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相难合(1 / 1)

第四十四章将相难合

魏文忠趁胜追击,顺利拿下渠坊,按照既定计划,他没有继续领兵北上,而是留下季河清带着两万人镇守渠坊,自己则带着剩余将士难返,开往奉阳城下与陶臣末汇合。

奉阳还有五万守军,陶臣末与魏文忠兵合一处之后,云卫将士近乎两倍于敌,守将廖怀安自知守住奉阳的可能微乎其微,他唯一寄希望的是陆文昭能够尽快返回,否则渤州南境定然难保。

与魏文忠汇合之后,陶臣末重新估量了当下局势,陆文昭一旦返回渤州,渤州兵力优势便会显现出来,自己兵力一旦分散,便很难彻底控制渤州南境,左右衡量许久,决定放弃渠坊,集中所有兵力尽快拿下奉阳,于是立刻传令季河清,放弃渠坊,移师奉阳。

被围困在城内的陆守夫怎么也想不到战局变化得如此之快,更恼火的是朝廷此刻竟然还不明白渝州的重要性,没有派精锐驰援,反倒是分兵去接收蓉州,他不得不一遍遍的骂着秦庸的祖宗十八代。

根据程锦尚的安排,渝州军有意放消息入城,陆守夫不出所料的收到了陆文霆战败被俘的消息,闻此噩耗,陆守夫如遭雷击,难道大势已去?

“王爷,攻还是不攻?”王金易焦急的问道。

他知道自己被朝廷的刺客暗害,现如今陆守夫与朝廷联手,那自己一肚子的气只能让陆守夫来受。

“你在渝州城待了这么多年,难道还不知道这渝州城墙高几许?”程锦尚不紧不慢的说道。

“陆守夫这老贼竟然想出了与朝廷联手对付我们的阴招,管他墙高几许,现在我们的兵力就算是人堆人也能爬上城头,先将这老贼赶出渝州再说呀。”

“拿下渝州容易,可白白牺牲多余将士的性命可就不值了,拿下渝州,还有朝廷、北弃、卫戎,拼了个精光,今后的仗还怎么打?”

“这……”

“本王知道你心里憋着气,可眼下形势微妙,越是关键时候越要谨小慎微,切不可操之过急,这一点啊,你得好好学学陶臣末,他可是还比你小近十岁呢,若论稳重,你就差些火候了。”

“是啊,陶将军年纪轻轻却稳重得像个花甲老将,能随时掌控战局,分清利害,确实是难见的少年老成,王将军久经战阵,虽此刻恼怒朝廷阴险急于求战,但冷静下来想必也能理解王爷的安排。”听到程锦尚在此刻拿王金易和陶臣末对比,瞿红袖赶紧笑着补充道。王金易年龄比陶臣末大,资历比陶臣末老,入程锦尚麾下的时间更是比陶臣末长,她料定此刻踩低王金易抬高陶臣末定然会让王金易心里生起不满,一捧一踩,不是说几句话那么简单,这就像厨娘烧菜,得把握火候。

而帐中的边向禽突然感觉瞿红袖这句话很不对时机,程锦尚提到陶臣末很可能是无意,但瞿红袖突然来这么一句则必然会让王金易心里不服,这还是像烧菜,有些人喜欢熟一点儿,而有些人则偏好生一些,所以每个心里的时机便不一样,于是他也赶紧笑着接话道:“我当年被秦庸暗害,心里也是巴不得立马剥了他的皮,王将军的心思可以理解,不过王爷说得也对,金易啊,咱们眼前可不只有一个渝州啊,这会儿拼光了老本儿,以后拿什么对付北弃和卫戎蛮人呢,更何况朝廷还在呢,虽奄奄一息,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剩下的残兵败将也得够咱们喝一壶的。”

王金易却拍拍脑袋,笑道:“是,你们说的都有道理,王爷,是卑职一时心急了,您还别说,就这一点儿,卑职确实不如陶将军,唉,不过说到这儿,卑职听说,就在卑职遇刺后不久归一城的人去找陶将军麻烦了?这会不会跟朝廷也有关系?”

