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黄锦说的开海目前不可行,这个也没关系。嘉靖皇帝虽然不是耐性过人,倒不至于连一两年的时间都等不了。况且严鸿已经解释了,释放徐海以安汪直之心,又有胡宗宪总督浙、直,逐渐批准部分合法贸易,在老皇帝想来,如果真的这样循序渐进,相辅相成,恐怕一两年内,这开海贸易真的有可能部分实现。
到时候国家财源滚滚,或者江南渐渐安定不说,就单说那内库就可大为充盈,不至于捉襟见肘。尤其如今的公卿勋贵,纷纷索要盐引赏赐,要的有点凶,以至于供不应求,那些有引的纲商反而弄得有引无盐,因为盐都被勋贵弄走了。如果真能以船引代替盐引,另开一条财路,那也是一桩好事。
左右合计之后,嘉靖皇帝将手一摆道:“好的很,好的很。严家小子,难得你年纪轻轻,能为朝廷思考的这么周全。老夫之心甚慰,文孚,你手下又添了一员虎将啊。老夫心里一高兴,就爱赏人些东西。严鸿,你想要什么?只管说来。”
严鸿的心不由一阵剧烈跳动。自己一晚上的忽悠,甚至几个月的辛苦,从某种意义上,为的就是这个时刻。他偷眼去看陆炳,却见陆炳脸上不动声色,未见有什么表情暗示。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不该说,若是说出来,也许一夜努力争取的好印象,就化做了泡影??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为了月蓉,拼了。严鸿恍惚间,仿佛又见到了那个幻想中的场景,孙月蓉被一个陌生男人强行侵犯,而无力抗拒,等待着自己去救她。他不由一阵热血上涌,当下二次跪倒磕头道:“老爷子是当今天下的真神仙,小可求您的事,您老人家怕是早已晓得,您老也一定能办到。”
嘉靖点头道:“混账小子,既然你叫我是神仙,那我也就只好先当一次神仙了。我听陆老弟说,你看中了一个女人,还是个山贼的丫头,如今好象还嫁了人?小兔崽子,凭你的家世相貌,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偏要捡那女山贼,不怕把严惟中活活气死?要不这样吧,老夫我给你做主,为你聘一名门闺秀做妾。虽然你有正妻了,不过老夫的面子,也没几个人敢不给。”
嘉靖不是陆炳,他这话可不是给严鸿开空头支票。所谓良家女不与人做妾,那也不能一概而论。比如说,天子的妃嫔其实都可以算广义的妾,那不照样是多少人趋之若鹜,搞那步步惊心的把戏?
如果真是天子出面,下旨赐婚,甚至只是一个暗示,那有的是人要打破了头去争这个名额的。有人一心做官又无才学,就去四处搜罗方术、奇药,只为换一个出身或是提升,一个女儿又算的了什么?
至于名声,固然有人看名声看的比生命还重要,但同样不在乎名声,而在乎实惠的人也大有人在。只要天子愿意,那么大把的良家闺秀,确实可任严鸿挑选。既然是天子许的话,那么综合质量肯定也差不到哪去。这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福利啊。
然而在严鸿看来,这福利实在不那么可爱。他也没想到皇帝居然说了这么一句,仿佛是在劝自己放弃孙月蓉,而用别的女人作为补偿。这也难怪。在旁人眼中看来,自己娶一个山贼之女已经算是离经叛道,更别说对方如今已经嫁为人妇。皇上毕竟已经年过五旬,自然也是传统思想的捍卫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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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此时他顺应天子之意,放弃女山贼,接受皇上赐婚的大家闺秀,那么结局可谓皆大欢喜。即使对孙月蓉来说,这也不算自己负心薄幸,毕竟是对方嫁人在先。而如果坚持不识抬举,不领皇帝的情,那结果谁也说不好。
可是,想到自己噩梦中的情景,想到孙月蓉当初与自己的山盟海誓,和一朝欢好后那副万语千言的神情,严鸿终于开口道:“回老爷子的话,您老的好意赏赐,小子粉身碎骨也报答不了。但这纳妾一事,小可前番的心意已决,望您能成全。”
此时他低首叩拜,看不见嘉靖的表情。只听到对方的语调变的阴沉起来:“混帐东西,你可知,你这要求是何等的有害无益?你这么做,等于是授人以柄。凭你是高官勋贵,娶一个山贼小妾,那便是自甘下流。日后御史言官只要想参劾你,这一条风流罪过就是板上钉钉,你连赖都赖不掉,别人想护也护不住。你难道为了个女人,可以不要前途,不要名声,也不要自己的命?”
