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往事(1 / 1)

杨妡尚未开口,就听院子里脚步沉重,紧接着门帘被撩起,杨远桥阔步而入。

张氏无心追问,忙起身招呼,“老爷回来了。”

杨远桥淡淡应一声。

杨妡看他神情虽淡淡的,眼眸里却有种与年龄不太相衬的雀跃,联想到他与伯父杨远山等人一道谈经论道,想必是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或者有了心得感悟,便笑着问道,“爹爹遇到什么开心的事情了?”

杨远桥怔一下,只以为孩童心思敏感,并未作他想,笑着拍拍她的肩,“就你是个鬼精灵……今天是挺高兴,在护国寺见到两位大儒,收获颇多,可惜寺中不便饮酒……这一别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听到他们的高见。”

言语中不无遗憾。

“我今天也高兴,”杨妡忙安慰他,把自己买到的东西献宝似的拿出来,“点心孝敬给祖母,拐杖给祖父,两把扇子给伯父与爹爹,笔山给大哥和二哥,笔筒给三哥。”

考虑得很周到,几乎人人有礼物。

杨远桥微微颌首,扫一眼面前的东西,虽然材质比不上府里用的那么珍贵,但做工还算精巧雅致,尤其那只笔筒,直接用竹竿镂刻而成,表皮呈现出自然的斑驳之态,极具野趣。

杨妡将两把湘妃竹扇骨的折扇铺开,笑着问道:“爹爹喜欢哪一把?”

一把扇面上绘着悬崖苍松,松枝遒劲舒展,针叶茂盛浓密,枝桠间偶有白雪堆积,与松针的墨绿相映成趣生机勃勃。

另一把却是遍地黄沙中横着半截枯木,枯木一端突兀地开了朵红花,花朵的鲜红与背景的苍茫形成鲜明的对比,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前一把好,正合现下文人们的喜好,后一把实在是有点难以接受。

杨远桥不意杨妡会选择这么两把扇子,问道:“是你挑的扇面?”

“嗯,是我选的,”杨妡拉长尾音,伸出柔嫩如葱管的手指,娇声道,“花了四两银子,整整四两。”

一把扇子二两,听起来很贵。

可扇面是若尘所绘。

若尘是个穷酸秀才,年轻时也曾放荡不羁,后来家道中落又顽疾缠身,苦于生计被迫卖画。他的画穷人买不起,富人看不上,一年到头卖不出几幅,还时不时被巷口卖豆汁的老汉取笑。

一气之下,他便把画好的几十幅画都烧了,最终抑郁而死。

谁成想,仅过两年,他的画竟然奇迹般地抢手起来,价格比以前更是翻了百倍不止。

而现在若尘显然还在落魄中。

卖杂货的摊贩游说杨妡的时候,把扇骨扇棱夸得天上有地下没的,却绝口没提扇面半个字,恐怕也是认为画得不好。

杨妡没犹豫就买了,可惜摊面上也只这两把是若尘所画,再找不出第三把。

因见杨远桥似乎并不喜欢,杨妡嘟了嘴问:“爹爹觉得不好看吗?”

杨远桥并没觉得有多好,这是女儿一片孝心。

他往后院来得少,加上性情严肃,跟四位子女都不算亲近,也极少收到孩子们孝敬的礼物。

难得最小的女儿逛街还能想着自己,加上她可怜巴巴期待夸奖的小眼神……杨远桥毫不犹豫地说假话,“不错,画得不错。”

杨妡自然看出他的想法,心底偷笑声,唇角绽得更开,“那当然,花了我四两银子。”

这下不但杨远桥听出来就连张氏也明白了,杨妡这是在要银子。

杨远桥笑问:“你今儿花了多少银两?”

杨妡扳着指头算了算,“一共八两零八百文,是大哥哥会得钞,我不想用大哥的银子。”

杨府的姑娘少爷月钱是五两,少爷们另外有二两银子的纸墨钱。

杨姵与杨妡买这些零零碎碎的将近二十两,都是杨峻付得账。

杨远桥明白了,笑着掏出荷包,取出两只五两的银锭子,“峻哥儿那头我另外还他不教他吃亏,这两锭是我补给你的月钱,以后出门遇到好玩的去买了便是。”

杨妡毫不客气地收下,扯着杨远桥的衣袖摇了摇,甜甜笑道:“谢谢爹,等我把绣技练成,给爹爹绣个扇套,爹爹也好随身带着。”

杨远桥含笑答应。

屋内其乐融融,气氛好得不行。

杨妡突然想起要写的信,与其让张氏找吴庆,还不如直接托付给杨远桥,这样即便以后败露,魏氏也怪不到张氏头上来。

想到此,杨妡仰着脸切切地问:“爹爹,我有封信,您吩咐人帮我送出去可好?”

杨远桥满口答应,“行,信呢?”