见到王金易并未介意,边向禽自是朗然一笑,瞿红袖也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接话道:“自几位将军先后出了状况,王爷便授权成立了天机院,这段时间以来,天机院除了刺探军情,还花了大力气在查诸位将军遇刺这件事儿是否有联系,就目前收集到的谍报来看,当初冉明栗遇刺,应该与卫戎有关,朝廷明面儿上说是渤州陆家所为,实际上只是为了让百姓记恨渤州,以报长宁王身死滁州之仇,但他们在这件事儿上受到启发,于是便用到了王将军身上,这一方面阻止了将军在蓉州对朝廷的攻势,另一方面又让自己撇清了干系,至于具体是如何操作的,之前的调查已有详细说明。而陶将军被归一城的人找上,则确确实实是卫戎所为,据谍报显示,归一城与卫戎的滴水神教在机缘巧合之下曾经有过交集,简单来说就是归一城欠滴水神教一个人情,所以为了允诺,归一城城主便找上了陶将军,好在归一城城主皇甫俊容算是是非分明,在输给陶将军以后也没有再继续为难,具体的情况,天机院正在整理,等拿下渝州之后,会详细的呈报给王爷。”

这一番话详尽的显示了瞿红袖的精妙布局,她安排聂青云给了一些真情报,那便是有关冉明栗和陶臣末的事,然后再结合之前王金易遇刺一事的调查结果,真真假假,相互穿插,让人难辨真伪,这样一来可以与陶臣末知道的事相互印证,更让人信服,二来则向程锦尚等人展示了很多之前大家都不曾听闻的秘闻,显示出了天机院的能耐。

程锦尚对这样的结果很满意,也解决了他心中的疑虑,如果这些事都是一个势力所为,那这股势力之强大肯定会让人寝食难安,既然这些事并不都是一方为之,那么他之前害怕有人在军中甚至王府安插谍子的忧虑便少了几分。

“很好,天机院不要受战事所影响,尽可能多的收集各方面的谍报,要让我们彻底少去后顾之忧,至于这眼前战局嘛,金易,你放心吧,这仇,本王一定让你亲手报。”程锦尚笑道。

王金易一抱拳,说道:“一切听从王爷安排,现在这陆守夫应该比我们更急。”

“不错,陆文霆战败,整个渤州士气蔫儿了一半,陆守夫要是再不回去,这渤州怕是保不住了。”边向禽笑道。

“臣末兄弟真是厉害,难怪当初北弃郡主都要亲自前来邀请他去北弃呢。”王金易由衷感慨道。

瞿红袖笑意玩味。

“若是王爷擒下陆守夫,那这渤州算是彻底完了。”王金易继续说道。

程锦尚摆摆手说道:“本王想了许久,觉得放他回去可能更有意思。”

“放他回去,王爷不怕放虎归山?”王金易疑惑道。

“陆守夫被困渝州多日,朝廷却不派精锐营救,反倒是去接手蓉州,这一定是秦庸的主意,陆守夫现在肯定也知道了陆文霆战败的消息,心里不知有多窝火,他眼下奈何不了我们,可这火总得有人受啊。”程锦尚颇有深意的笑道。

“卑职明白了,让陆守夫回去找秦庸的麻烦?”

“不管他们最后会不会起什么冲突,经此一役,陆守夫与秦庸定然是水火不容了,陆守夫想联手朝廷,本王却偏不给他这个机会。”

“王爷打算如何放?这机会若是给得太明显了,恐怕这老家伙会以为是个陷阱而不敢走呢,就算就这么走了,以他的精明必然会知道我们的用心。”王金易问道。

“王立阳和陈振纲两位将军正在城下练兵,目的就是示示威,到时候本王会让他们北上万宁,陆守夫定然会以为我们围困渝州是势,而攻打万宁才是真,这时候你再率兵攻城,给他机会,让他走。”程锦尚胸有成竹的说道。

计划如期进行,王立阳与陈振纲北上万宁也不只是做做样子,万宁乃渝州门户,程锦尚自然希望能尽快拿下,从而恢复先前的局面。

陆守夫并未按照程锦尚所想的那样去理解渝州大军的布局,他知道程锦尚无论是对渝州还是万宁都是志在必得,至于程锦尚要采取什么手段来取那不是他所关心的事,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脱身,既然程锦尚重兵北调,那他便找机会突围。果不其然,在大军围困数日之后,王金易率兵攻城,有意留下空当,陆守夫冒险接纳,摔万余轻骑突围而去,尔后折路蓉州,返回中州境内。

