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牢山最后一任土司,李润之的墓室只有一座金字塔,再别无他物。
我们静立墓室之中,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从茶马古道坠入水牢开始,险象环生地冲过鬼府阴兵和兵马俑鬼尸把守的两道关卡,经历一场金银珠宝背后的死亡之水,接着来到墓室之外,遇到顶板落石和翻板机关的交替使用,差点让我们命丧当场。
进入墓室,先是一阵毒飞针伺候,后是可怕的螺旋飞刀,一切历历在目,我们却是几度磨难,几乎命丧九泉之下。不管它是藏宝也好,还是墓葬也罢,我们能活着站在这里实属不易,可见盗墓和反盗墓之间的博弈有多复杂,一个想方设法的置人于死地,一个绞尽脑汁地想进入墓室一探究竟。一正一反分两派,却演绎了几千年的你争我斗,不是仇深似海,一旦相遇却是你死我活。
李润之擅自私藏宝藏,将大批财富作为自己的陪葬,这是视死如生观念之下的心理作祟使然,他认为死人也能享有荣华富贵,不管做人和做鬼,都一样的位高权重。现在听起来为人笑柄,但当时社会风气使然,这一切又是那样的顺理成章。
马伊拉指着这座金砖垒砌的金字塔说,这或许就是所谓的宝藏吧,民国时期最值钱的就是金子,墓主人把所有财富变现为金砖,不失为明智之举。
我感叹万千,“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话太经典了,一个死人占据如此多的人类财富,到底是他的悲哀,还是人类的悲哀?金字塔内肯定藏有死者的尸骨,但埋葬于近百年的地穴之中又能如何?千古一帝叱咤风云,死后也离不开四块半,生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死后居身之所也不过是九平米,又能怎样?
我觉得,生前为名利所累,死后不过一抔黄土,你争我夺身外事,金钱追逐昨日云,人生一世几十年,光着屁股来,光着屁股走,为何看不穿呢?恩怨仇恨不过过往云烟,风吹云散,俱都一场空,生有何欢,死有何惧?
这次真得不怪人家大牛,是我自己要求打开金字塔的,我观察了一下,发现金字塔底部都是牢固的,反而靠近塔尖部位的那几块金砖是活的,我相信取下金砖绝对不会导致它的整体倒塌。
我揪着一块金砖,先是深深呼吸,然后憋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往外抽动。
墓室落针可闻,除了远近呼吸之声,就是细微的金砖摩擦声音,刺啦刺啦的动静虽然不大,但在我心里不亚于山崩海啸之音。
手心里紧张的全是汗水,我感觉有点虚脱,拿下的不仅仅是一块金砖,万一还有不测呢?一寸近一寸险,越是危急关头,越是不敢粗心大意。
随着嗒地一声,金砖迅速脱离塔身,我的双手跟着猛然一沉,金砖很沉重,差点没脱手砸着我的脚。
大牛他们咯咯地乐着,田七故意笑话我说,赖天宁差点没拧着腰吧?这么大一块金砖,平常人别说摸了,恐怕见都没见过,你不但一饱眼福,而且抱得金砖归,人生美哉,壮哉?
我本想跟他们几个逗会闷子,但看到金砖里面遽然露出一双蓝色的眼睛,我绝对没看错,金色之中突然冒出一道蓝光,这是非常明显的。
短暂两秒钟的惊愕,我啊的一声倒退了好几步,因为手里端着沉重的金砖,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一下子仰着身子坐地上,屁股重重摔了一下,或许太惊悚了,我忍不住奋力站起来,还没等调整好身子,由于惯性的缘故,我再一次后退一步,又摔倒了。
田七哈哈大笑说,武侠小说有个神功叫“沾衣十八跌”,你这是现实版的“抱金砖摔屁股”!
大牛跟我闹习惯了,他以为我故意装给大家看的把戏,顿时笑得前俯后仰说,行,我大牛本以为你口才不错,没想到你演戏都这样出神入化,还真留有一手啊,表演系读了几年啊?鄙人才疏学浅,我是叫你师哥呢,还是叫你师弟?没准咱俩还一个老师呢?
我骂骂咧咧地恼羞成怒说,去你大爷的,你没看见我身受重伤吗?演戏还有跟自己玩命的?金字塔里面有双可怕的眼睛!蓝色的眼睛!它看着我呢!
大牛呵呵笑着说,苦肉计!故弄玄虚吧,谁信啊?
