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郑卫国好奇地问道:“是谁?”司令部来来去去也就那些人,没一个郑卫国不认识的。而且自打发现那支特工笔以后,他也曾刻意留心过,但一直没有发现有谁露出马脚。
程政委突然长叹一声,惭愧地说:“司令员,我首先要向您请罪,因为我的失误差点儿给革命带来巨大的损失。不瞒你说,我已经向北方局请求处分,估计您马上就要换一位搭档了。”
郑卫国一愣,疑惑道:“老程,你快把我给绕糊涂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凶手到底是谁,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程政委脸上露出颇为复杂的神色,既有痛恨,又有一丝惋惜,低声道:“因为凶手是冯雪梅!唉,多好的姑娘,怎么就,就走上邪路了呢?幸亏你当初没选择跟她在一起,不然您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冯雪梅?”郑卫国面色凝重,摇了摇头说:“不会是她,你们只怕抓错人了!”
程政委惋惜地说:“我也希望不是,可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她!”又愤恨地说:“司令部内部的国民党还借机造谣生事,说她是八路军指使的,想抢班夺权,还诬蔑是我要谋害司令员,我,我……”说到这里,程政委呼吸变得急促,额头上的青筋直跳,想必定是怒急。
郑卫国忙安慰道:“老程,你别多想!我还不知道你吗?要是你想杀我。还用得着等到今天?”
程政委气呼呼地踱了几步,等火气消了一点儿又接着讲道:“本来我还以为冯雪梅是因为记恨你跟芷兰姑娘好,才想杀你的。可是我们调查之后才发现,这个女人很可能是cc系的特务。司令部的暗杀,还有您差点儿被扣,这一切都是国民政府的阴谋!”
郑卫国奇道:“这是怎么说的?”
程政委双手一摊,说:“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他们开始想趁乱杀掉您,然后利用张文白、康泽、缪澄流、邹作华这些人控制第四十一集团军。但他们没想到杀掉的只是一个替身,于是慌了神,又想在中条山劫持您!”
郑卫国想了一下。点头说:“唔。你的分析很有道理。回来的路上我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跟你的看法一样,这一连串的事情并不是孤立的。不过我认为你们搞错了对象,刺客肯定不会是冯雪梅,而是另有其人。”
程政委一愣。吃惊地说:“我们掌握了大量证据。怎么可能搞错呢?”
郑卫国反问道:“那你们目前掌握的证据是什么?”
程政委解释道:“一共有三点。第一,共有四个目击者发现她在事发现场出现过;第二,她的配枪是7.65毫米的花口撸子。跟牺牲的那名同志所中子弹相合;第三,她的父亲跟陈果夫交情颇深。”
郑卫国哂笑道:“这就是你们找到的证据?从取证的角度来看,完全站不住脚。”
程政委尴尬地说:“除了冯雪梅以外,其他人基本上都能找到不在场的证明。换句话讲,她的嫌疑最大,最有可能!”
郑卫国摇头说:“恰恰相反,我认为这根本就是一个挖好的陷阱,就等着你们往里面跳!”
程政委质疑道:“司令员这么说有什么根据?”
郑卫国尴尬地说:“因为我跟这个冯雪梅有过接触。”
程政委一听也尴尬起来,满脸惭愧地说:“司令员,都怪我识人不明,差点儿惹出大祸!”
郑卫国摆手道:“哎,你也是一番好心嘛,不必自责!而且依我对她的了解,根本不会是什么特务,她甚至都没有接受过基本的特工训练。”
程政委反驳道:“这不正说明她善于伪装吗?”
郑卫国笑道:“老程,你会游泳吗?”
程政委不明白郑卫国突然问起这个,说:“会啊,不过水性一般,也就会在小河沟子里扑腾几下。这个跟冯雪梅是不是特务有什么关系?”
郑卫国解释说:“一个人只要接受过相应的训练,身体就必然产生变化,这个变化有生理方面的,比如手上有茧,身手矫健,也有心理方面的,比如眼神、应急能力。会游泳的人,一落水身体就会自然地产生反应;会打枪的人,握枪的姿势都不同。这些东西就像烙印一样刻在人的体内,不是想掩饰就能掩饰得了的。起码没有人能瞒过我的眼睛。”
他停顿了一下,问道:“老程你想想看,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学生能在你们眼皮子底下连开三枪,还能杀死目标后又毫发未损地逃脱?而且还是枪枪致命!”
