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鸿闻听大喜,心道:此事若成,这功劳上,我可是首功。当下道:“既然如此,那便敬侯老船主的佳音。若是有什么困难,也只管说出来,我也尽力为你解决就是。”
胡宗宪也道:“是啊,虽然兵将上我不能调拨,但是若是器械、钱粮上有什么困难,你只管说出来,我想办法为你筹措些就是。”
汪直只是不住感谢,接着几人又谈起开海贸易之事。汪直在海上盘踞多年,对贸易上的事,最是熟悉不过。因此说起来头头是道,大明什么货物受欢迎,又该换什么东西回来,一一详细讲解。又把自己多年来积累的人脉关系,全都和盘托出。
这些信息若是拿金钱衡量,怕是万两白银都买不到,汪直更承诺,回去之后,就命人把自己这些年来绘制的海图送上。界时有了明确航线,于沿途补给也能做出标识,更是能节约无数气力,少死不少人命。
而就如何征收税款的问题,严鸿则是打了包票,告诉汪直只管按朝廷定约去收。有敢不交税的,便狠狠的教训。收来的税款,除了上缴国库之外,按比例也可抽取一部分可以用作汪直自己队伍的维系资本。只要彼此数字合适,并无不妥。
几人谈的入港,乘着酒性,严鸿道:“老船主,若是这一遭开海有成,能让我大明国富民强,我保你个三品宣慰,不成问题。”
宾主尽欢,下船各自回府。徐文长等到与胡宗宪上了马车后。才对胡宗宪道:“东翁。汪直号称徽王,乃是当世豪杰。此番在杭州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却表现的毫无芥蒂,学生只怕他别有所图,还须多加些提防。”
胡宗宪笑道:“青藤先生果然是当世诸葛,孔明用兵惟谨慎,倒是学了个完全。你且放心,汪五峰不过一海寇而已。能有什么本事?陈东、叶麻、辛五郎几万联军片甲无存,他心里能不害怕?便是他曾有什么心思,如今见我朝廷兵强马壮,什么心思也就都没了。况且夷州弹丸之地,难以养活大军,他的军食也离不开浙、直供给,真有什么反复,我直接断了他的粮秣,看他能如何?且放心,汪五峰便是有天大的本事。这一遭也只能做个马前卒,任我调遣。我倒有点担心他收税的事。不知会得罪多少权贵,倒时候还望青藤先生设法为我抵挡。”
徐文长虽然不像胡宗宪那么乐观,可是却又想不出什么言语来进谏。毕竟自己也仅仅是一种猜测和分析,缺乏证据支持,也只得作罢。
严鸿乘马车回到家中,耿金铃、花月仙本来见到行辕里又来了个美丽女子,心中大为嫉妒,可看老爷还是到自己这来了,又欢喜起来。严鸿对花月仙道:“月仙,你回头取五百两银子,连同身契都给刚来的那个赛昭君,告诉她老爷我这里不留她,让她自己去觅个生计。若是想去寻王本固也行,我给她开路引。”
花月仙闻听大喜,“老爷真是个好人啊,花了五百两银子,还不肯一亲芳泽。这赛昭君也是几辈子积福,才遇到老爷这么个君子。”
哪知到了次日,这赛昭君却死活不肯走,只跪在门前道:“妾身自知出身低贱,配不得大老爷,可是便做个下等的贱仆,便也认了。只求老爷将妾身留下,侍奉左右,妾身决不敢有丝毫非分之想。”
她出身市井之中,见识虽然平平,但对于江湖险恶十分清楚。汪直既然铁了心要报复自己,那就只有这钦差行辕是安全的。否则自己前脚出门,后脚被人用麻袋套了架到海上,依旧是个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局面。到江西找那王本固?慢说他抛弃自己如弃鄙履,就是自己的容貌,怕是走到半路上就被人卖到妓院,或是掳去做了压寨。
因此她咬定牙关,宁死也不走,倒叫严鸿也没办法,只得让她留下。至于说做什么活计,钦差行辕这么多下人,哪真用的着她干活?便只当多养个闲人而已。那赛昭君得了安全,便寻思着,自己的模样未必就输给钦差那两个房里人,就不信这猫儿不偷腥,早晚有能钓上他的时候。
此时在杭州城西北的一所豪宅之内,杭州本地潘、许、张、沈、连、宋六大名门,各长房子弟,族中各房说了算的人全都聚集于此。六家中,现以潘家族长潘启德为首,他在朝中曾任过吏部右侍郎,大家为了尊敬他,都称他一声老天官。
平日里这老天官也是个厉害人物,可今日,却是愁眉不展,满面阴沉,不比其他各家的人表情轻松几分。严鸿在江南大展拳脚,豪商人人自危,都怕这个浑人使出那无赖手段,伤财伤人。
沈家的大少沈天鹏说道:“潘老,如今各家的人都在,只求您给拿个章程,您是我们的老前辈,办法多,主意广,我们可全都靠您了。”|
潘启德道:“靠我?这话说的好轻巧,老夫也想找个人靠上一靠,去哪里找啊?咱们这里没有外人,话大可说的实在些,各家谁没有要命的把柄在汪直手里,他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可能不报复?现在他这边招安了,若是要讨好朝廷、胡宗宪、严鸿,把这些罪状兜出来……那严鸿号称小阎王,前番咱们为了弄死汪直,给他下的药也不少了,他若是想要报复,我们还有活路么?”
