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帅帐策对
苏木在给任蒹葭治伤的时候,陶臣末一个人去了程锦尚的帅帐,此去渤州一趟,自然有许多军情要报。
瞿红袖也在。
实际上陶臣末自返回尹州开始便已先派斥候送了份大致军情前来,只是有许多具体的事宜还待详细说明。
自两军对峙,先前渝州的的情况与现如今渤州的情形相当,边陈重兵,腹地空虚,陆守夫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想要冒险打破僵局祸引渝州,陶臣末差不多来了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倒令陆守夫十分被动,现如今魏文忠据兵把守滨河,随时可以直插渤州本营,这让陆文霆可以说是寝食难安。
听完陶臣末的汇报,程锦尚也几乎能身入其境,此番惊险,着实令人后怕,不过他也十分高兴,当今天下,兵行险着以小博大最终还能全身而退的怕是找不出几个,但无论如何陶臣末必定是其中的佼佼者,陶臣末此番北行,斩六将,杀敌十多万,渤州一时半会儿肯定缓不过来,甚至可能永远都缓不过来了,陆守夫看似精妙的一步棋被陶臣末反戈一击,当真是捅了个天大的篓子。
“有两件事需要知会与你。”听完陶臣末的汇报之后,程锦尚拍了拍陶臣末的肩膀说道。
“请王爷示下。”
“第一件事儿,金易的伤恢复得不错据说甚至可以上马杀敌了,陈振纲将军的一条腿怕是得终生残疾,本王有意让他回到大营协助本王做些其他事情,可这汉子毕竟是马上杀敌摸爬滚打出来的,性子倔,不太愿意,表示希望继续留在军中,王立阳暂领骁卫,表现不错,骁卫经过长时间拉锯,最终拿下了安泸城,蓉城就在眼前,陆守夫又一招棋作废;第二件事,天机院开始发挥作用了,云阳的谍子截获了一封密信,你猜怎么着,是颜尚书写给朝廷的,大意便是希望利用陆守夫牵制我的大好形势,趁机发兵桐州,将北弃人彻底赶回北境,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妙招,用得好,足以扭转大渊眼下的困局,老尚书被贬数年,心中还在想着朝廷,只可惜一腔热血洒进了冰窖,起不了什么用。”
两个消息,第一个自然是个好消息,至于第二个嘛,陶臣末觉得有些怅然,老尚书对自己算是有知遇之恩,但时局左右,自己不得不背道而驰,实在是令人唏嘘。
“蓉州局势好转,对我们大有裨益,至于老尚书,恐怕我们只得继续忤逆他老人家了。”陶臣末无奈道。
“是啊,命不由我,若不是秦庸权欲熏心,我们也不至于这般,权臣乱政以致误国,教训很多,却少有人谨记,只是眼下也考虑不了这许多事,本王有些事想听听你的意见。”
“王爷请讲。”
“陈振纲遇敌死战,为保护金易却让自己折了一条腿,本王心中有愧,不想他再以身犯险,可他却不愿意,本王当如何做?”
“陈将军在云州束缚多年,好不容易可以驰骋疆场,自然不愿意就此退居幕后,这是一个武将的尊严,伤了一条腿行动有些不便,但不妨碍他继续领兵打仗,只是以后不能再像从前那般冲锋陷阵了,王爷便由着陈将军的意思来吧。”
程锦尚微微一笑,感慨道:“若大渊武将都如陈将军这般刚毅,也不至于现如今这个局面了,本将确实是心疼他,金易也觉得自己有愧,建议陈将军退居幕后好好修养,不曾想被陈将军大骂一顿,哈哈哈,既然你也是这个意思那就让他继续领兵,只不过本王今后得给他下个死命令,两军交战,不得再冲锋在前。”
陶臣末有些忍俊不禁,武将直爽甚至粗鲁,但却很可爱。
“另外还有一事,”程锦尚说道“现如今陆守夫骑虎难下,瞿院首建议再给他来点儿猛药。”
“噢?如何下?”
