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严鸿还组织修复城池、整编卫所兵。当然,这些事儿他只要点个头,自有下面人去看。真正的重心,还是在白莲教徒和被拿下贪官们的审讯。
对王玄的审问倒是简单。之前的几番动刑下,已经彻底摧毁了他的心理防线。再加上闻说城外的数万白莲教军连同蒙古铁骑都已经被全部歼灭,王玄再也没有任何精神敢和严鸿对抗,就老老实实将他所知的一切,全部招供。其中的内幕流程,也让严鸿不禁感慨。
这王玄原本是个普通佃户,安心耕种。山东武风盛行,他也就跟着学了些防身拳脚,却也算不上如何高明。后来某天夜晚,发现有个夜行人倒在自己家门外,身带重伤。王玄出于好心收留,结果那人却是油尽灯枯,回天乏术。死前,自陈乃白莲奉圣左使萧佛童,留下诸般信物,还有地图等等,指定王玄为下一任白莲左使,又教他如何与教中之人联络方法,之后撒手人寰。
山东属于白莲教的重灾区,百姓中信教者多,而地方官又懒得去管,导致其能够扎根发芽茁壮成长。只是平时白莲教徒一不抗捐二不抗税,两下乐得相安无事,左右不过是有百姓烧香传教,闹不出太大的动静来。
王玄在这种环境下生长,对于白莲的抵触心理并不十分强,因此对于萧佛童的嘱托,他没意识到危险,相反认为这是个翻身的机会。自己是个穷鬼佃户,骤然成了白莲教里举足轻重的大佬,还有一笔据说数目庞大到他无法想象的财富,等着自己去挖掘。他几乎忍不住当即就要下跪,磕头拜谢无生老母大恩大德了。
只是那宝藏当年被封在鲁南、直北一带的深山里的,距离王玄所住的村庄,两者离着不小距离。王玄虽然不聪明,但也没傻到家,他知道凭借自己的财力、人力。根本就无力挖掘这批宝藏,更别说运回来。
因此,他是按照萧佛童临死前的吩咐,联络到了两位白莲教前辈长老,柳成荫和齐远山。这两位长老本来已经是半归隐状态,但听说圣教总坛遇袭,几乎全灭,此时出来传承香火,重振乾坤却是义不容辞的责任,当下便自动出马。既做王玄的保镖又当他的导师。先是带他去把宝藏运出。后又把当年的雇主杀个干净。免得日后被查出什么首尾。
要说白莲教这些财富,也非一时一地的积攒。自摩尼教传入中国,是为明教。明教教众生活简朴,财用节俭。又踊跃捐献,因此教中财富,颇为可观。宋时方腊起义,席卷江南膏腴之地,抗捐夺库,更是收罗巨量财产,其中虽然很大一部分在帮源洞中被官兵劫走,然留存于外的,依然不少。元末明教与白莲教合流起事。这部分财产对于起兵作用甚大。
而明初明教为白莲教所并,财宝即为白莲教掌握。以江南沈家为代表的一批富商遭朱元璋迫害,其子弟秘密与白莲教联系,又投献了富可敌国的金宝。再加上禁海之后,部分海商、海盗亦与白莲教相往来。因而积攒下了这如山如海的金银,其埋葬地点,唯有教中有数高层知晓,一世之中通计不到十人,以至于赵全一系,因为全是低层,虽知有这财宝,却不知地点。如今,这大笔钱财,都进了王玄的库房。
之后这两位长老更是教导王玄武艺,并为他出谋划策,使其仿佛基督山一般的人物,迅速蹿红,成为山东的活财神。当然,白莲教这一支普遍智商都不是特别高,二位长老虽然江湖经验丰富,大方面的格局其实还是有所欠缺,这且不表。
对王玄来说,若是如此一直安生过下去,也不失为一个天上掉金砖的好结局。奈何白莲教天生就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存在,成天只想着造反。柳、齐二老更是与关外的蒙古人有着联系往来。王玄就算想自个靠这笔财富做个富家翁,二位长老如何容得他?
