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仁和一早出门,见外边已经下起了雨。雨都是黑色的,夹带着灰烬,夹带着烧焦的气味。
牛仁和带了蓑笠出门,见村子里多了许多陌生的农民,各个推着车子,牵着牲口,带着各种东西。一问得知,是靠近山野的村子逃来的,说是山里着了大火,几个村子害怕被波及到,连夜逃来了这里。
现在,大家都听说那大火已经远去了,各个正准备着回去。
牛仁和一想,便想到是昨夜里王太爷让王二五等去做的事情,便出了村子,使了飞仙之术往那山野中去瞧瞧。
刚进山野,便见各处都被烧焦了,延绵数十里,没有一点生气,雨水冲刷,许多黑色灰烬随着水流汇聚,把低洼处都填补了。许多地方还有火苗在燃,即是雨水也没有全数浇灭了。
到处都有被烧焦的野兽尸体,所幸快入冬了,许多动物都藏进地下去冬眠逃过了一劫。
走了一段,又见到许多人的尸首,牛仁和料想那便是进山补缴妖人的官兵队伍。而妖人的尸首零落山间,到处尽是。以这个情况推算起来,这山里要有上千的妖人了,牛仁和也不由得吃了一惊,不想这山中妖人竟那么多。
山野绵延几千里,天上降雨哪能全都覆盖了。走不多远,雨便没有了,便见一片山头熊熊冒着烈火,飞仙在天也难以穿越过去。
牛仁和想起山野里有一位十分好的朋友,心里担心他的安危,便顺着大火的边缘走着,想找一条可以绕过过去的路。
且说这片山野如此广博,挨着有数座州城,许多关隘,不计其数的村镇,这大火随着风势到处窜走,一直烧了半个多月的时间才渐渐平息了下来。可是山火并没有全都熄灭了,还有零星的山火仍旧烧着,一直烧了有几个月。
常有山野边的村子,村民以为大火不会烧来,本来不以为然,忽然猝不及防,一阵风送来了一片野火,烧起房屋、牲畜,人人逃出家园,或重新建筑,或拖家带口投奔到那山寨土匪大王那里去。
山野周边,人心胆颤。
就近来说,北关城军营大多数官兵尽皆在山里围剿妖人、寻找逃犯,犹有大将军的几位得力干将,还有那个智囊参谋全被烧死在山野里。只此一事,齐大将军的势力便衰颓了一些。齐大将军为此勃然大怒,终究无可奈何,最后生了一场大病。
也因这大火,许多官兵都被调到几座州城还有几个重镇附近伐树、开渠,来隔断火势蔓延。关外的蛮夷部落便借这个机会接连犯境骚扰。兵力不及,所幸冒出了许多山寨义士出头去阻挠那些蛮夷,趁此势头,壮大了许多山寨土匪。
那和王二五关系近的几个头领,便趁此招罗了更多的人马,又有北关军队覆没,没人可限制,他们的势力轰然而起十分壮大了,许多人士跑来投奔,甚至有中原的起义队伍来人相拜,建立关系。
又有那山野中练武传承的几个宗派,宗祠居所为山火所烧,许多师傅、徒弟下山来没有合适的去处。几个头领听闻了这些事情,于是带着厚礼前去拜会。有几个宗派师傅便和他们结了义气,收到山里,辟出一片山头分给他们。这一番下来,更是壮大了山寨的声势,这自是后话了。
再回头说这牛仁和,从山火里找出一条曲折的道路,往山野更深处去走,只为了寻他那一个朋友。那一个朋友是隐居在深山修行的一位,人称宏嘉法师。
宏嘉法师早年逃离尘世潜心修行,颇得一番证悟,牛仁和常与他讲经谈道,从他那里获得了许多正见,开悟了许多思想,也起了更多的慈悲之心。
一路走来,看被火烧焦的尸首,不禁感慨,合手为他们祈祷,却忘了早几日被他阴谋害死的二十几个官兵,当时却无一点怜悯。由他所想,只因为那些是犯了自己的敌人。
在这山火中,牛仁和寻找到了一条路,之前从没有在这里走过,是一条古旧的马道。走了一个上午,也很觉得疲惫,拐过一座着火的大山,忽然见到山脚下有一个破旧的驿站。山上着着大火,那山脚的驿站却好像一点也没有被这山火影响,觉得十分奇怪。
牛仁和到驿站门前停下,推门进去,觉得里边十分阴凉。
忽然一声骡子叫,牛仁和吃了一惊,发现原来还有人在。是个蓬头乱发的少年,坐在个阴暗的焦炉,手伸在衣服里胡乱挠着,身上被虱子、跳蚤咬的不行。
这个少年听到有人来,抬起头去看,露出了满脸的麻子。
牛仁和更觉得奇怪了,不知道这丑陋的少年为何在这深山里,想外面大火也快要烧到这个驿站了,不由得为他担心。
牛仁和又见这骡子不停冲他嘶叫,又见那少年身边的包袱,一把木剑,还有葫芦、口袋。
心里忽然明白了,问道,“这位公子,你可是那龙虎道人的徒弟?”