程政委想了一下,尴尬地说:“确实不太可能。”又猜测说:“那会不会是她还有同伙?”
郑卫国摇头说:“被人利用还有可能,谁会找她那样的菜鸟同伙?不是有一句话么,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程政委尴尬地笑了笑,惭愧地说:“司令员分析得对,这么说我们确实有可能弄错了?”
郑卫国点了点头,说:“嗯,更可怕的是,真正的凶手还在司令部,随时有可能再起兴风作浪!”
程政委面色凝重地说:“不错!司令员,依我看事不宜迟,我们最好马上赶回去!”
郑卫国摆手说:“先不急!”又问道:“冯雪梅目前关押在哪里?”
程政委忙道:“就关押在司令部,还在加紧审讯。”
郑卫国立马道:“先不要审了!给我联系周参谋长,让他亲自安排,把冯雪梅秘密转移其它村落保护起来,以防止有人想杀人灭口。”
程政委忙点头说:“好。还有呢?”
郑卫国想了一下,又嘱咐了几句。
程政委听得连连点头,欢喜道:“到底还是司令员厉害,那我这就去安排!”
郑卫国笑道:“还有一件事呢!”
程政委疑惑道:“还有什么?”
郑卫国打趣道:“你在北方局的请罪状啊!要是彭书记真的把你给撸了,我再到哪儿找这么好的政委去?”
程政委老脸一红,说:“司令员,我这差事办得,唉,确实有负所托,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
郑卫国劝解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一时失误不要老挂在心上。现在根据地正到了发展的关键时候。你可不要临阵脱逃啊!”
程政委感激地敬了一个礼,笑道:“请司令员放心,我是绝不会当逃兵的。”
跟周参谋长取得联系之后,郑卫国和程政委又匆匆北上。本来美国人有一个非官方的代表团正在冀南。但眼下情况紧急。郑卫国也顾不得跟他们会面。只得委托刘师长代为邀请他们稍后北上冀中参观。
去蠡县的路上,李富贵匆匆拿来一摞电报,报告道:“总座。这是刚刚接到的电报,周参谋长表示局势紧张,请您立即回去主持大局。”
郑卫国点点头说:“嗯,你马上回电,就说我们明天上午就能赶到,让他再坚持一天。”
李富贵一愣,说:“明天上午?照这个速度,我们今天下午就能赶到啊!”
郑卫国笑骂道:“榆木脑袋!”
李富贵这才恍然大悟,忙屁颠屁颠地跑去发报,刚跑出去十几米,又折回来说:“总座,这里还有几封电报,有延安的,有北方局的,有八路军总部的,还有晋察冀军区的,等等,都是询问总座近况的。晋察冀的聂司令员和晋冀鲁豫的刘师长还问我们要不要增援。”
郑卫国想了一下,说:“你就把我们突围的经过大概地说一下,告诉他们我这里很好,不用担心。至于增援也不用了,有我郑卫国在,冀中的天翻不了!”
李富贵忙伸出大拇指,夸赞道:“那是!总座是天下的武曲星下凡,什么魑魅魍魉在您面前讨得了好!”
郑卫国笑骂道:“少拍老子的马屁!”又指着下面的电报说:“这些电报呢?”
李富贵说:“哦,跟上面的差不多,只不到是前两天发的,当时我们没有收到,是程政委转接的。”
郑卫国点了点头,说:“嗯,我知道了!”