程锦尚重得渝州,陈兵万宁,一切局面仿佛恢复如初。

而这边陶臣末就地取材,以巨型生木打造可以供三人同时攀爬的攻城梯,先以投石器对奉阳狂轰滥炸,尔后三百余巨型攻城梯搭墙成路,云卫蜂涌而入,在持续一天多的疯狂进攻之后,奉阳陷落,主将廖怀安逃遁,渤州渠坊以南,尽数归于云卫之手。

陆文昭进入渤州之后一路马不停蹄,目的是要保住渠坊,先锋万余人抵达渠坊之后才发现云卫根本没打算在此设防,而是全部南下奉阳,由于后续大军还未跟上,先锋部队不敢贸然行事,只得入城设防。

陆文昭大军利用陶臣末全心攻打奉阳的时机全部进驻渠坊,严阵以待。

这段时间以来,云卫来回奔波,战力已致极限,陶臣末手臂旧伤本就没有痊愈,自己也需要休整,拿下奉阳,云卫的剑已经往渤州深钉了一尺,取人性命只是时间问题,于是下令三军休整,静候陆文昭来攻。

陆文昭并不是一个莽夫,他深知自己的大哥陆文霆是何等人物,陶臣末能够拿下他,那么必然也就如传言的那样非泛泛之辈,于是在进驻渠坊之后,并未急着继续南下,而是将全部精力放在了接收南境溃败下来的士卒一事上,同时做足要解救陆文霆的姿态,他需要足够多的关于陶臣末的情报,同时也懂得如何抓住时机,经过长宁王一事,对于这些门道,他已经驾轻就熟。

陆守夫的五万轻骑只有万余人突围成功,但他绕道蓉州之后再折回中、渝边境,将镇守在万宁等地的渤州精锐尽数抽离,尔后说是要以自己的亲兵加强中州抚山的守卫,叩开抚山大门,软硬兼施,将抚山守将韩东羁押,把持了中州南下的门户,其后只带着千余人直接回了泰安,进宫面圣。

陆守夫强压一腔怒火,质问皇帝为何不派兵支援,皇帝宋骁支支吾吾,他自然不会说这是秦庸的主意,最后只是说朝廷已经派人前去支援了,剩余的人则去了蓉州,以便从西面对渝州形成威慑。

陆守夫自然清楚朝廷派去支援渝州的是些什么人,是毫无作战经验的新兵,且这些人过了万宁之后一路磨磨蹭蹭,根本就没有到渝州城下,至于说朝廷打算以蓉州为突破口好对渝州实施包围,这是个主意,但他秦庸根本就没打算这么做,至少陆守夫在渝州他就不会这么做,他甚至巴不得程锦尚能够让陆守夫多吃一些苦头。

陆守夫知道皇帝软弱,几乎唯秦庸马首是瞻,不说军事部署,就连礼部这种就眼下来说无关国运的事他都做不了主,陆守夫一番质问之后大哭不止,只道是自己一片忠心却得不到皇帝认可,还要受那小人妒忌。

宋骁茫然无措,在他心里,陆守夫是个可以扭转乾坤的人,能将程锦尚赶出渝州就是最好的证明,只不过自己的外公也就是当朝的宰相却说这个人心怀鬼胎,不可全信,那他也没有办法,见陆守夫如此,他只得好言相慰。

陆守夫痛哭不止,说辜负了皇帝的信任,已经没脸再留在中州,这便要回渤州去守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这么一来,宋骁当然得慌,现如今朝廷能拿得出手的武将几乎没有,好不容易有一个主动抛媚眼的陆守夫,这么一闹,今后怕是连苟延残踹的机会都没有了。

宋骁使出吃奶的力气安抚陆守夫,陆守夫这才答应说先暂留中州,以思考扭转战局的计划。

陶臣末在渤州将陆家军打得灰头土脸,陆守夫不急吗?当然急,他也想此刻就回到渤州,管他朝廷是生是死,可是就这么回去貌似并没什么用,毕竟兵力有限,留下来,他有更大的打算。