那少年一阵惊喜,不想来的这个人竟然也认得自己的师傅,张嘴想说话,忽然又想起了师傅的吩咐:不能开口言谈。
牛仁和哈哈一笑,“你定是那尹龙阳了,你可以说话了,我就是你师傅让你找的人。看这骡子朝我乱叫,我才认出。”
牛仁和低头竟和骡子说起话来,“你可是阳圆?看来还记得我啊。”
尹龙阳听了大喜,说道,“太好了,这几天可是苦闷死我了!这骡子走到这就不走了,原来是等你来。你也认得这个骡子?它叫阳圆?师傅可从来没这么叫过它。”
牛仁和说道,“这骡子是我把它从小养大的,你那师傅见他聪颖就把它带走了,没想还真的又还给我了。”
“嗯,师傅让我见到你,就把骡子交给你,还有这把木剑。”尹龙阳将木剑递给他,牛仁和接了在手里挥了几下,却没见出有什么特别,把它装在了背囊。
“对了,还有我这面具。”尹龙阳便伸手去撕这脸上的面具,怎么也拿不下来,忽然着急起来,慌了神,“这可怎么办?从我脸上拿不下来了。”
牛仁和过去看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瓶子,倒出一些药水,往他脸上一洒,伸手便撕了下来,不料眼前竟是一位貌美的少年,与那麻子脸全然不同了。
牛仁和摇头笑着把面具收起,心想,“真是一个娇贵的公子,那龙虎道人送他到我这里来受苦,可不知怎么想的。”
牛仁和又问他,“你是怎么到这里来了?”
尹龙阳道,“这骡子带我到这,呆了好几天骡子也不走,我也不敢乱走,只能在这憋屈着,这里真是脏,也有好多小虫子,也真是委屈。对了,”尹龙阳看着里边的墙壁,“那案头上还放着几只死猫,看样子也不像死了,身体和活的一样,一直没有腐烂,真是稀奇。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牛仁和听他讲话,一股未知世事的公子调调。
牛仁和说道,“那一定是妖人练功时驻身所用的狸猫了,接了妖人的妖气,那尸体得等个一段时间才能腐烂。这一路上顺利吗?”
“还好还好,只是到这里前一天,遇到了一些官兵,那骡子还被一个可恶的官兵给射伤了……”尹龙阳便把那天与官兵、与妖人、与三个公子的遭遇讲出了。
牛仁和听的有趣,只是对那射伤骡子的官兵十分恼火,便让尹龙阳好好讲讲是什么样子的官兵,尹龙阳细致描绘,那牛仁和便明白了,正是那个被他害死的都尉,心里便感觉顺畅了。
再让尹龙阳描绘那三个公子,牛仁和也知道了,正是司马卫光那三人,想来多亏他们帮忙。
牛仁和与尹龙阳闲聊了一阵,休息的够了。便叫着尹龙阳从屋子里出来,准备继续往前赶路。
那尹龙阳在驿站里全然不知外边的情况,见外边漫山的大火觉得好玩,“这可是到了传说的火焰山了?”
牛仁和听了一乐,想他也真是毫无世面经验,笑着道,“要说,这也真是火焰山。”
牛仁和使了飞仙之术,将尹龙阳和骡子也带上,两人启程前行,穿火而走。
走着走着,那尹龙阳又害怕起来,“火!火!火要烧着我了!”牛仁和自顾笑了几声,也不管他。
牛仁和循着可走的路去走,折来折去又走了大半日。快到那法师的地界,见大火还没烧到这里。
两人落了地,牛仁和也十分疲惫了。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见前边许多人在打斗。牛仁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让尹龙阳与骡子在后边,自己偷偷靠过去看看。
走到前边,只见有四个武僧持着利刃围着中间一个青年男子相互拼杀。那些武僧各个强壮,穿着布衣,套着锁子甲。而那青年男子却只一身素衣,双手持剑,玲珑闪躲,身姿十分潇洒,与那四个武僧周旋并不示弱。
牛仁和不禁为他喝彩,入神观看,忽听后边脚步声,回头一看是两个僧人,正持刀而来把他架住了,问道,“你是什么人?”另一个僧人低声道,“想必,也是那山里贼和尚的同党。”
牛仁和一听便明,这些人是来山里捉拿宏嘉法师的,他听法师讲过曾在中原某寺里修行,目睹了不好的事情为人索命追杀。
这个时候,牛仁和没有时间来施展飞仙之术,他又不通功夫,眼见要遭这些人的毒手,紧忙转起念头,说道,“我乃齐大将军座下的军师,与部队在这山里围剿妖人,不料遇上大火,与大部队走散了,只剩下我们一队还有几十个士兵,敢问这是哪里?”
那两个和尚听了心中疑惑,“几十个士兵?那些人在哪里呢?”
牛仁和呵呵一笑,“他们都在后边,我这过来撒个小手,就看到前边有打架的,看着真是精彩。你们可是山里练武的强人,前边几个是在切磋比武的吗?”
两个和尚一拱手,笑了起来,“是的是的,我们这在切磋。”
牛仁和微笑着说,“那你们住的地方也在这附近了?我们可否去借宿一宿,随便吃点喝点就好了,回头联络到大将军,必定会报答你们的。”
两个和尚又一拱手,“你且在这里等等,我们过去问问师傅。”两个人说完便往打斗的那边去了。
牛仁和心想他们那么笨的脑子,随便说有几十个士兵就把他们吓住了。他仍旧趴在在这里往那边瞧,一边多加留心着四周,小心别再不知不觉让人靠近了。
再说前边,那个青年侠客越战越勇,没有输给那四个和尚一点。那两个和尚跑过去,与旁边一个站着的武僧说了些什么。那武僧朝牛仁和这边看看,即招呼其他人,撤了下来,退走了。
那青年侠客又追了几步才停下,持剑站在那里。
站了好一会儿,恍然倒下了。
牛仁和吃了一惊,紧忙呼唤后边的尹龙阳,往那边跑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