢的态度十分冷淡甚至叫他看出一股厌恶在里头,十分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