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 心意(1 / 1)

日上三竿,魏珞微侧了身子爱怜地看着臂弯里酣睡的杨妡——莹白的肌肤,水润的双唇,雕翎般浓密的睫毛轻轻覆着,遮住了那双柔媚的眼眸。

安睡中的她,纯真稚气,不复昨晚的热情似火。

想起夜里,魏珞抿抿唇,想俯身亲吻她,又怕惊扰到她,只痴痴地望着。

往事却似走马灯般一幕幕闪现在面前。

初见时,她穿着粉嫩的衣衫,清丽娇艳如桃花仙子,纵然因身量矮小被杨府其他姑娘挡住了半个身子,可他仍是一眼就瞧见了她;

后来,在萃英园旁边,她衣衫不整惊慌地靠在墙角干呕,望见他的时候,眸子里满是警惕与无助;

再后来,在灯市附近的客栈里,她蜷缩在床头,神情惊惧,眼里燃着愤怒的火焰。

幸得她是重生之人,才能从魏剑啸手下脱身,否则……寻常养在深闺的少女岂会懂得那些龌龊之事,又岂能安然避开?

魏珞晃晃神,蓦地醒悟到自己许久没有想起前世的情形了。

那道清清冷冷不染半点尘埃的女子,总是孤单地站在廊下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发呆,不等他靠近就惊慌失措地躲回内室里。

可她却会在夜半时分与那个叫青枝的丫头在净房里嬉闹。

他痛苦又绝望。

这一世,杨妡会撒娇会发怒,会勾着他的脖颈将口中的芝麻糖度给他,问,“甜不甜?”

也会红着脸牵了他的手,软软糯糯地说,“我喜欢你,愿意嫁给你”;

更会细细喘着气,修长的腿盘在他腰间,咬着唇娇娇哀求,“阿珞,你快点儿。”

想起这些,魏珞终于忍不住,拨开她腮边乱发,轻轻吻上去,从额角到鼻头,又到红唇,最后贴近她耳畔,柔声道:“阿妡,阿妡。”

杨妡不耐烦地“嗯”一声,侧转身又沉沉睡去。

昨夜,她哭着问,会不会嫌弃她,会不会抛下她,他答不会,她不肯信,纠缠着他非得让他再要一次。

等完全歇下来,已近四更。

正是嗜睡的年纪,三番两次地折腾,肯定是累坏了。

魏珞低笑声,不再扰她,轻手轻脚下了床,细心地掩好帐帘。

门外艳阳高照,桂花树的枝叶无精打采地垂着一动不动,显然又是个大热天。

今年夏天热得也太反常了,不知西北那边怎么样。

昨夜杨妡说,在瑞王府听钱氏说起天气异常会引起灾害,她记得前世西北大旱之后发生过战事,而魏珞就是死在那次战争中。

她无法派遣心中的恐惧,不想这一世再度怀有遗憾,所以才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魏珞能了解她的感受。

上一世,情况虽然危急,却并非一线生机都没有,他不过是生无可恋才决然赴死。

这一世,有她陪着,他怎可能舍下这幸福的小日子?

假如圣上跟前世一样会派他带兵,他定然遵旨,但绝不会以身犯险。

魏珞默默地叹口气,正要离开,忽听桂花树上知了“吱吱”地叫起来,高亢而单调。

红莲怕惊扰杨妡睡觉,正要寻竹竿去赶。魏珞止住她,俯身捡起几粒石子扣在手里,侧耳听一下,手一扬,聒噪声顿止。

红莲惊讶地瞧了瞧地上三只死知了,恭声问:“早饭已经妥当了,爷现在要用吗?”

魏珞压低声音,“我往后头去,等奶奶醒了叫我。”

言外之意,是要等杨妡醒了一起吃。

红莲笑着点头,蹑手蹑脚进屋,见杨妡仍睡得安详,出门寻了蓝菖吩咐道:“跟吴嫂子说,早饭不必留了,先把午饭备起来,奶奶怕是还得睡会儿。”

杨妡直到临近晌午才睁开眼,习惯性地往旁边看了看,魏珞自然早就不在了,枕头仍是凹陷着,是脑袋压过的痕迹。

魏珞不在最好。

杨妡长长地舒口气,伸手将枕头拍平。

经过昨夜,她实在不知如何面对魏珞。虽然他口口声声说不在乎,说陪伴她,可床笫之间说的话能尽然相信吗?

有多少男人在床上甜言蜜语,可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账。

也就是因为有这种顾虑,在话语几欲脱口的瞬间,她瞒了下李昌铭算计她的事情。

她自认站得直行得正,可别人会怎么想,兴许会觉得她被富贵迷了眼,勾引李昌铭。

尤其她前世还是那种身份。

杨妡呆坐片刻,下床去寻衣裙。

红莲听到动静走进来,边伺候杨妡穿衣裳边道:“爷一早起来没吃早饭就往后边去了,说等奶奶醒了叫他。”

杨妡瞧着外头大太阳,“嗯”一声,“什么时辰了,看着天色不早了吧?”