严鸿心想,要不要这么狠啊,我只不过讨个小老婆而已,又不是跟反贼结亲。但这话从皇帝口中说出,自然有一股凛然的威慑力。他只觉得浑身上下汗水直流。但此时退缩,前功尽弃,严鸿一咬牙道:“回您老的话,小子当初与此女有约,不论她发生何事,誓不相弃,粉身碎骨,亦无所惜。更何况,她对小子托以清白之躯,若不能对她有始有终,便无面目为人。”
“粉身碎骨,亦无所惜么?”嘉靖听到这话,黯然长叹。当初曹端妃,自己又何尝不想拼尽全力也要保住她的性命,结果佳人香消玉陨,死得惨不忍睹。自己纵然富有四海,又能如何?就算日后借着火灾,叫凶手也死在皇宫里,曹端妃却又能活过来么?
看着眼前这个纨绔子弟,明明已经吓得发抖,可是为了个山贼,而且八成已经是嫁了人的山贼,竟然敢在自己面前嘴硬不肯退让。这使得嘉靖恍惚间产生了一个念头:自己当年没做到的事,不如让这个年轻人去试试,看看他能做到哪一步?
因此嘉靖冷笑一声道:“好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痴儿。罢了,罢了,老夫便成全了你。滚回家去等消息吧。你爷爷那边么,也有老夫为你担下了。”
严鸿这才如蒙大赦,磕头道谢。嘉靖皇帝站起身来,说道:“你小子记住,把开海的事做好,老夫就能保你一世富贵。以后再把别的事也做好,那你不管喜欢多少女人就都没了关系。若是为了女色而怠惰了正事,我就要重重的罚你。对了,回去后,再跟你爷爷说一声,有些事想的不要太多。要是自己把自己吓垮了,就什么都没了。”
严鸿自然不知道爷爷因为五色芝的事,已经抑郁好几天了,所以也就不明白皇帝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他记性还好,连连点头。
等到嘉靖与黄锦下楼后,陆炳才笑道:“贤侄,你小子好运道。有了天家的话,你这次下山东的事,便算成了一多半。不过我要告诉你,到了山东可不许胡作非为,若是你在山东胡为激起民变,就算天子也护不住你。”
严鸿倒是没往心里去。自己虽然是去抢人的,不过抢的是个山贼的老婆,能激起什么民变?只是点头应是。随着,又和陆炳上了马车,直达陆大都督府上。
从陆府回家的路上,严鸿脑子就全在考虑如何收拾那个什么雷占彪。他倒不担心战斗力方面的比较。自个要是单凭几十个家丁去山东,那自然是凶多吉少。但一旦有了皇帝支持,可就完全是两种性质的事儿了。自己能调动的,可就是正牌的朝廷兵马。
想来雷占彪也好,孙烈也罢,所谓山东八十四寨名声叫的响,但实际上可不像水浒传里的梁山好汉那样,动辄能聚起几千,乃至上万的人马。要真有那么多人,不用打,光吃粮就足够把山寨吃到破产。
而且这种山寨联盟,更像是一种守望相助的合作模式。谁也不会愚蠢到用自己全部身家去帮助另一个山寨打一场必败的战斗。如此算来,雷占彪就算得到孙烈全力支持,能凑出三千儿郎与官兵相抗,已经是山东绿林的极限了。
山贼响马作风剽悍,这一点确实不是官兵可比。但贼就是贼,论起组织纪律性是不如经制官兵的。而且山贼联军还要面临令出多门,指挥不灵的实际情况。所以真要是一刀一枪的打,官军就算再不济事,以多打少也一样能赢。更别说从装备上,官兵有盔甲,拥有火铳乃至大炮,山贼可没有这些东西。
往日之所以能让山贼们生存,无非是官府也懒得去剿匪。毕竟投入产出不成正比,穷山恶水出刁民,打赢了油水不大,万一打败了就要面临夺官、去职,甚至斩首。因此大家对于本地匪患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闹腾的太过分,就不去管。
像那被攻破的独松寨,严鸿听胭脂虎说起后,也稍微打听了下,才知道这帮匪徒就是闹腾的太过了,居然胆大包天,绑了一个分守道家的儿媳,等赎金不到,就撕了票,据说那肉票死的还不清白。结果这下捅了马蜂窝,那分守道拿出家财走动关系,调动一支官兵玩命猛攻,最终号称山东绿林排名第二的独松寨就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