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副样子,倒有了些杨妡气恼时候的情态。
魏珞愣一下,只听安平续道:“大哥先后数次伸手相助,待我恩重如山,安平无以为报,愿做牛做马侍奉在大哥身旁。”
“此话当真?做牛做马也愿意?”魏珞重复一遍。
“是!”安平咬着唇毫不犹豫地回答。
魏珞淡然一笑,“那明天让泰阿写个卖身契,以后你好生伺候夫人。”
安平惊讶地瞪大双眸,迟疑着问:“大哥……是在说顽话?”
魏珞轻蔑道:“把你那些小心思收了,老老实实地把真相说出来,我愿意给你找个忠厚老实的人家嫁过去,要是你不愿意嫁,在府里住着也成。可要是再这样……”顿一下,恨声道:“我就是把你扔到后院水井里也不会有人说半句闲话,不过就只是可惜那一井甜水了。”
魏珞身形高大,说话时俯瞰着她,双眸如寒星,又似即将出鞘的剑,散发出阵阵冷意。
安平顿时吓出满身冷汗,手掌无意识地攥了下,哆嗦着问:“大哥说的什么真相?”
魏珞从怀里掏出玉簪,轻轻拍在桌上,“这是你的吧?是你亲娘给你的?”
烛光摇曳,上好的古玉发出温润晶莹的光芒。
安平倒吸一口凉气。
这分明就是她前不久当掉的簪子,怎么会落到他手里?难不成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落在他眼里了?
而且还问这样的话,是不是自己的身世也瞒不住了?
安平身子抖了抖,尚未散去的汗忽地一下子又冒出来,很快地汇集到一处,顺着脸颊缓缓往下淌。
定定神,颤声回答:“是。”
“她还给了你什么?”
“再没有了,”安平摇头否认,“那时候我还小,我娘说我身上带太多东西并非好事,反而会招来杀身之祸,就只给我这支玉簪,而且还是藏在木簪里头,说留着危急时候用。”
魏珞想想也是。
宁荟身怀六甲却能凭一己之力从马哈木身边脱身,其心智定非寻常女子可比。而当时安平要寄居在他人家里,显然不可能让她随身携带金银物品。
只他犹不死心,又问:“那你见没见到一只樟木匣子?”
安平蹙眉细细地思量着。
宁荟走的时候是秋天,她记得清楚,田野里草叶都枯黄了,枝头的树叶扑簌簌往下落。她们住在镇上一间小客栈里,屋里没有蜡烛,点了盏豆油灯。
灯光昏暗,只能照亮桌面那一小块地方。
宁荟取出那只樟木匣子来,匣子不大,只比安平的手掌长一点点。
甫打开,里面珠光宝气金光灿灿,照得她的眼睛都花了。
宁荟却很淡定,轻轻道:“这一匣子珠宝又怎能抵得过近百条人命和十几车的货物?”说着,就取出那只玉簪,当着她的面儿放进木簪中,手把手教她如何打开如何合拢,最后戴在她头上,细细叮嘱,“记得别随意让人动,这簪子看着没什么,可份量掂起来却不一样。”
她听话地点点头。
宁荟又挑出两支金簪,剪成一段段,最后将诸样物品尽数放回匣子里。
匣子漆了清漆,盖子上雕着展翅雄鹰,左下角还绘着两个画符般的字。
宁荟见她注意,特地解释给她听,“鹰是苏哈木部落王者的象征,这两个字是苏哈木父亲的名讳——苏和,也是上一代部落首领。”
安平瞟一眼魏珞神色,如实答道:“见过,匣子不算大,上面绘着雄鹰,角落刻着苏和的名字。可我真不知道匣子在哪里,要想找的话,只能问我娘。”
魏珞盯牢她眼眸瞧了瞧,觉得她不似作伪,神情缓了缓,“以后本分些,记着你的身份……我说过的话算数,只要你老实,我可保你性命无虞,倘或你再无事生非,依你的身份,想在我万晋王朝平安地活下去也不容易。”
犹豫下,忽然想到薛梦梧,又吩咐道:“没事少出门,免得被人看破身份。若是有人搭讪,只咬牙不认便是。”
安平垂着双手,低眉顺目地应道:“是!”
魏珞再不瞧她,昂首阔步离开。
过了好一会儿,安平才缓过神来,瞧着桌上分毫未动的小菜,只觉得后背心湿漉漉的,冷汗濡湿了小衣泛出凉意,冰寒刺骨。
原来,魏珞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身份,在防着她警戒着她,而她就像一个没脸没皮的跳梁小丑。
可思及魏珞临走时那几句话,虽是告诫,可也隐约有关心之意,而且身为瓦剌人的后代,他竟然还允她留在府里,魏珞并不一定完全对自己无意。
兴许成亲之后,他开了窍,反而会明白自己的好。
杨姑娘再漂亮也只是个刚及笄的小姑娘,而自己已经十八了,正是女子最美好的年纪。
安平冰冷的心又渐渐热络起来。
她总是还会有机会的。
第二天,魏珞起了个大早,将事情跟泰阿交待一番,屁颠屁颠就去了杨府门口等着。
门房见到他忙作个揖,“表少爷早,我让人进去回一声?”