听说陆守夫风尘仆仆的赶回泰安后直接进宫面圣,秦庸自然很慌,不过听闻他只带了一千人回来,心头忧虑便减了一半,之后又听说陆守夫在宫中恸哭,闹性子要回渤州,秦庸心中悬着的石头算是安然落了地,想来这老匹夫是输了面子回来找皇帝诉苦来了,就算他陆守夫对自己有天大的怨恨,在泰安,他也不能怎么样,而且应该还会有求于自己。

北弃人最近比较顺利,除了兀考先被陆文昭用计夺去了一只眼睛之外,其他也无什么致命的损失,没费什么劲便将滁州大部收入囊中,只是他们低估了陆文昭的手腕和汉人抗拒北方蛮族的决心。

陆文昭一路南退,除了收刮走城中可用的物资之外,还在各地安排了不少死士,这些人或是乞丐或是弱妇,抑或是游荡在乱坟岗的流民,只要他们见着落单的北弃士卒,便凶相毕露,杀人饮血决不手软,而其中一些则专门盯上军中校尉,一有机会便拼命刺杀,一时间让北弃人苦不堪言。另一方面,各地百姓对北弃人十分抗拒,总是想方设法给他们制造难堪,特别是听闻有人专门刺杀北弃士卒,百姓们更是想方设法为其造势,每当北弃人想要追查凶手,百姓就百般维护,甚至故意提供虚假消息,误导北弃人的视线,这让图兰冰穆十分窝火,可是邱心志一直提醒他要眼光长远、以德服众,图兰冰穆只得强忍内心愤慨,下令对刺客务必赶尽杀绝但绝不能伤无辜百姓一分一毫。

兀考先保住了性命,但一只眼睛算是废了,大军接管平溪之后,他便留在平溪休整,面对持续不断的刺客刺杀和百姓闹事,他心中的怒火疯狂的燃烧起来,想起自己在这里被人暗算,更是怒不可遏。

中原汉人向来以天朝子民自居,自然看不起这北方蛮族,但在兀考先眼里,北弃男儿甚至是被他们消灭了的元仲、女柔那才是真正的汉子,一生驰骋草原,洒脱豁达,哪里像这中原汉人一生痴迷心计暗算,虚与委蛇。

在一次夜巡被刺客骚扰之后,兀考先下令全城戒严,无论妇孺老弱,全都要接受盘查,这百姓自然百般抗拒,更有甚者要到兀考先住处讨说法,面对群情激奋,北弃将士有些发愣,兀考先冷笑一声,抽出弯刀,一刀劈死了领头者。

闹事百姓先是一愣,恐惧在数十众面前很快被冲淡,随着人群中有人喊了声“北蛮子杀人了,给老乡报仇”,数十人一股脑涌向兀考先,兀考先嘴角一抽,随之暴起,一阵乱劈,又有好几人倒地,但这群百姓像是魔怔了般,并没有想要停下来,兀考先一声怒吼,招呼左右将这群人砍了个干净。

杀光这群人之后,兀考先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立马传令城中士卒,杀!只要杀干净了,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

大渊明靖二年孟夏夜,滁州平溪城五万余人,无论老幼,全部死于北弃弯刀之下,一时间血径满城,黄土殷红,星月不语,鸟兽禁鸣。

消息传开,四海悲鸣,邱心志心口一紧,喷出一口鲜血,晕死过去。

图兰骨柔立马从渤州边境折回,卸了兀考先甲胄,羁押待审,见到满城妇孺老弱的残肢断臂,图兰骨柔不由得头皮发麻,忍了许久终究还是呕吐不止,下令守军全部撤出城外,等待王帐军令。

图兰冰穆脸色铁青的守在邱心志床前,他本欲下令就地斩杀兀考先,但王族之中众多大将求情,说兀考先其罪难恕,但念其当年护主有功,且在北弃称霸北境的过程中功不可没,特请免其死罪,加之兀考先这么一杀,先前不断针对北弃将士的暗杀和百姓的抗拒必然会销声匿迹,这也算是以己之身解了北弃将士的燃眉之急,图兰冰穆这才决定暂缓执行,等待后续决断。