红莲笑道:“差一刻午时,先头我已让吴嫂子准备午饭,这会儿兴许已经好了。”

“不用去叫爷,待会儿我过去找他。”杨妡说着,到净房里洗过脸,简单地梳了个圆髻,便往外走。

刚掀开帘子就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气,闷且热,几乎让人窒息。

杨妡缩了缩,还是迈步出去,在墙边小水塘里折了枝荷叶顶在头上。

后面空地上,魏珞赤着上身,只穿条玄色长裤,手里张一只乌漆漆的长弓,正朝着松林间瞄准,余光瞥见杨妡,立刻收了弓,大踏步地走到她面前。

因着天热,他身上沁出密密麻麻的细汗,原本麦色的肌肤更加黑了些,衬着满嘴的牙齿却愈发白。

“阿妡,什么时候醒的?”魏珞替她正一下头顶的荷叶,顺势攥了她的手,笑着问道:“肚子饿不饿?”

他的笑容就好似天上的日头,让她的身子顿时热起来。

杨妡微微笑道:“刚起身,没觉得饿。你呢?”

魏珞爽快地答:“我倒有点饿,不过平常也时不时饿肚子,习惯了。”

在军营里杨妡管不到,可在家里,万没有让魏珞饿肚子的道理,杨妡笑着开口,“我这就让人摆饭,等爷擦把身子也该好了。”

正要回房,魏珞拉住她的手不放,“阿妡,你帮我洗。”牵了她到井边,熟练地将水桶放下去,手一摆,吊上半桶井水,从旁边辘轳架上取下只去了瓤的葫芦瓢,塞进杨妡手中,“冲一下就成。”

杨妡舀了半瓢水,从他肩头浇下来,有水珠溅到她手背上,凉却很舒服。

半桶水浇完,魏珞展臂从旁边树枝上勾下帕子搭在肩上,仍是携着杨妡的手往回走。

炎阳高照,两人的身影格外矮小,黑黑的汇成一团,就在脚底下,分不清哪是她的哪是他的。

杨妡低着头,默默地瞧着那团黑影,心渐渐安定下来。

吃过午饭,魏珞小憩片刻,寻块巴掌大小的紫檀木,坐在炕桌前聚精会神地刻。

以前他刻刀不离身,几乎有空就在刻东西,成亲之后不知道是忙碌还是没有心思,竟是一次也没拿出来过。

杨妡看了好奇,凑上前问道:“你刻什么东西?”

魏珞笑笑,“大雁。”

先前不是刻过好几只了,怎么又刻这个?

杨妡虽纳罕,但瞧他全神贯注的样子,便没打扰,取出没完工的针线活儿继续做。

杨妡对着窗口,魏珞对着炕桌,两人谁都没出声,屋子里却莫名地有着温馨的气氛。

等到日影西移,天色渐暗,杨妡收了针线笸箩,魏珞也终于抬起头,将手里的物件递给杨妡,“差不多成形了,等我下次回来再修修,然后上色涂漆。”

果然是大雁。

不是一只,而是一对,脖颈勾着脖颈,翅膀依着翅膀,亲亲热热地偎在一起。底座下,刻着八个字,“相知相守,矢志不渝”。

他一笔字写得极差,难得的刻出来却不难看,反倒多了些棱角,粗犷而狂放。

前夜闹得太甚,这晚魏珞便不容杨妡放纵,箍了她的手脚在自己怀里,低低说起爵位,“希望不大,前面两朝帝王许下不少爵位,如今很多人家正经事儿不干,就靠着每年的俸禄和赐田的出息过活。朝廷不打算白养着这些人,正想由头黜爵。而且我也不是魏家嫡支嫡长,就算魏璟不行,前头还有个魏玹,不能长幼不分嫡庶不明。”

杨妡答道:“不成就不成,咱们眼下的日子就极好。”

没有爵位,她就不用应付许多不相干的人,见到李昌铭的机会也会少很多。以后,她决计不会再到瑞王府去,便是在杨家,只要李昌铭在,她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至于杨姵,她时不时写几封信便好。

过不了许久就是中秋节,然后重阳节,再就是春节,杨姵总有得忙,等孩子出生,她就更顾不上别人了。

杨妡主意打定,偎在魏珞怀里睡了个安心觉。

第二天恋恋不舍地送走魏珞,正取出块细棉布打算给魏珞坐几双耐磨的袜子,岂料承影进来禀报,说魏府里王氏来了。

杨妡颇为惊讶,她成亲这许久,王氏一次都不曾来过,无缘无故地上门,也不知因为何事。

尽管魏珞是除了族谱离开魏家的,从礼法上讲,眼下跟王氏半点关系都没有。但从道义上讲,王氏毕竟是魏剑声明媒正娶的太太,是魏珞的嫡母,杨妡不可能避而不见。

因此,杨妡片刻不敢耽误,穿上鞋子迎了出去。

王氏站在院子门口,穿件湖水绿的衫子,底下是颜色极淡的丁香色罗裙,身形婀娜肌肤净白,看着跟青菱岁数差不多,根本不像四十多岁的妇人。

杨妡屈膝行个礼,笑道:“大热的天,二太太跑过来一趟,不知有什么事儿?”

王氏不等说话,先自红了眼圈……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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