程锦尚看看瞿红袖,瞿红袖接话说道:“陆守夫知晓将军潜入渤州,为了解困曾率兵攻打尹州后方,但丁康阳从云阳而出,迫得他不得不自行退去,看样子他很喜欢渝州,生怕给丢了,君子不夺人所爱,但有时候有意和别人抢抢,貌似也还十分有趣,所以在下的意思就是集中兵力夺回渝州,让陆守夫竹篮打水一场空,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陶臣末仔细想了想,说道:“陆守夫夺得渝州之后,秦庸出乎意料的没有从中作祟,还同意将部分兵力南移驻守,现如今渝州的驻军应该不少,我们与陆文霆在这边对峙不下,如何分兵夺取渝州呢?莫非瞿院首的意思是暂且放弃蓉州,由蓉州调兵?”
瞿红袖微微一笑,说道:“不错,在下正是这个意思,在下与王爷仔细合计过,当初决定攻打蓉州是为了进一步压缩朝廷势力,但经陆守夫这么一闹,这才发现原来的这个办法貌似也有些不足,虽然压缩了朝廷势力,但也确实让我们的兵力被分散,所以这才丢了渝州,陆守夫最后也吃了这个亏,好好的渤州不守,却非要来夺渝州城,结果让你以三万兵力杀得整个渤州几无还手之力,既有前车之鉴,我们大可集中兵力夺回渝州,将陆守夫赶回北境,他若敢趁机占取蓉州,那也无影响,我们可以耗住他,由云卫专心攻取渤州。”
“可万一陆文昭回援呢?”陶臣末问道。
“这就是陆守夫的为难之处,他是要保北境还是保南境,如果陆文昭回援,早已虎视眈眈的北弃必然趁机拿下滁州,但若他要陆文昭死守滁州,那就没有兵力予他支援,秦庸现下还没有干涉朝廷大军南下的事,但到时候真的要拼个你死我活,秦庸定然不会让陆守夫用朝廷的兵力与我们拼命,否则一旦陆守夫成功,秦庸的相位必然不保,秦庸相位不保,陆守夫大可以趁机要挟宋骁退位从而扶植长宁王宋尧的儿子继帝位,以秦庸的精明,必然会想到这一层,所以一旦陆守夫无法进一步扩大战果甚至是根本就守不住眼前的优势,朝廷必然不会再让他任意调用自己的兵力。”瞿红袖十分冷静的分析道。
陶臣末没有立即搭话,而是在仔细盘算。
瞿红袖看了看程锦尚,又看向陶臣末,问道:“将军认为可有不妥?”
陶臣末摇摇头,缓缓道:“此计并无不妥,实际上陆守夫突然与朝廷联手,令我们十分被动,渝州几易其手,城中百姓如今怕是谁对都不太信任了,这对我们来说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渝州城是一定要尽快拿回来的,眼下的问题是陆守夫怎么看待蓉州和滁州,他若懂得取舍,守不住渝州便会退而求其次趁我们从蓉州退兵的机会撺掇朝廷重新占据蓉州,另一方面会让陆文昭放弃滁州而移师南下专心守御渤州。”
“从眼下局势来看,无论怎么说,陆守夫都十分被动,他既要防范本王,还要顾忌北弃,而且这都还是在秦庸不背后捣乱的情况下,要是秦庸这时候给他使个绊子,那他之前的谋划恐怕就都要落空了。”程锦尚说道。
“所以我们就赌陆守夫更想要渝州,大兵压境,他与秦庸之间必然会生出间隙。”瞿红袖道。
“臣末,你以为如何?”程锦尚问道。
“既然如此,不妨试试。”陶臣末道。
陆守夫帅帐。
相比程锦尚的从容,此时的陆守夫明显要焦虑很多,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本来很妙的一步棋竟然带来如此恶果,渝州是轻松拿到了,但是陶臣末却在渤州杀了自己十多万人,现如今看来怎么都有些得不偿失。
军师吴言兵也在沉默,与朝廷联手,将战火南引,是他最先想出来的,谁也没料到会导致如今这结果,陆守夫并没有怪他,一来这个计划是自己最终拍板,二来嘛,陶臣末冒险进攻更是意料之外,水无常形,兵无常势,陆守夫自然十分清楚。
“如今魏文忠攻下滨河,随时可以挥军北上,军师可有办法以解燃眉之急?”陆守夫问道。
吴言兵缓缓抬头,说道:“将军可愿放弃滁州?”