沈天鹏咬牙道:“既然如此,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几家谁还没有点信的过的死士,干脆先下手做了汪直……”
他话音未落,他爹沈青山起身抬手就给他两记大耳光:“放肆!胡闹!你当这是在海上,你想砍谁就砍谁?这是在杭州,城里有标营,有浙兵,有闽勇!这些部队,咱们的手都没伸进去,只要严鸿一句话,不到半个时辰,咱们几大家都会死的一个不剩,手头那点实力,是能比的过浙兵,还是能打的赢标营?”
宋家的家主宋爵说道:“要不咱发动一下,机工罢织?或是串联下那些徽人盐商,让他们罢支。若是能再把汪直抓起来……”
潘启德哼了一声:“宋爵,闭上你的嘴!这些伎俩要是有用,先前汪直在牢狱里时早用了!赦免汪直是万岁的旨意,你难道还想让杭州的官员抗旨么?这是圣旨,不是中旨,谁敢抗?罢支?我告诉你,我早打听出来了,严鸿那准备了一百副铁甲,还有军旗、号旗若干,只等着咱呢。谁敢带头组织罢支、罢市,他便带着锦衣卫朝谁家扔上二十副铁甲,外加几十面军旗,到时候就按谋逆大罪,直接抄家!你活够了,老夫还没活够,这种事,我万不能去做,我潘家子弟,也没人去做。”
沈青山道:“潘翁,这也不成,那也不成,可您总得想条活路啊。难不成大家就只能闭门等死?或是学那李文藻,抛弃族产,逃之夭夭?”
潘启德道:“逃?他能往哪逃?依我看,如今他已是瓮中之鳖,无处可逃,只看什么时候拿他了。至于办法么,也不是没有,思来想去,还是降了。去钦差面前塞点好处,免去先前这些要命的罪过。汪直这么泼天的罪过,万岁爷都下旨免了。”
这投降的话一说,在场的人全都没了话。他们并不介意投降,世家名门的骨头也不怎么硬。可问题是投降的话,要付出什么代价?以及最关键的是,谁来付出代价?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全都不做声。
潘启德见这帮人的嘴脸,也知他们的想法,自顾说道:“老夫为钦差准备了四样礼物,一副宋徽宗的真迹、两千亩上等良田的田契、十八家店铺的契约、还有淑儿的庚贴。”
沈天鹏一听,顿时道:“潘翁万万不可!淑妹是您的嫡出孙女,怎么能落到那狗贼手里。那贼子好色无度,专一玷污良家女子名节,您怎能把淑妹送入虎口!再说她若是与严鸿做妾,我们几大家的脸就丢光了。现在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我们还可以上京师去走动关节,或许还有转机。”
潘启德也知沈天鹏与自己的孙女两情相悦,见他跳出来,倒也不觉意外。他只是哼了一声:“沈世兄,还请约束好你的儿子,莫非老夫的孙女,老夫还做不得主?关节?如今严徐两家听说要联姻,这次开海通商,便是二家联手推动,你倒说说看,还有什么关节可走?至于说做妾,老朽可不敢有这个奢望,只盼着淑儿那丫头能讨的钦差欢喜,与钦差盘桓几日,讨教些诗词文章,也便是了。”
沈天鹏听潘启德的意思,竟然是让自己的淑儿妹妹连名分都没有,只是去偷偷摸摸的苟合,只觉得胸口发闷,几乎要含血喷天。但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自己的爱人坠入火坑,他一咬牙,甩开老爹的手道:“我沈家出三千盐引替换淑儿妹妹的庚贴,请潘翁务必收回成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