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奉打眼一看,这兔子肚子胀鼓鼓的,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立刻就猜到这八成是王厉害从哪里捡来的。
丁奉饥火难耐,脸一狰狞就要拔刀给王厉害好看。
马忠却瞪他一眼,转头对王厉害勉强笑道,“无妨的,你拿去剁碎了,我们熬一些汤分着吃,等天晴就上路。前面找户人家再做计较。”
马忠话刚说完,就听那些闲坐看热闹的军汉们轰然大笑。
一个络腮胡子的军头大声笑骂道,“不知好歹的杀才,还想喝汤,老子们尚只能吃干的,真他娘的会享受!”
丁奉眼珠一红,雄健的身躯窜前几步,炸雷一般暴喝道,“哪个杂种不服,给老子站出来!”
丁奉癫狂的啸叫在这个破旧的祠堂四处回响,军汉们不由得气势一滞,半晌才有人冷笑道,“哪来的疯狗!还不许人说话吗?”
这声势已经弱了几分。
丁奉慢慢的扫了众军汉一眼,冷冰冰道,“我、就、不、许!”
军汉们也是嚣张跋扈惯了的,互看几眼,一个个握拳咧嘴的站起身来。
杀气是这般汹涌,祠堂里的空气瞬间就紧张起来。
“哼!”
就在一场火拼势不可免的时候,那个盘坐在地的将军冷哼一声,看着手中的割肉小刀一字一顿道,“你眼里没有别人,难道还没有我徐盛吗!”
说完猛然抬头!
双眸深沉似海,一身杀气,蓬然勃发,整个大殿彷佛都充斥着沉重的压力!
饶是以丁奉的狠勇,看到他这般威风赫赫,脸色也凝重起来。
马忠却一惊,他就是徐盛!?
徐盛似乎懒得多事,煞气一放即收,接着站起身来,双臂张开懒洋洋的架在身旁两个军汉的肩膀上按着他们坐下。
其他军汉本要给丁奉点教训,这一会儿也只能恶狠狠的瞪了几眼,悻悻的坐回火堆旁。
徐盛淡淡看了马忠一眼,声音有些冷漠,“熬出汤来,给老子一碗?”
马忠看看不甘心的丁奉,又看看有些畏怯的王厉害。
他想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眼皮一跳,粗野的嗓音却说出自己也意外的话,“当然,老子会把汤扔到你脸上!”
徐盛闻言不怒,反倒哈哈大笑,他猛得跳起身来,“不错!老子最喜欢有种的男人!我要是躲,我就是你孙子!”
军汉们齐声嘲笑,“看你先凭空变口锅出来!”
马忠不答话,平静的吩咐道,“丁奉,你来生火!”
丁奉扫了那些军汉一眼,转身去偏殿寻找干草木柴。
马忠又吩咐道,“王厉害!你去把我的书箱拿来。”
王厉害应一声,赶紧去拿书箱。
军汉们听完一咂摸,悄声商量。
“俺们都失了计较,这厮该不会是把锅子藏在书箱里了吧。”
不一会王厉害取来书箱,马忠当着众人打开,尺许见方的木箱里却没有什么锅子,而是整整一箱的书籍纸张。
马忠一直担任幕府文臣,之前是周公瑾的幕府,周公瑾的部曲划归鲁肃,又做了鲁横江的幕府。
这次调任潘璋军中担任军司马,这是一个文职武官。因此马忠把上任的准备工作做的很充分。
军汉们见了,又小声议论,“这****该不是用木箱子熬汤吧?”
那军汉说完,自己都觉得好笑。
然而更让他觉得好笑的事才刚刚开始。
书箱最上层是几本律法的书,马忠随手拿到一旁,就见一封信平整的躺在一摞白纸上。
马忠拿起信封一瞥,诧异的看了负责打理自己行李的王厉害一眼,将信塞入怀中。
这摞洁白厚实的纸,就是东吴书写公文用的左伯纸。
马忠虽然早就听说过“魏晋三绝”的名头,初见到时也是大为惊奇,他完全想不到,在三国时代就能有这样手感平滑,洁白可人的纸张。
此时不是感慨的时候。
马忠捻出一张纸就开始细心折叠起来。
那些军汉见状简直要看呆了。
“不是吧,他是准备用纸造个锅子吗?”
“用纸?那岂不是一点就着?真是滑稽,真是异想天开!”
“看样子,这个家伙是读书读傻了!”
“往常俺们都被读书人骂做蠢汉,今番倒要找补回来。”
军汉们笑闹着,徐盛也有些莫名其妙。
马忠却是丝毫不受影响,手指稳定,不慌不忙,折完一个又去折下一个。
王厉害已经配合着丁奉生了火。
两人虽然也有些狐疑,但是在诸人面前自然不肯让大哥失了脸面。
马忠想了想,又让他们在地上掘了个灶,以便让火苗直一些。
这祠堂已经有些年头,又是在荒山野岭,土夯的并不结实,两人倒没费什么力。
不一会兔子洗剥完,切成薄片,王厉害又用皮囊去外面取来了清水。
看着三人有模有样的张罗着,军汉们虽然仍不屑一顾,但是被勾起的好奇心却越来越强。
难道用纸做成的锅真能熬汤?!
马忠不慌不忙的在几个纸锅中倒入清水,随后轻轻的将那少的可怜的兔子肉放在水中。接着稳稳的将纸锅放在炉灶上的架子上。
看着小火苗缓缓的舔在纸锅的底部。
终于到了最后时刻,不止军汉们,就连徐盛也停下来擦干手,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这边。
洁白的纸锅刚放到火头上就被熏黑,军汉们正要开口嘲笑,却发现预料中纸锅一点就着的情况竟然没有发生!
军汉们呆看着,就见纸锅中慢慢冒出热气。
随着水气渐盛,一连串得小气泡从纸锅里冒出来,片时滚烫沸腾。
“居然真的行!?”
徐盛脱口而出,满脸的不可思议。
丁奉早等着这一刻,心花怒放的从地上翻起来大叫,“徐盛!你怎么说?!”
徐盛满脸尴尬,说不出话来,整个人猫在吃了一半的烤羊后面不发一语。
这个动作让马忠顿时觉得这家伙可爱不少。
马忠不愿意凭空竖这个大敌,徐盛虽然因为傲气,在东吴向来是个人憎狗嫌的货色,但却是个有真本事的。
马忠也不提把汤扔他脸上的事情,平淡道,“先前赠肉之德,这便相还。”
接着目视丁奉,“丁奉!”
丁奉听马忠说起赠肉之德,犹豫一下,拿起一个纸袋意兴阑珊的甩在军汉们身前。
淋漓滚烫的汤汁顿时溅了一地。
“这是司马大人赏你们的,东西少,可不要抢。”
马忠本就是要帮丁奉出这个头,也不阻拦,只平静的看着。
军汉们怒容满面,却不敢一而再的违抗徐盛的命令,一个个都把头看向徐盛。
谁知徐盛平日骄傲惯了,这会儿羞惭满面不愿见人,更是把身子深深的藏在烤架后面。
赢了军汉们一阵,马忠三人的心思又各有不同。
丁奉出了闲气,心中畅快。王厉害像是打了胜仗一样得意洋洋。
而马忠喝着肉汤却叹了一口气。
多折腾这一遭何苦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