魏珞怕杨妡着急吃不好饭,笑着摆摆手,“不用,我左右无事,多等会儿也无妨。”
门房点头应是,可总觉得不妥当,过得半柱香的工夫,偷偷打发个小厮往二门里送了信。
杨妡刚吃过饭,正对着镜子梳妆打扮,听得丫鬟回禀,知道魏珞是着急见她,不由弯了唇角,笑道:“我知道了,待会儿拜别爹娘就出门。”
杨妡不愿魏珞久等,极快地拢了头发,又往二房院知会声,带上红莲走出角门。迎面就瞧见魏珞意态悠闲地坐着车辕上跟吴庆说着闲话,他穿着灰蓝色袍子,里面是月白色中衣,两条腿又直又长,脚上一双皂底粉靴,无意识地蹭着地面。
见到杨妡出来,他立刻跳下车辕,急急地迎上前,半点没有宣武将军的气势,反而就像是她的一个仆从。
“表哥早,等久了吧?”杨妡笑着屈膝行礼。
她今天穿天水碧的袄子,月白色罗裙,裙摆缀了襕边,绣着嫩黄色的忍冬花,乌黑的秀发绾成高髻,斜插着两朵赤金嵌青金石的发钗,整个人看起来淡雅如菊温婉似月。
魏珞毫不掩饰眸中的惊艳,笑道:“我也刚来,早点走,路上不热。”
旁边门房听了,嘴里“啧啧”两声:都等了小半个时辰了,还说刚来,真是没法说,没法说。
吴庆抱过车凳来,魏珞托着杨妡的臂扶她上车,不可避免地闻到她身上清幽的香气,似梨花的清冽,又有桂花的甜腻,非常好闻。
及至杨妡坐定,魏珞翻身上马,催促着吴庆快马加鞭直奔广济寺。
刚下车,便见寺中白幡飘扬,一片肃穆。
杨妡忽然生出个不好的念头,急步走进山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守门僧人双手合十,“方元大师昨日圆寂了,方丈正领着众弟子诵经,近七日不接香客,施主请回吧。”
“方元大师于我有恩,请容我进去上炷香,”杨妡请求道,“我是文定伯府五姑娘,空净师傅认得我。”
僧人见她言语恳切,并不为难她,伸手做个“请”状,“阿弥陀佛,施主请!”
杨妡匆匆赶去静业堂,却不见先前的沙弥,叫几声“空净师傅”,也无人应答。杨妡只得擅自进入,只见院中那株原本枝繁叶茂的老松树不知何时已经枯死,上面针叶依旧浓密,却早成黄色,墙角也生出许多杂草来,有种凄凉的感觉。
殿内蜡烛仍旧燃着,高大的无量佛目光威严,冷冰冰地俯视着地面。
杨妡跪在案前蒲团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
刚起身,就听门口“阿弥陀佛”的呼号声,杨妡回身一瞧,是空净过来了。
空净神色平静,双手合十,“施主过来了,大师仙身在大雄宝殿,姑娘若想上香就随我来。”
杨妡眼圈猛地一红,低声道:“师傅头前带路……大师怎么会突然……”
空净道:“不算突然,打开春起这棵老松树就不旺盛,大师便吩咐准备法衣僧帽,前天树突然枯了,大师笑着说他也该去了。大师享年一百一十一岁,也算高寿了,施主不必太过哀伤。”
话虽如此,可细思起来总让人觉得世事无常,杨妡叹道:“我早几天来就好了,可总想着等中元节……”哽咽着说不下去,泪水默默地滚落下来。
空净瞧在眼里,又念两声,“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施主心慈定有善报。”
及至大雄宝殿,杨妡上过香,又跟着诵了两卷经才起身告辞,却再也没有了逛庙会的心情,只打发红莲与承影两人去买些点心并几样玩乐的物件,而她在马车里等着。
想起数次与方元大师相处的情形,不免悲从中来,少不得又流两回泪。
魏珞陪在旁边,并不相劝,只默默地掏出帕子一遍遍替她拭泪,又见杨妡额角有汗,便往附近买了把团扇,慢慢摇着替她扇风。
杨妡过意不去,收了泪,笑道:“表哥饿不饿,要不去吃点东西?”
她唇角带笑,腮旁却挂着泪,颤巍巍地惹人怜爱,魏珞不由情动,俯身凑过去,吮去那两滴碍眼的泪珠。
唇落在她脸上,只觉得温润柔嫩,又兼被泪水浸过,微微地带着凉意。
魏珞心中一荡,火热的唇便沿着她脸颊往下滑,在她唇角停得数息,完全覆了上去,啃咬舔舐,又学着以前杨妡的样子,伸出舌头缠住了她的。
杨妡原本就没打算拒绝,又因方元大师故去,颇有世事难料之感,觉得自己既然与魏珞两情相悦,又是未婚夫妻,何必再拘泥小节,便乖顺地任由他亲吻。
魏珞虽生疏,却终于窥得些门道,亲一会儿便容她喘口气,俯身下去再亲,而且也不再只是粗鲁地啃,会缠着她卷着她,轻轻地扫过她的贝齿,汲取着她的甘甜。
杨妡被吻得晕头晕脑,身子渐渐软下来,靠在了他的臂弯里。
以往两人亲吻都是站着,且魏珞不是用力太过就是咬着她不放,总有各样状况发生不能十分投入,而此刻两人并排坐在车里,魏珞手指所触是她柔滑的肌肤,唇齿之间是她芬芳的甘甜,眼中是她红润般的脸颊,鼻端是她清淡甜腻的幽香。
魏珞顿觉血脉贲张,唇不自主地往下,停在她颈间,而手指无师自通地探进她轻薄的短袄中……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