其实图兰冰穆很认同帐中将士的说法,这段时间以来,滁州的刺杀事件持续不断,百姓的抵触也让他很是束手束脚,兀考先这么做虽然有悖人伦为天下人所不耻,但不得不说,经过这件事,滁州的百姓必然会心生忌惮,再难为所欲为,只要先稳住局势,哪怕是恫吓而成,将来时局稳定,再施以恩惠,百姓自然会慢慢接受,素衣黎民,最终求的是个小安稳,谁能让他们安稳的活着,那谁就是正主,眼下的一些抗拒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也是会慢慢淡却的。

他唯一担心的是如何向邱心志交代。

邱心志很久才苏醒过来,他追随图兰冰穆一是因为大渊朝堂忠臣难立,小人得志,众人只为个人权欲相互倾轧,结党营私,有才之人难图大志,黎民百姓水生火热,他满腹安邦良策岂能白白浪费?二来嘛,当年身为质子的图兰冰穆对他十分敬重,不厌其烦的登门拜访,可能同病相怜的原因,他慢慢敞开心扉与其谈论时事,不料这质子胸怀天下见解过人,自有明君之相,挣扎良久这才决意抛下成见,全心辅其共图大事。但无论何时何地,邱心志都在提醒图兰冰穆,切不可将天下人分为三六九等,各部各族,有差异很正常,要想图谋天下,定要平等待之,后来入了北弃王帐,他才知道多数北弃人对中原朝廷都恨得咬牙切齿,他也能理解,毕竟大渊三百多年来都是以天朝上国的姿态在对待四夷各族,加之有图兰冰穆时时教诲众人,他也就没有往心里去,但这一次,兀考先屠城,先前的各种担忧便都泛上心间,自己辅佐外族图谋中原大地本就被世人唾弃,兀考先这么一闹,自己助纣为虐的骂名怕是一辈子都洗不掉了,更重要的,平溪五万百姓,多是老弱妇孺,兀考先如何狠得下心,这种事有一便会有二,图兰冰穆如不及时止住这股风气,将来必然会重演。

所以他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图兰冰穆如何处理兀考先。

图兰冰穆垂头丧气,一时并无言语。

邱心志叹息一声,有气无力的说道:“明白了,明白了……”

“先生,本王已决定先让兀考先回雪狼城,今后不得再入军,将士们深受各路刺客困扰,眼下对兀考先的所作所为还有颇多争议,本王想缓缓再作决定。”

兀考先挣扎着起身,说道:“如若此等罪孽行径还能得到宽宥,王爷恐怕再难得天下人心。”

“先生,本王要杀兀考先不是不行,可是本王也有顾虑,现在大多数人都在替他求情,一旦本王执意杀了他,哪怕是本王自己的意愿,将士们也一定会认为是受先生指使,这样只会让先生与军中将士生出更多间隙,所以本王决定先缓一缓。”图兰冰穆说的也是实话。

邱心志眼神颓败,说道:“老朽谢过王爷体贴之心,可王爷想要天下就不能受一人所困,老朽也好,兀考先也罢,都不该成为王爷王天下的阻碍,自古以来,就算是屠杀,那也是针对阵前敌人,哪怕是坑杀降卒这等为兵家所不齿的行为,也好过屠杀手无寸铁的妇孺老弱,王爷何故就是不明白呢?”

“先生,您先别动怒,兀考先的事本王一定给先生您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军中将士这段时间以来深受各路刺客侵袭,百姓也对我等南下有颇多干扰,兀考先此番血洗平溪确实非良善之举,但也着实威慑了暗中搅局者,军中将士这才为之求情,本王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该拿百姓出气,可眼下也得先稳住军心呐。”

“为王者不能以德服人却要靠屠杀立威?当年泰安论道,王爷胸怀天下,所谈所想难道不是以武定鼎而以仁治民吗?为何如今又是这般想法?”邱心志愤怒、无奈、失望、不解,但他没有怒吼,只有悲怆的质问。

“先生,本王当年是如何说的,现在也还是如此,兀考先本王定会处理,但不是现在,当年承诺先生的,本王一定会办到,还希望先生不要动怒,且先休养休养可好?”