“你的意思是让文昭回到渤州?”
“由文昭将军镇守渤州青城,一可以防止北弃趁势南下威胁渤州本土,二来可以作为文霆将军后盾,随时予以支援,以防魏文忠北上,就看将军是要守渤州还是要滁州。”
“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与其让程锦尚坐享渔翁之利,不如我们以退为进,先放放北弃人,但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闲着。”
“本将还担心一个人。”
“秦庸?”
“不错,如若他看到本将战事不利,突然从中作梗,日子会很难过。”
“属下倒是有一个办法,就是不知道将军会不会用。”
“说说看。”
“将军现如今号令着数十万大军,可以说大渊的命运几乎就掌握在将军手里,秦庸此人向来都不允许比他更有权势的人存在,一旦将军稍有失利,他定然会趁机落井下石,所以将军不妨给他一个信号,他若敢在此时动什么心思,将军就放弃渝州,引程锦尚大军直入中州,秦庸就算再怎么忌惮将军也不至于不惜命,谅他也不敢再耍什么手段。”
陆守夫点点头,阴沉沉的说道:“不错,他若真敢此时在背后插刀,本将就退出渝州,力保渤州,让程锦尚与他斗,本将倒落得个自在。”
“现如今渝州大将王立阳已经攻下安泸,下一步很可能就是蓉城,到时候蓉州、尹州便对我等形成合围之势,将军如何打算?”
“蓉城有朝廷的守军,让他们自己折腾,至于渝州,如果程锦尚此时反攻,那也是让朝廷的兵力冲锋在前,本将与朝廷达成一致最主要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借势吗,程锦尚敢来,本将会毫无犹豫的让他与朝廷好好较量较量。”
数番衡量,陆守夫只得重新估量眼前形势,最终下定决心让陆文昭放弃滁州,挥师南下,防止程锦尚趁机攻打渤州。
苏木当真担任主厨做了不少好吃的款待了幸存下来的两百余云卫骑卒,众人好吃好喝一顿之后各自安歇。
“苏妹妹是个不错的姑娘,医术高明,厨艺也好,更重要的是十分体贴人,我听说上门提亲的可都排着队呢。”任蒹葭笑意盈盈的说道。
“是啊,只可惜如今战火不绝,多少像苏姑娘这样的人难以安顿啊。”
“无论这个世界怎样,人都得想法活着,也不能说战事不绝便耽搁了人生大事,陶将军你要是再不抓紧,咱们的苏妹妹可就被别人带走了啊。”任蒹葭继续笑道。
“我……”陶臣末突然语塞。
“将军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唉,实话实说,我很是喜欢苏姑娘,这一次自渤州回来,看到她担惊受怕的样子心里很是疼惜,可正因如此,才不太敢说明心意,我们这样的人,征战沙场,随时可能没命,如何敢耽搁女儿终生?”陶臣末无奈道。
“女儿家向来专一,认定一个人便会无怨无悔的追随,哪怕你不去挑明,她的心里只要有了你便会一直等,你若一直不说,最终才是真的耽搁了人家终生,正因生死无常,才要更加珍惜身边人,这幸福和安稳本就难以度量,能给多少便是多少,将军,恕我多嘴,苏妹妹已经不小,她不顾他人眼光,追随将军至前线,她一个女孩子如此敢爱敢恨,将军如何要畏畏缩缩呢。”任蒹葭意味深长的说道。
陶臣末未再接话,只是抬头看着漆黑的天空,良久这才说道:“九万里苍穹,御风弄影,谁人与共,知是佳人,何予苦痛?”
