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牛反复拉动几次铁锁链,除了以第一次声势比较大外,其他几次都没有任何动静,刚才一阵子乱箭穿空,暗器机关已经十去九空。
我长长吁了一口气,面带微笑说,这第一关总算是过去了。按照八卦阵的预演阵法,我们只需曲折往复地行走,只要不自乱阵脚,一般不会再起祸端。五人规规矩矩地行走,不提心吊胆那是自欺欺人的,心底里都捏了一把冷汗,渐渐地离着墓葬和金库的入口原来越近,压力才变得越来越轻。
我和大牛扔掉了木头,所以大家走得都很快,既然提前熟悉了阵法门路,一鼓作气地直捣黄龙是上策,因为越早走出去越能提前脱离威胁,免得节外生枝。
到达最后一座生门位置,脚下突然迷雾弥漫,四周风景变幻莫测,山石交错,叠影重重,树倒山移,排山倒海,头顶更是乱石当空,脚下临步悬崖深渊,不仅眼睛看得眼花缭乱,而且人人都是失魂落魄,悬空脚步,却不敢越雷池一步。
我怒发冲冠地大喊一声“走!”,此声犹如当头棒喝,大家这才缓缓地愣过神来,纷纷闭眼迈开脚步,这一脚犹如隔世,一步之遥却是两个世界,身后迷雾重重,身前云开雾散。
众人一脚踏出阵门之外,顿时斗转星移、豁然开朗,面前出现了一座怪石垒砌的石塔。塔高五六米,边宽差不多两米左右,上下共分三层,每层设有劵门,底座是整块汉白玉雕刻而成,其它材质采用红虎山特有红山石垒砌,显得别有一番古典素雅。
石塔在石庙中较为见,大多都是隋唐时期所建,每座劵门里面设有盘坐的佛像和观音之类的,也有放置佛骨舍利的。
这座石塔建立的年限不详,上面两层分设佛祖和观音两尊石像,第一层雕刻着一个中年人的石像,此人左手握着一杆三角老虎旗,右手端着一个刻着“酒”字的碗酒,他目视前方,一脸威严。
不用虎娘子介绍,我知道他是罗色雕像,因为他手中的罗色鬼虎旗跟大牛身上的一模一样。
端一碗酒是何用意?碗面斗大一个“酒”字,太明目张胆了吧,把上面二位惹急眼了,小心给你罗色穿小鞋呀,人鬼神,佛为大呀。
大家有点蒙圈了。石塔乃吉祥之物,当着佛祖石像的面,别说喝酒了,闻着酒味都是对神圣佛像的涉渎。
我猜测,罗色性情豪迈,是那种“佛在心中坐,酒肉穿肠过”的真性情,喜欢结交四方好友,看他气宇轩昂的样子便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这碗酒像敬给我的,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五个人站在不同的方位,这碗酒所指方向总是对着我,的确匪夷所思。大家低头查看,原来雕像脚下是块能旋转的圆石板,无论我站到哪个方向,这碗酒就会跟着转过去,不偏不倚,总是跟我遥遥相对。
我哭笑不得,这碗酒还赖上我了,怎么逃都逃不掉,好像我不喝了它,今天甭想从它身旁经过。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我心中打了个冷战,不会是罗色鬼魂附体吧。倒斗人常年跟鬼和死人打交道,嘴里说不害怕,其实最畏惧的就是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这也是为什么我突然感到一阵紧张的原因。
众人俱都惊愕不已,也同时百思不得其解,看来石像是鬼魂附体,冥冥之中感应到我的存在。这碗酒肯定是敬我的,难道它真是英雄惜英雄?
大牛笑着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罗色跟你隔着阴曹地府还惺惺相惜呢,你过去看看,没准酒碗里还有酒呢?”
本来就是一句说笑,大家谁都没当回事,一千多年过去了,别说里面没有酒,即使有酒也早就干枯了。但虎娘子语出惊人说:“彝族人敬酒不是说笑,敬酒之人一旦端起酒碗,那就是一份性命相托,罗色石像锲而不舍地向你敬酒,这是他最崇高的敬意。”
大牛不以为然说:“敬酒归敬酒,那也要看被敬酒之人是否愿意喝酒啊?难道还敢来个敬酒不吃吃罚酒?两厢情愿的事呀,怎么能勉强呢?”
我一想也是,人鬼殊途,跟罗色素不相识,哪怕你借着石像还魂,你再如何虔诚,我不喝也有不喝的道理,总不能强人所难吧,要知道我这人吃软不吃硬。
谁知虎娘子脸色极为难看说:“你们汉族人不了解我们的习俗,倒也不能怪你们。彝族人一旦端酒碗敬酒,如果客人不喝酒,那就意味着他瞎了眼睛,他会当着客人的面剜去双眼,以示对自己的惩罚。”
我想这些习俗应该跟彝族人刚正不阿的性情有关系,我们一生中结识过很多朋友,其中不乏狼心狗肺者,我们往往选择了忍让或者敬而远之。像彝族人如此刚烈,我还是头一次听说。我昂然抬头说道:“不就一碗酒吗?我一定喝了,哪怕是一碗毒药,我眉头都不皱一下,就凭罗色这种千古豪气!”