李富贵随手翻了一下,说:“总座,这里还有军委会发来的电报,说并没有想要扣押您的意思,只是想让您到重庆述职。不知道怎么回事,命令传到下面就变味了。委员长已经责令各部门彻查此事,说要给您一个交待。”
郑卫国笑道:“估计是要找替罪羊了!这个先不回,等我们返回蠡县再说。”
蠡县,冀察战区司令部。一条小道消息不胫而走,前不久试图刺杀郑卫国的女谍冯雪梅于昨晚畏罪自杀了。一时间,有人庆幸、有人惋惜、有人痛骂,还有各种猜测,比如日伪间谍说,八路指示说,中统特工说,也传得沸沸扬扬。第四十一集团军和冀中各派系也是剑拔弩张,暗自戒备,不复之前的和睦。
砰!就在大家惊疑不定的时候。村内突然传来一声枪响,卫戍部队立即赶到事发现场,却见到政治部主任康泽正抱着胳膊靠在墙上,鲜血流了一地。
带队的连长忙道:“快,卫生员快给康主任止血,马上送医院!”又问道:“康主任,您怎么样?”
康泽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不断从额头上滚落,咬着牙忍痛说:“刚才有人要杀我,幸亏我躲得快!”
连长大吃一惊,赶紧追问道:“那您有没有看清刺客的长相?”
康泽想了一下,痛苦地说:“太突然了,我没看清楚!”
这时,几名负责追捕的班长也回来了,纷纷摇头说:“没有找到!”
连长懊恼地一跺脚,说:“唉,这下麻烦了!”
由于迟迟没有抓到凶手。很快就谣言四起,特别是有人怀疑是八路下的手,就连不少老红军都信了。谁不知道红军跟康泽的血海深仇啊!
参谋处长蔡文治慌忙找到周参谋长,说:“不好了,外面都说是八路派人干的!”
周参谋长怒斥道:“这等无稽之谈你也相信?”
蔡文治尴尬地说:“参座,卑职是不相信,可是有人信啊!”
周参谋长怒气冲冲地说:“那就把传播谣言的家伙全抓起来!”
“那就请参谋长把我们全都抓起来吧,省得在外面不明不白地挨黑枪!”话音未落,第四十一集团军副总司令缪澄流推开警卫,强行闯了进来。
砰!周参谋长一拍桌子。喝斥道:“缪澄流。你想做什么?”
缪澄流拧着脖子说:“参谋长,八路谋刺总司令在先,杀人灭口在后,现在又要杀康主任。你们到底管不管?”
“放你娘的狗屁!”冀中军区政治部主任王平气冲冲闯进院子。指着缪澄流怒骂道:“你这个反动派。分明是贼喊捉贼!那个冯雪梅就是cc系的特务,常光头这回还想扣押总司令,不要以为能瞒得过世人!”
缪澄流正待大怒。突然一愣,说:“扣押总司令?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王平嗤笑一声,讥讽道:“这里就数你蹦哒得最欢实,还好意思说你不知道?”
缪澄流恼火地说:“我他娘的知道什么呀,我!”
正争吵着,外面突然又传来一声枪响,有人惊呼道:“不好了,保卫处的张处长被人打了黑枪!”
“肯定是反动派干的,给康魔头报仇!”
“走,找他们去!”
“我们打鬼子的时候他们在哪儿,现在想下山摘果子了,没那么容易!”
……
司令部内顿时炸开了锅,第四十一集团军内部原本就很复杂,有各军阀出身的,有中央军的,还有八路的,相互之间本来就不信任,全靠郑卫国的个人威望来维护平衡。现在升格成晋察战区之后,常凯申又掺了大量沙子进来,搞得人事关系更加紧张。特别是刚刚经历了“郑卫国替身遇刺”、“女刺客被灭口”、“康泽被打伤”等一连串事件,双方脑子都绷紧了弦,就像火药桶一样,一点就着。
“都给我站住!”周参谋长知道事情这样发展下去必定大乱,忙出面阻拦,又对王平说:“王主任,现在形势危急,内部又有人故意煽风点火,请你务必约束贵党,绝对不能卷进冲突。一切都由总座回来再说!”
王平瞪大眼睛,怒斥道:“怕那些反动派做什么,我这就去给他们好看!”
缪澄流冷笑道:“好啊,有种就先冲我来吧!”
“够了!”周参谋长喝斥道:“你们两个身为军人,应该知道令行禁止吧!实话告诉你们,总司令马上就要回来了,谁在这个时候捣乱,那就是心里有鬼!”