受了不少伤的曹焕也终于找到机会来到瞿红袖的帐中,向她汇报了此行的所见所闻,但跳过了陶臣末救他性命的那一段,在他看来,这件事很重要,也无关紧要,索性就没说。
听闻曹焕的汇报,瞿红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自言自语道:“我都有些佩服他了,看样子,他也做好了随时战死渤州的准备,只是细细想来,此人既艺高胆大又细腻缜密,所有的一切好像都是早就计划好了。”
“现如今他又立了一大功,今后怕更是难以对付了。”身旁的聂青云说道。
“自影子先生这条线断了之后,我们便被动了很多,不过现在对我们来说也还十分有利,朝廷忙着与渝州、渤州暗自角力,根本无暇西顾,我们已经彻底吃死靖州了,安州也是囊中之物,这样的对峙越久越好。”
“戚堂主现如今已安全返回泰安,只是不能再进宫,隐藏在城中一个秘密据点,关于朝廷的消息今后怕是会越来越少,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做?”聂青云问道。
“接下来我们需要安分一些,绝不能再出现影子先生这样的事,曹焕,你需要继续在军中立功,将来才好助我成事,袁尚已基本熟络大军军备物资一块儿的事,你二人将来会有很重要的作用,眼下没有太多绊子可以使,我们都要趁此机会好好沉淀,以获得程锦尚更多的信任。”
“院首打算真心助程锦尚?”聂青云问道。
瞿红袖微微一笑,面容玩味,缓缓道:“能出主意尽量出,否则风头全部让陶臣末、王金易等武将抢去之后我们如何在程锦尚座前占得一席之地,特别是青云你,天机院刚立,正是获得信任最好的机会,你得抓住。”
“请院首示下。”
“血蝙蝠一事嫁祸给朝廷虽然暂且说了过去,但难免还生什么枝节,特别是陶臣末早已从皇甫俊容那里得到过一些消息,以他的心思,难保不会起什么疑心,所以你要对症下药,给他们一些迫切想要知道的消息。”
聂青云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说道:“院首放心,属下一定办好。”
“提醒你一句,陶臣末与程锦尚可不是秦庸之流,不要弄巧成拙。”
“属下明白。”
“曹焕,近日便好好修养,没什么紧要的事便不要来找我,实在有事,找人带话便可,你现在是云卫功臣,而我是天机院院首,虽说是随我下山入了军营,但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还是要避避嫌。”
“属下明白。”
图兰骨柔诱敌深入,全歼鲜真骑兵,整个北弃士气高涨,陆文昭长时间以来只能防守无法进攻,心里很不是滋味,鲜真骑兵被灭,更是无比恼怒,恰恰这时候陶臣末在渤州大闹一番,更是让他咬牙切齿,恨不得有三头六臂将北弃与陶臣末各个撕碎,但焦连宋却无比冷静。
他再一次提醒陆文昭,渤州战事最终是陆文霆负责任,只要他守住滁州,保存实力,到时候再作力挽狂澜之势,先前的谋划必然能成。