虎娘子巾帼不让须眉地翘起大拇指说:“我们彝族人是看不错人的,凭你这股豪气,我虎娘子嫁人就挑你这样的!罗色是我们的祖先,他不吝啬身份而向你敬酒,它的智慧远在我们之上。我想三声钟响是送给你这位神人的礼物,并不包括我们。”
我凑近罗色石像跟前,酒碗是活动的,我心想哪怕是个空碗,我也佯装喝一口,算对得起罗色赏识朋友的豪迈之情。谁知把碗取下来,里面还真有一碗浑浊的液体,色泽较黄,略粘稠,有酒味,我心中一愣,尼玛,开什么国际玩笑,你都死了快两千年了,怎么弄来一碗酒?
我抬头往里看,原来石塔顶板往下渗水,一滴一滴地落到碗里来,所以它永远不干涸。液体是黄色的,带着酒味。我想干脆闭着眼睛一口喝了,既然话已经说出口,总不能自食其言,再说这么多人看着呢,我这个时候打退堂哭岂不让人笑话?
田七、大牛和马伊拉也是为我着想,纷纷出言阻止我说,还是别喝了,黄不拉几的,先不说里面有没有剧毒,万一喝坏了肚子,金库和墓葬危机四伏,我们离不开你呀,别喝了,太危险了。
虎娘子鼻子一抽搐,嘴里冷哼一声,她那个意思不言而喻,今天我要是自食其言,恐怕她这辈子都瞧不起我了。我也是为了赌气吧,仰头将半碗浑浊的液体喝进肚子里去,砸吧着舌头,觉得有点发苦,好像还有一股中草药的味道,跟一般的药酒差不多味道。
大牛看我的样子不像是很受罪,神秘兮兮地问我说:“什么味道?真有酒味?”
我什么话都没说,装作意犹未尽地对着罗色石像弯腰一拜说:“英雄,这样的美酒还有吗?如果还有,再喝三大碗!”
大牛气得眼睛都绿了,说你丫成心馋我是吧,难道就你一个英雄豪杰,来来来,老子也走一个,他要是还有的话。
我把碗端端正正地放回去,上面的渗水果然继续滴落下来。大牛成心闹事,凑过来想拿下那个碗,怪事发生了,大牛无论如何抢那个碗,石像总是不让他称心如意,石像底下的石板非常灵敏,大牛累得满头大汗,竟然一直抓不到酒碗。
大家顿时愣住了,紧张地四处张望,难道罗色石像化为神灵了?否则如何做到猜测人意的?我喝酒人家是敬酒,大大方方地就喝进肚子里。大牛喝的是蹭酒,巧取豪夺竟然没用,他抢得快,人家躲得更快,弄得大牛无比尴尬,我们背后偷偷笑。
笑声不敢太大,万一大牛恼羞成怒,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虎娘子姗姗地走过来,伸着胳膊拦住大牛说:“别做无谓的抢夺了,它既然无心给你喝酒,你是抢不到的,就算你抢到了,也会大祸临头,弄不好惹来杀身之祸。我们彝族的巫术很厉害,虽说比不过鬼神布道,但也是高深莫测,你千万小心,不能违背我们祖先的旨意,否则我都不一定救得了你。”
这是肺腑之言,并非恐吓恫吓,大牛倒是颇为识趣,气哼哼地躲一边生闷气去了,不再跟石像纠缠那个酒碗了。
我突然面色大变,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疼得脸色青紫,额头的大汗滚滚而落,一定是那碗浊酒惹的祸。
大牛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说他傻人有傻福,逃过一劫。
其他人慌乱成一团,纷纷问我怎么样,要不要赶紧吃点消炎药或者消毒的西药?我疼地无法说话,只感觉全身滚烫,像是被火烤一样。最难受的应该是虎娘子了,她万万没想到一腕浊酒能喝出人命来,她心里直打鼓,难道真的有毒?按理说祖先罗色不会欺骗人的。
尽管我疼得呲牙咧嘴,但又不像中毒的征兆,只见头上冒着一层白白的热气,全身上下的皮肤被烧得通红一片,我的嘴唇血红,像是抹着口红般鲜艳。
不大工夫,肚子倒是不疼了,反而不停地呕吐起来,一口接着一口,直到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得干干净净。众人目睹我强烈的反应,俱都仓皇失措,惊愕地站在一边。
虎娘子像是发现了什么似得,让大牛等人赶紧离开我的身旁,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呕吐的秽物里面好像有东西慢慢地爬了出来,虎娘子大喝一声“红蜘蛛帝王!”
我们顿时转忧为喜。碗里的东西没有白喝,无意之中竟然将体内蛊虫——红蜘蛛帝王逼了出来,这是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