在二位长老的威逼利诱之下,王玄只得上了贼船,利用这批重宝上下运做,结交官府,又靠那听音的机关打探阴私,抓人把柄。
这几番运做下来,济南的几位官长的把柄都被他们拿捏在手里,一手是钱财,一手是把柄。软硬兼施下,又有几人能不中招?因此山东上下乌烟瘴气,也就不足为怪。当然,这帮官员却是不知王玄的根底,只是以为他们想要发财弄钱而已,却没想到他们的志向在于谋逆。
由于白莲教总坛与东北的库腾汗搭上了界,巴拉和赤那那两个千人队的蒙古兵,是库腾汗同意这造反计划后,利用今年春天的一场袭击,掩护一支人马偷偷入境。又有王玄等人接应,将他们化装成商队,顺利进入山东藏匿。由王玄提供饮食消耗各项所需,只为造反所用,没想到也一并葬送在了这里。
王玄交代完了以往经过,倒像是如释重负一般,长出一口气道:“总算完事了。俺本来就是个乡下人,想的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发点财,老实过日子,比什么都强。却没想到,天上的馅饼也不是这么好吃。得了这笔钱财,被两位长老逼着造反,到最后连一家子都搭进去了,当年救那萧左使也不知是对是错。”
严鸿冷笑道:“王玄,你当年救人这个无可指责。救人之前,谁知道他是谁,自然不能见死不救。至于贪财,这么大一笔钱在你眼前,你要不动心,那才有鬼,换了本官也是想拿的。只是你不该一路错下去。你既然都起出了财宝,就是山东活财神,大员外,有的是办法对付那两个老不死。他们武功再高,你弄点毒药药死他们不成?或是雇些个要钱不要命的江湖人士,所谓蚂蚁多了咬死象,终究不怕治不死他们。可你既然自己选错了路,跟着他们死心塌地的造反,现在又怪的了谁来?”
王玄听罢,不由嘬嘬牙花子道:“还是你们这帮做官的人心狠啊,这些招数俺可是想不出来。不过大老爷,如今山东百姓视你为救苦救难的菩萨,人心归附,难道严大老爷就没点自己的想法?说实话,现在你要粮有粮,要钱有钱,要人心有人心。只要你振臂一呼,这些百姓肯定听你的,十万大军立等可得。而且,你这次再济南活人无数,这威名,我看山东之外的地方也渐渐闻听了,那龙椅未必就不能轮到你坐。你难道就不动心?人生在世,你就这么愿意这么过一辈子?这大明朝的江山,我看是兔子尾巴长不了,你就不想过过这皇帝的瘾?再说你严家再怎么位高权重,也无非一个大臣。俺虽然读书少,却也听人说过,臣伴君王羊伴虎,自来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你就不为以后想想?”
此时这刑室之内,除了严鸿和王玄二人之外,只有梁如飞、四总旗、奚童几人,也算的起全是心腹。猛可地王玄竟然说出劝严鸿造反的话来,大家的脸色都是一变。严鸿脸上五官也一时僵化了一下。呆了片刻,他自公案后走下来,来到王玄跟前。那王玄虽然也曾是个会些武艺的壮汉,拿到江湖上算得三四流的打手,奈何此时大筋已被挑断,更受了许多毒刑拷打,形同废人,全无半点反抗能力。严鸿猛的飞起一脚,将王玄踢了个筋斗,口中怒骂道:
“好你个白莲妖人,果然贼心不死,到这个时候还想对本官说啥疯话?实话告诉你,如今大明朝政通人和,民心思定。不管是谁,想要造反,就是要把千百万老百姓推入血海,自个也必受天谴!抱着这种贼心的人,纵能得意一时,也难逍遥一世,白莲盛世,注定是一场笑话!你和你那两个什么长老,就是因为看不透这一点,才落得今天这个下场!”说罢,又狠狠打了王玄几拳。那王玄早已被折磨得三分像人七分像鬼,吃他这一顿拳脚,倒也看不出什么大的变化。
严鸿发够了火,吩咐声把人带下去,气咻咻往椅子上一坐,对四总旗道:“这厮方才的话,大家都听到了。白莲妖人果然真是可恶,死到临头,还想要蛊惑人心。若是被人知道,少不得我又是一场麻烦。”
那梁如飞、奚童先不论,四总旗如今跟严鸿可也算的起心腹。同生共死的感情先放一边,单说他们前后得了严鸿不知多少赏赐,更别说眼前还有白莲宝库,以及大破白莲教之后的升赏。四人对视一眼,邵安道:“小人一直负责记录口供,犯人所说言语记个分毫不差。只知这厮最后开口求饶,求钦差老爷赦免他的死罪,这简直就是害了失心疯才会有的想法。朝廷律法,岂是求饶几句就能开恩的?至于其他的话,小的可一句也没听见。”
王霆为人豪爽,更是直接道:“长官放心,我们都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是有人把个什么胡言乱语随便传出去,左右不过是乱葬岗子上多一具无名尸,绝不会有损长官威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