经焦连宋这么一说,陆文昭心里平静了不少,不过也不是完全就能放下心来,以宇文甫为首的一帮长宁王拥趸对陆守夫突然与朝廷联手甚是不满,陆文昭无数次重复说这只是为了利用朝廷对付程锦尚这才让这帮人暂时消除了不满之意,也正是因为这些事让陆文昭明白,滁州军中还有不少忠于长宁王的人,长宁王虽遇刺身亡,但其留有一子两女,这帮老将自然而然的要将其作为长宁王的衣钵继承者,如此隐患不除,他陆文昭就很难完全掌控滁州大军,但毕竟有三个后人,若是一味翦除,肯定会引起他人怀疑,思来想去,只有设计除掉几名威望较高的老将才是办法,毕竟战死沙场谁也不会怀疑到他陆文昭的头上。
问题的关键是拿谁下手,陆文昭一开始想的是宇文甫,但焦连宋却认为宇文甫乃这帮老将之首,而且他对长宁王是死于朝廷之手深信不疑,留着他用来收揽军心很是有效,剩下的几名几乎都是原滁州的守将,都曾在长宁王手下效力,将这些人除掉,那么其手下军士毫无疑问的会听从宇文甫的号令,如此一来,操控宇文甫一个人就可以操控全军了。
此计深得陆文昭赞同,于是利用几次与北弃的交锋先折了一名宁远将军和怀化朗将,这两人是死在战场之上,也就没有人去怀疑,陆文昭亲自抬棺厚葬,予以厚恤,这人心自然而然就来了。设计暗杀长宁王,陆文昭心里愧疚了几个月,只是到后来,再做这些事就要心安理得得多了,既有帝王之心,自然要为他人所不敢为、不耻为。
陶臣末在渤州大杀四方,最高兴的自然是北弃人,邱心志预料如此下去陆文昭有朝一日必然会南归,毕竟渤州才是他陆家发家之地,加上图兰骨柔在滁州北境绞杀了陆守夫的奇兵鲜真人,陆文昭在滁州几乎很难自由发挥,北弃的狼骑机动灵活,原滁州的朝廷骑兵这些年军纪涣散,怠于操练,还是陆文昭到了之后才有所好转,但与北弃狼骑依然不可同日而语。
邱心志的猜测并没有错,陆守夫深思熟虑之后传了军令到滁州,要陆文昭暂时放弃滁州,南下渤州辅助陆文霆对付渝州云卫,接到军令之后,陆文昭第一时间找焦连宋商量。
焦连宋也没想到陆守夫会在这时候下令南下。
眼下有一个棘手的问题。
放弃滁州,宇文甫等人会怎么想?原来从渤州带来的几万人自然没有说法,以宇文甫为首的长宁王势力这时候会不会心生顾虑。
焦连宋思绪飞转,良久,会心一笑。
“先生可是有什么主意了?”陆文昭立马问道。
“有一个一箭双雕之计,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说来听听。”
“老将军这时候下令南下,定然是为了解渤州之危,也就是说文霆将军遇到麻烦了,只是老朽以为文霆将军的麻烦好像还不够大。”
“先生这是什么意思?”
“将军您可否想过,老将军这时候调令南下,其实并不是因为文霆将军的麻烦解决不了,而只是害怕渝州军突然进攻给渤州造成压力,以致让文霆将军首尾难顾。”
“父帅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无非就是要让我南下给予我大哥以兵力支持,以让他放下顾忌专心对付陶臣末。”
“将军以为,大将军对上陶臣末有几成胜算?”
“未曾与陶臣末交过手,实在无法评算,但他竟然能在我渤州腹地翻云覆雨还能全身而退,大哥也拿他毫无办法,想必真是个棘手的对手,我大哥就算胜也不会那么轻松。”
“所以老朽才说大将军现在的麻烦还不够大。”
“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大哥真正与陶臣末交上手了我们再南下?”