“总座要回来了!”两人一愣,又狠狠地盯了对方一眼。
在王平的约束下,gc党方面的人员都集中起来,与中央军派系的人脱离的接触。一方面是怕他们头脑发热,跟中央军的人打起来;另一方面也是怕跟张处长一样,被人稀里糊涂地打黑枪。
失去了这个对手,亲中央派系的人也只好偃旗息鼓。周参谋长又请熊校长率冀中军校的学生兵到司令部及外围戒严,终于稳定了局面。不过这种强力压制维持不了多久,时间一长必然会引出更大的乱子。
不出所料,下午的时候战区副总司令张文白、集团军副总司令邹作华也出面施压了,要求恢复对外的通信联络,解除戒严。王平等人也闻讯赶来,双方各执一词,局势再度恶化。就在火药味儿越来越浓的时候,郑卫国和程政委终于赶到了。
“总座!”
“郑总司令!”
“老郑!”
……
郑卫国故作不知,笑道:“你们这是怎么啦,一个个都跟乌眼鸡似的?”又打趣道:“我早来了一步,你们没有意见吧?”
周参谋长哽咽道:“总座!”
郑卫国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益民辛苦了!”
缪澄流突然在台下喊道:“总座,您再不回来,冀中可就要天下大乱了!”
郑卫国笑了笑,问道:“开源(缪的字),那你是在帮周参谋长维护稳定,还是在借机生事啊?”
缪澄流忙道:“总座,我可没有借机生事。我只是想替康主任讨个公道!就算以前有再大的仇,大敌当前,也要搁下。”
郑卫国点头说:“嗯,你说的很对!”
王平一听,大不服气,忙嚷道:“司令员不要被他们骗了,那是康泽施得苦肉计。”
缪澄流怒道:“你放屁!”两人顿时又掐了起来。
郑卫国摆手道:“你们先不要吵,这件事情很快就能查清楚,到时候谁是谁非,自然一清二白。”
正说着,保卫处长张存实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报告道:“总座,按您的吩咐,五粒子弹壳都带过来了。”他刚才在查案时挨了黑枪,幸亏只伤到大腿。
郑卫国点点头,说:“先放一边吧!”又关切地问道:“你的伤不要紧吧!”
张存实苦笑道:“还好!大夫检查过了,没有伤到骨头和大血管!”
郑卫国笑道:“你这算是捡回一条命,俗话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喜可贺啊!”
张存实苦着脸说:“那我宁愿没挨这一枪!”
郑卫国哈哈一笑,又指着盘子问道:“这三粒就是那一晚凶案留下的弹壳吗?中途有没有可能被人调换?”
张存实忙道:“不可能有人调换,柜子一直锁着。而且大家都知道了是勃郎宁7.65毫米手枪弹,就算调换也没啥用啊!”
郑卫国点点头,说:“很好,那现在司令部有多少人用这一类型的手枪?”
张存实想了一下,说:“包括冯雪梅在内一共有二十七人!”
郑卫国命令道:“让他们带上自己的枪和子弹立即到村口的靶场集合,我要亲自看看他们的枪法。”
张存实忙道:“是,总座!”
张文白悄声道:“总座,光看枪法试不出来吧?”
郑卫国笑道:“无妨,我自有办法。你们都随我来,村内继续保持警戒!”
一行人很快来到靶场,那二十七人都已经赶到,其中还包括冯雪梅。大家都听说她死了,陡然看见真人都感到很吃惊。
“总司令!”冯雪梅一看到郑卫国就哭得稀里哗啦。
郑卫国安慰道:“放心,我知道不是你!”
张文白忙道:“总司令,真的不是雪梅?”
冯雪梅委屈地说:“张伯伯,真的不是我!”
郑卫国点头说:“嗯,先去打靶!打完靶,就会真相大白!”
砰、砰、砰……一阵密集的枪响过后,地下散落了大量的弹壳。早有人取下靶纸,开始报靶:“以靶位先后排序,蔡文治,85环;缪澄流,70环;康泽80环;熊大缜,80环……冯雪梅——”
众人都齐唰唰得看了过去,报靶员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喊道:“90环!”(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