田七收敛笑容说,大牛哥,天宁不像是开玩笑,别闹过火了!
我神情表现严肃,说话语气严峻,不似开玩笑的风格。大牛和田七纷纷地凑近金字塔一看究竟,但那道蓝光已经消失了,外面看不出来有双吓人的眼睛,他们只好往里面看去,遽然看到了吓人的东西,也跟我一样踉踉跄跄地倒在地上,连滚带爬地跟我汇合在一起。
我笑着说,怎么了?你们也学会沾衣十八跌了?你俩摔屁股的本事绝不在我之下啊,现学现卖啊。
大牛脸都绿了,结结巴巴地说,一双蓝色的眼睛,还有一张发绿的鬼脸!他的皮肤却是银色的!这是什么鬼这样吓人?
田七也惊慌失措地说道,脖颈的皮肤是银色的没错,连头发都是银色的!白发魔女吗?
我嘲笑说你俩一个比一个弱智,一个见到鬼,一个联想白发魔女,你俩胡编乱造的本事跟谁学的?玉皇大帝派来的?
虎娘子和马伊拉毕竟熟悉哀牢山典故,自古相传每一座大山都有一位山神驻扎,掌管这里的一草一木,哀牢山的山神既不是野狼也不是老虎,其实是一棵千年修行的银树,有些老辈猎人曾见过一个银发银皮肤的老头子在山顶上游走,所以附近的人们传说哀牢山的山神是个银发童颜的老头子。
难道金字塔里面是哀牢山的山神?
虎娘子和马伊拉赶紧跪伏,不停地祷告,她们一脸的虔诚和一脸的惶恐,纷纷说着一些叨扰和恕罪的话语。
田七、大牛和我是摸金校尉出身,我们压根不信这个。我忽然想到满地散落的毒飞针,它们的针头喂有剧毒,这剧毒肯定不是一百年以前弄上去的,蓝光很鲜艳,是刚畏毒不久的颜色。再想想,里面死人的头发和肤色都是银色的,眼睛发蓝光,脸色却是绿的,种种迹象很像是古老灌水银的征兆。
田七和大牛经我提醒,立刻恍然大悟。死人快要死的时候,在嘴里灌满大量水银,活着的时候跟血液一起流经全身血管和脏器,人死后能保证尸体万年不腐,水银也是会蒸发的,所以才导致尸体发着银色的光亮。
金字塔密封很好,我抽出金砖的同时,雾化的水银和空气接触,就会形成一道蓝光,但转瞬即逝。死人也会受到空气的影响,一下子把眼睛睁开,不明底细的人还真能被吓个半死。
我说大家都别害怕了,死人肯定是李润之,他死的时候被灌以水银,坐在金字塔内。下面的塔身是死的,我怀疑里面灌满了水银,射出来的毒飞针都是在水银浸泡过的。古人以为水银是剧毒,在防盗墓手段中也有应用,秦始皇陵墓内的江河湖泊之水就是水银,别说打开地宫进去了,雾化的水银毒气就能杀死任何人,也能起到震慑盗墓贼的作用。
大牛不怀好意地将我从地上拉起来,把我手里的金砖拿到他手里,一看这小子的表情就知道了,他一定在打这块金砖的注意呢。
我说这么一块金砖你放哪?背包掉进坑道了,你不能举着当板砖使吧?
大牛笑呵呵地说,活人能让尿给憋死?我大牛干别的脑子不好使,干这个,你们几个脑袋绑一起也不见得有我的惯用!
大牛脱下外衣,熟练打了几个结,就做成了一个简单实用的背包,把金砖往里面一放,往身后一背,这事就完了。我看得目瞪口呆,心想这小子看着五大三粗的,心眼用这还真是蛮灵光的。
我故意说一块够吗?要不我过去多给你弄几块你背着?
大牛可不傻,连忙摇头说,金砖虽值钱,但太重,我一会再弄点别的什么的,一块金砖十多斤,你以为我是拖拉机啊?我巴不得撅着屁股将整座金字塔都拉走,现实吗?
虎娘子忽然嘘声,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俱都张目以待。虎娘子指着金字塔说,我好像听见里面有声音,你们都听听!
我们刚才关顾着闹了,没注意金字塔里面有何动静。水银是剧毒,里面肯定啥也活不了,我并不担心窜出什么妖魔鬼怪。我果然听到一阵沉闷的响声,很连贯,好像什么液体流得很慢,发出咕咕流水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