“正是如此,待二人各自疲乏,将军再如神兵天降,一方面可以拿下陶臣末,一方面还解了大将军的危机,渤州将士是看得见将军威严的。”
“可父帅军令已至,我若拖延不决,势必落得个贻误战机的嫌疑啊。”
焦连宋略有深意的一笑,说道:“这个就要回到宇文甫等人头上了。”
陆文昭来了兴致,说道:“说下去。”
“一方面,将军可以借宇文甫等老将对南下有异议来向老将军说明南下可能会有延迟,另一方面,可以明示自己要放弃滁州,北弃人必然会趁机占领此地,将军到时候便借口北弃人追杀自己与北弃人再周旋一段时间之后才南下,那时候陶臣末必然应该已经开始与大将军对峙了,此外,将军大可以说此次南下是要故意放北弃人占领滁州,从而分散其兵力以便今后各个击破,从而让宇文甫等人放下戒备,听从将军调遣,等真到了渤州,量这些人也不敢造次,到时候将军再想法将各部重新整编,完全控制住这股势力。”
“哈哈哈,妙计妙计,先生一招既能让我大哥先卖卖力,又能进一步掌控滁州大军,当真是一石二鸟的高招,既然如此,我就先传达军令,试试宇文甫等人的口风,他们越反对越好。”陆文昭高兴的说道。
军令一下,果然有不少异议,一些人是因为不甘心就这样让出滁州,一些人特别是原长宁王部下认为放弃滁州而保渤州有些公器私用的嫌疑,陆文昭按照焦连宋的说法大致予以了阐释,这些人也就将信将疑的听从了号令。
陆文昭毫不掩饰的作出了大军要南下的架势,这倒让北弃人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候的邱心志也吃不准陆文昭到底在搞什么鬼,就怕他是故布疑阵诱敌深入,所以决定先等等看。图兰兀考先突然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嬉皮笑脸的到图兰冰穆的帅帐请命,就说自己反正是戴罪之身,不妨让他去试试水,也不用带太多兵,三千人便够了,如果陆文昭是在玩儿诱敌深入的把戏,他带着三千骑卒也好及时撤退,如若真是因为陶臣末让陆文昭不得不放弃滁州,那他冲在前面也可以为大军排除疑虑,好放心接手滁州。
图兰冰穆询问邱心志意见,邱心志觉得此计可行,但为以防万一,他同时传令北境的图兰骨柔和图兰博秀与兀考齐头并进,就算陆文昭真有什么阴谋也好相互有个照应,不至于全然落入他的圈套。
终于又可以领兵杀敌,图兰兀考先兴奋异常,领着三千轻骑便即跨入滁州境内,但前方探子来报说这陆文昭行军竟是十分缓慢。兀考先一想,那糟老头邱心志虽惹人讨厌,但说得也不是全无道理,陆文昭突然南撤,还走得这么缓慢,肯定是有所图谋,不能追太近了,所以先等等,反正北境的郡主也还没有赶到,此时不能冒险行事。
陆文昭走得慢,兀考先追得也慢,两军始终隔了约莫二十里地,哪里看得出是剑拔弩张的两军对峙,简直就像过家家一样,见兀考先不上当,陆文昭干脆下令全军就地扎营,好吃好喝起来。
兀考先更是一脸茫然,这都什么玩意儿?
那也行,你陆文昭就地扎营,我也难得轻松,奉陪到底。
正满腹疑虑的停军整顿,前方探子来报说陆文昭领着数千骑兵杀将而来。
“多少人?”
“估摸着五千来人。”
“还有呢?”
“后续还有步卒跟上。”
“奶奶的,果然是计,撤!”
他图兰兀考先并不是怕,只是担心自己本就是戴罪之身,今日要是再冒险行事,估摸着今后是再也没有机会抬头了,而且明知对方是计总不能还闭着眼自愿往里钻吧。
陆文昭其实并不求要一举歼灭兀考先,他这么做一来是为了让宇文甫等老将看到他此次撤退是要故意诱敌深入以退为进,二来嘛自然是做给自己的父帅看,北弃人穷追不舍,他一时半会儿无法全身而退。
两军本就相差二十余里地,陆文昭刚走,这边就退,所以自然而然没有追上,没有遭遇,陆文昭也不继续追,而是下令返回大营,继续南下,见陆文昭不追自己,兀考先又立马调头追陆文昭,但始终保持二十来里距离。