杨妡歪头一笑,“我这就写。”说着扬声唤人送来了笔墨,就着炕桌铺开纸。

趁杨妡写信,杨远桥走进内室,张氏紧跟着去伺候。

杨远桥淡淡道:“我约了人吃酒,换件衣裳就走,夜饭不回来吃,你跟妡儿吃吧。”

“嗯,”张氏低声应着,从橱里取出玉带白的直缀,缀着羊脂玉的宝蓝色腰带,再配两只石青色香囊,伺候着杨远桥穿戴好,因想起那把折扇,便道:“妡儿还小,老爷要不喜欢那扇子就不用带,别纵着她。”

杨远桥唇间露一丝浅笑,“你把妡儿教得很好。”

这还是杨远桥头一次夸她。

张氏微愣,手足便有些无措,“妾身,妾身应该的。”说话时,脸庞因局促而呈现出粉色的云霞,双唇不安地抿了抿,水嫩欲滴。

成亲十多年却还如刚见面时候那般的羞涩不安。

杨远桥心头一荡,伸手勾起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下去。

这可是大白天,而且闺女就在外间……张氏圆睁了双眼,支吾道:“老爷,别……”

杨远桥越发兴起,将她抵在墙边亲了个痛快才不情愿地松开,“今天是鬼节,我会早点回来……夜里早点安歇。”说罢,对着床头花梨木底座的穿衣镜整整松垮的衣领,阔步走出去。

张氏傻傻地站着,片刻回过神来,摸摸滚烫到几乎燃烧起来的脸颊,到净房拧了条棉布帕子擦了两把,才觉得舒缓了些。

杨远桥正站在杨妡身后看她写信。

杨妡本是非常坦然,可有这么个人看着,一来怕信的内容不妥当,二来怕字迹露馅,手腕稍犹豫,笔端便呈凝涩之势。

杨远桥笑了笑,迈步走开,等杨妡写完,才道:“颜体字大气端庄,柳体字柔美灵秀,两者习其一便可,我瞧你的字形似颜体骨若柳体,反而□□尽失。”

杨妡红着脸解释,“先前姐妹们一道跟着夫子习《颜勤礼碑》,后来夫子辞馆,我觉得柳体字不错,就自己照着临帖。要不以后我还接着临颜体字好了?”

杨远桥点点头,“刚学写字,切忌贪多嚼不烂,先专心学会一种再学别的。”

“谢谢爹爹教导!”杨妡娇憨一笑,见墨迹已干,仔细叠好递给杨远桥,仰了头切切地问:“这两天就送出去,爹爹可别忘了。”

信是给方元大师的。

上面写着自打上次听过大师教诲,杨妡已经尽心尽力去做,但最近家里不□□宁,又说长辈要请人看风水批八字,各种事情让她没法静心思索,求问大师如何才能保持平常心顺应天命。

就这么点家常事,有什么紧要的,还如此郑重地嘱托?

杨远桥失笑,低头瞧见女儿娇俏的神态还有那双乌漆漆的闪动着热切期盼的眼眸,顿觉心软如水,手指点一下她的鼻尖,柔声道:“爹这就叫人去送。”侧头睃一眼张氏,低声道:“我去了。”

杨妡送杨远桥出门,回头瞧见张氏颜若桃花的粉面,心里有几分明了,却又不便说破。唤丫鬟进来将笔墨收拾了,又吩咐人把各样物品一一送出去。

几人都有回礼,多是笔墨等文具,就属杨远山回礼最重,给了她一只翡翠雕成的荷叶笔洗。

杨峼则回给她半包芝麻糖。

很显然并没想到她会送礼,没什么可回的便随手包了半包糖。

不过既然能想着回礼,就说明他并非不同情理之人。

杨妡掰下一小块,正要往嘴里放,张氏上前一把打落,“他送的东西你也敢吃……在你之前我还怀过一胎,有次在松鹤院,杨峼端给我一碗汤,当时我嫁过来没多久,还想着跟两个孩子亲热亲热……可从松鹤院回来肚子就开始疼,太医说是沾了附子粉,保胎药吃了两个月终是没留住。你爹说我既知有孕就不应再用妆粉,我那会年轻本来就不爱涂脂抹粉,再者我稍懂医理,哪里不知道附子粉能致滑胎。”

杨妡愕然,“是那碗汤?”

张氏苦涩地笑笑,“谁知道?你爹说我不当心,老夫人倒是吩咐查,最后推出个小丫头顶了罪。反正自那以后,我没沾过那兄妹俩的东西,他们也没往这边送过,一直相安无事。”

杨妡想起几次见到杨峼时,他清俊冷漠的模样。难怪杨峼对她从来不亲近,原来还有这么段往事。

可那会儿,杨峼不过五六岁,五六岁就有这种心计害人?

杨妡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瞧着面前的芝麻糖,默默地叹口气。

突兀地,一个念头猛地浮上心头,会不会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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