邱心志深吸了一口气,不再争论,而是缓缓躺下。

图兰冰穆知道邱心志此刻必然是悲愤交加,所以只得继续安抚道:“先生且先休息,不要气坏了身子,待先生好转,本王再前来与先生好好合计合计此事,您看可好?”

“让王爷忧心了,老朽是得休息休息。”邱心志叹着气说道。

图兰冰穆替邱心志压了压被头儿,起身深深鞠了一躬这才缓缓离去。

按照图兰冰穆的命令,图兰骨柔命人将兀考先押回了北弃,遣送到无人荒原去养马,且今后永不录用入军,至于能不能保住一条命,那还得看图兰冰穆的最后决断。

邱心志冷静下来,不得不承认图兰冰穆的考虑有些道理,北弃多数人替兀考先求情,而几乎只有他一人强烈要求要将其处死,如此一来,若真杀了兀考先,北弃其他人肯定会与其暗中生出无端的隔阂间隙,图兰冰穆一直信任他还好,将来若君臣失和,他定然死无葬身之地,自古以来,兔死狗烹的事情何其的多,这件事背后更可怕的真相是如此多的人替兀考先求情,足以见得多数北弃将士虽不一定认可兀考先的所作所为,但都默认了屠杀平溪百姓所带来的震慑效果,如果兀考先侥幸保住一条命,那这样的事以后定然还会发生,北弃人骨子里敌视中原人的情绪必然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图兰冰穆若真得了天下,饱受数百年屈辱的北弃人岂会不加倍奉还到中原人的头上?

越往后想,邱心志越觉胆战心惊。

在陶臣末看来,以图兰冰穆想要图霸天下的雄心来说,断然是不会饶过兀考先的,可他自然是失望了,但眼下也是鞭长莫及,管不到那许多,不过在他想法里,图兰冰穆要么一直这么做,凡遇不从便都格杀勿论,干脆以杀立威,直至君临天下,要么就当机立断杀了兀考先,立军纪,定民心。只是说图兰冰穆若要采取前一个办法,无数中原男儿包括他自己肯定是不会答应的,但无论如何,图兰冰穆都不该如此犹犹豫豫,既不想违背北弃三军意志又不想失去天下人心。

相比起来,皇帝宋骁更多的是感到害怕,北弃蛮人,如此杀伐,他的江山能保住几时,这时候,他又想起了还逗留在泰安的陆守夫。

“陆将军,程锦尚在南边儿作乱,北弃人又在北边儿屠杀我大渊子民,求将军教朕,朕到底要如何做呀?”

“程锦尚这事儿倒是好说,陛下可还记得,程锦尚起兵造反的由头是什么?”陆守夫笑问道。

“是什么?哦,对了,诛秦佞,清君侧?”

“哈哈哈,可不是嘛。”

“陆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宋骁一时不明所以,尔后恍然大悟,大声道“将军是说杀了秦相?”

“程锦尚造反不就是因为秦相嘛,陛下若是免了秦相,那他就没有造反的理由了啊。”陆守夫依旧笑道。

“可……陆爱卿,你别告诉朕这真是你心中所想?”宋骁突然严肃道。

陆守夫继续打哈哈,说道:“陛下,臣只是开个玩笑,秦相乃国之栋梁,哪怕是不要江山与程锦尚拼个你死我活也不能受他一个反贼摆布是不是,陛下不要介怀,臣是说笑,说笑。”

是不是说笑不重要,江山与秦庸谁该舍弃才是最关键的,陆守夫很清楚年轻的宋骁想要力挽狂澜名留青史。

“反贼程锦尚已得我大渊一半江山,就算此刻朕真的免了秦相,他也断然不会停手的。”

“臣只是开个玩笑,让陛下为难,臣有罪。”

这时候,太监来报说秦庸求见。

进到殿中,秦庸还未及向皇帝行礼便看见了陆守夫,顿时火冒三丈,指着陆守夫骂道:“陆守夫,你软禁韩东是什么意思,你要造反不成?”

“秦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血口喷人,你当真如此惧怕本将会分你的权?”

“韩东镇守抚山多年,劳苦功高,你为何无缘无故将其羁押,你这不是要造反是什么?”秦庸依旧十分狂躁。

“别吵了,你们不打算告诉朕到底怎么回事吗?”