就这样走走停停过了一日,北境探子来报,图兰骨柔再过几个时辰便可与自己汇合,而这边,陆文昭也不是一无所知,北境兵马南下,他自然有所耳闻,这时候,他命令宇文甫带队劫杀兀考先,自己在身后做策应。他的目的就是给宇文甫最大的可能让他自己亲自面对面对北弃狼骑,是输是赢,这一仗打了,自己先前说是战略性后退的说辞也就有所交代了,当然,如果宇文甫就此交代在狼骑的铁蹄之下,那也是战死沙场,算是了了他自己的心愿。
当年长宁王宋尧在滁州便是打着驱除北蛮卫护疆土的口号,宇文甫等一众老将对此也甚是感动,所以在太子之位争夺的过程中也就慢慢的靠向了长宁王,当然,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他们不想再让秦庸一系把持朝政。宇文甫等人并不迂腐,长宁王已然身死,滁州大军今后肯定是要奉同是长宁王一系的陆家的调遣,陆文昭把控滁州军权之后已然是下了大力气将原来秦庸布置在其中的暗桩一一拔除,他宇文甫也是亲自参与的,现如今既然陆家依旧奉长宁王遗志,那他也没必要给脸不要脸,非得蹬鼻子上脸,现在陆文昭且战且退,给他机会让他与北弃人较量,他也就坦然接受,无论成败,起码酣畅一战之后再退去心中也没有那么多不满和遗憾了。
宇文甫领兵五千埋伏于一处山坳,陆文昭继续在前方慢吞吞的走着,兀考先追击自此,发现已无探子回报,加之此地地势一看便适合伏击,心里便多留了个心眼,但是他的本性依然在,这些年来在北境荒原冲杀只有一路向前没有丝毫畏惧过,只是上一次在桐州吃了冉明栗的大亏之后才知道中原兵法大家用兵着实是讲技巧的,所谓上善伐谋,不是没有道理。
犹豫了一阵,草原汉子的狂野还是战胜了他一直都看不起的所谓谋略,最终下令继续前进,当然,实际上他也有所持,因为此刻图兰骨柔距此也不算太远。
行至山坳,宇文甫见时机成熟,随即下令进攻,一时间伏兵尽出,刀剑齐鸣。兀考先并未有丝毫惧怕,先前两军走走停停,其实心里早就不耐烦了,如今遭遇,就算输了,拼死也就三千颗人头,已经很久没有痛痛快快的打上一仗了。
兀考先如饿狼扑食,一时间满眼血丝,青筋缠臂,一把流星锤瞬间砸飞五六人,一时间无人敢冒险靠近其身。
三千狼骑挤于山谷之中,短时间内奔散不开,加之对方人数更多,尽管兀考先一时不可阻挡,但狼骑劣势慢慢显了出来,兀考先并不惊慌,自己一马当先横冲直撞,为己方杀出空间,期待拼出缓冲空间为狼骑发挥既定战力提供机会。
宇文甫早已注意到了杀得兴起的兀考先,他是在前线摸爬滚打过近二十年的老将,知道如何避其锋芒,挫其锐气,随即招呼了二十余名弓箭手,张弓朝着兀考先一阵乱射,兀考先挥舞着流星锤挡住了大部分利箭,但手臂和大腿还是被射中,一时间血流如注,兀考先一声怒吼,打马朝弓箭手奔去,眼见这杀人狂魔朝自己本来,这些个弓箭手一慌便失了准心,兀考先抓住机会欺身而来,流星锤一砸,当先两人胸腔塌陷,甚至都来不及哀嚎一声便一命呜呼,宇文甫见势不对,立马抽空避开对方锋芒,兀考先杀将而来,宇文甫急忙招呼身边的几名士兵以长矛成阵,斜刺向兀考先战马,兀考先一提马缰,战马一声长嘶,前蹄飞起,勉强止住了去势,惊险的避开了这一杀招,见到对方始终不与自己正面交锋,兀考先狂怒,大骂宇文甫缩头乌龟,宇文甫也不恼怒,只是招呼身边士兵不断围攻,兀考先一路狂砸,挡在前方的士兵一个个向纸片飞了出去。
势有起必有止,经过几轮围杀,兀考先的气势渐渐有了消退的迹象,宇文甫瞅准机会近身而来,手中长刀一顿乱劈,兀考先咧嘴一笑,尽管手臂酸麻,但也毫不退缩,硬生生的接下了宇文甫的长刀,宇文甫只觉虎口发麻,兵器险些脱手,想不到这汉子当真是勇猛,如此几轮围杀过后都还有如此力气。但实际上兀考先也不轻松,中箭的地方血流更大,疼痛感一阵比一阵强烈,宇文甫见状,继续上前砍杀,试图将这魔王绞杀在此,两人你来我往,刀锤相交,火光四起,兀考先这流星锤一挥,少说也有四百斤的力道,宇文甫硬接一锤之后,手中兵器倒击自己胸口,只觉喉头一甜,险些喷出一口老血。
恰这时,陆文昭赶到,宇文甫身后喊杀声喧天,兀考先大叫不妙,不过这份紧张也并未持续太久,狼骑众人正觉吾命休矣的时候,图兰骨柔也恰好赶来,数万大军如两股洪流旋即交织在一起,激起血花串串,冲天四溅。
图兰骨柔杀到兀考先身边,厉声说道:“先撤!”
兀考先这会儿不再犹豫,点点头,招呼道:“撤!撤!撤!”
图兰骨柔十分清楚,陆文昭身后是十多万步卒,这些人一旦聚拢,他们今日绝无全身而退的可能,兀考先自然也清楚这个道理,他只是没料到陆文昭来得这么快而已。
实际上,陆文昭可以来得更快,他只是没有这样做而已,但好歹还是来了,宇文甫活着,对他作用貌似更大一些。
狼骑撤退,滁州军便开始追击,自然也是追不上的。
此番大战,未有输赢,但滁州军还是占了几分优势,宇文甫战意陡增,陆文昭乐见其成,只有宇文甫不断鼓噪与北弃对抗,他南下的步伐才能正大光明的缓慢下来。
被自己的郡主解救,兀考先自然不觉得有什么丢脸。
但图兰骨柔却十分恼怒。
“为何又要莽撞行事?”图兰骨柔怒问道。
“哎呀,郡主,卑职是知道那边有埋伏的,这些个汉人老是耍那些阴谋诡计,这仗打得不痛快呀。”
“兀考先,你几次三番违反军令,自己不惜命,可不要坏了王兄大计,若因为你毁了王兄和邱先生的谋划,本郡主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
“邱先生邱先生,我就不懂了,为何咱北弃会拿一个外族人当宝。”一说到邱心志,兀考先就周身不爽。
图兰骨柔恼气更甚,眼神肃杀,直直的盯着兀考先。
兀考先一激灵,赶紧咧嘴笑道:“卑职不懂事儿,请郡主恕罪。”
“以后若再让我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就滚回雪狼城养马去。”
“是是是,卑职绝不再说这些话了,这这郡主啊,其实卑职这一次不算违背军令,来之前,王爷和邱心……先生便已准许卑职以三千骑兵试探陆文昭目的何在,这一战也算是达到目的了,郡主要是不信可以去问问,真是这样的。”
“行了,你兀考先是什么样的人本郡主清楚得很,还是那句话,王兄要的是整个天下,不是以往在草原上简单的打打杀杀,你若真为王兄还有整个北弃考虑,就放下成见,听令行事,不要由着性子胡来。”
“卑职明白了。”兀考先看上去很诚恳。
“陆文昭看样子并不打算放弃滁州,只是做做样子罢了,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兀考先问道。
“你派人传令回去,让王兄先派一些人接管陆文昭放弃的城池,陆文昭肯定是要回渤州的,如若不然也不会轻易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滁州,看来陶臣末这一次是真让陆家吃到苦头了。”图兰骨柔说道。
“如此甚好啊,让他们杀个两败俱伤,到时候咱们得来全不费工夫,只是可惜啊,什么时候能够酣畅淋漓的打一场呢。”
图兰骨柔若有所思,良久才接话道:“在我看来,当今天下能与陶臣末拼杀个两败俱伤的人估计没有几个,就算有,陶臣末也不会这么做,他是个聪明人。”
“这小子当真如传言那般厉害?”
“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他陶臣末正是这样的人,当年王兄让我去将他带到北弃来,一开始我也向你这般疑虑,等真正见到了这个人才知道世上……”
兀考先在等着图兰骨柔说下去,但图兰骨柔却欲言又止没有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