“陛下,陆守夫以回泰安的名义叩开抚山关门,尔后无缘无故将抚山守将韩东扣押,且将其亲卫留在抚山以防有人解救,这才带着几百人假装可怜兮兮的回到泰安找陛下诉苦,我看他就是居心不轨!”

“陆爱卿,此事当真?”

“陛下,臣之所以将亲卫留在抚山而只带着几百人回到泰安就是怕落人口实啊,陛下想想,如若臣带着几万大军回到泰安,有心之人必然会大做文章说臣居心不轨,可是没料到,尽管如此,秦相还是往臣身上泼脏水,陛下若是怀疑臣有不轨之心,臣立刻下令留在抚山的大军撤回渤州,臣也即刻离开中州永不返回。”陆守夫痛心疾首的说道。

“你这是在威胁陛下!”秦庸怒吼道。

“秦庸,你少来这套,本将当初被困渝州,朝廷大军为何不前往支援而是去了蓉州,你比谁都清楚,如若不是你在暗中捣鬼,朝廷大军一旦南下,程锦尚如何能如此轻易的夺回渝州,大好形势都让你给葬送了。”

“行了行了,都别吵了都别吵了,陆爱卿,朕问你,羁押韩东可是真?”

“回禀陛下,此事亦是真。”

“那你还有何话说?”秦庸怒道。

“当然有话要说,臣被程锦尚追杀,行至抚山,韩东却拒不开关,还说是秦相命令,可是陛下,臣若是没记错,当初可是您亲自命臣为帅主持南境战事,这韩东自然要听本帅的命令,而且陛下下旨明令秦相不得再干涉军务,韩东却还收到了秦庸不让臣进关的命令,这又算怎么回事儿,不明摆着抗旨吗?”

“你这是血口喷人!本相可从未对韩东说过不让你入关。”这下该轮到秦庸反驳了。

“这可是韩东亲口说的,当时在关口上下的将士可都听得一清二楚,秦相若是不信,随便叫几个当日值守的将士回来一问便知。”

秦庸瞬间有些心虚,他拿不准韩东是不是真的说过这句话,毕竟他虽没有明令韩东要限制陆守夫北还可私下却当真是暗示过,万一这韩东当日真的说过这话,那他抗旨的事便算是坐实了,到时候可就没有台阶下了。

而陆守夫当日扣开抚山关门确实是遇到了韩东的有意刁难,若不是有皇帝亲授的帅印在身,韩东最后肯定也是不会开关的,事后,陆守夫料到这定然是秦庸的授意,所以在皇帝面前他就把自己的猜想稍加夸大一番说成了事实,韩东当日确实没有说过这句话,但只要秦庸暗地给过这方面的意思,今日的秦庸必然会心虚,果不其然,被他这么一说,秦庸气势瞬间弱了不少。

可不说话便就意味着默认,所以秦庸在稍稍愣了一下之后继续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陆守夫现在把控这抚山军权,随便叫几个你的亲信来陛下面前胡言乱语一通,是是非非还不是你说了算。”

秦庸没有猜错,如果皇帝真的要去调人来一问所以,他随便找几个人胡说一通便是,反正自己的军师吴言兵坐镇抚山,有的是办法。

宋骁很是无奈,现如今自己眼前的一文一武算是大渊最后的支柱了,可这个时候还在相互指责,当真是焦头烂额。

“行了,你们二人能不能消停消停,都火烧眉毛了,能不能想点儿实际办法,啊?”

“陛下,臣知错了,此时确实不是争论这些琐事的时候,臣并没有为难韩东,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他呢,臣这就派人传令放了他,让他继续镇守抚山,防止程锦尚北上。”陆守夫率先认错。

这一下该轮到秦庸发懵了,他未料到陆守夫竟然如此圆滑,这可不是他以前所认识的陆守夫,以前的陆守夫冷傲、不屑与人逞口舌,甚至可以说很有风骨,今日却是如此的圆滑,甚至谄媚,他已经摸不清楚陆守夫到底要干什么,越是如此,他心里越是忌惮。

陆守夫曾经确实是一个很刚毅的武夫,但这不代表着他不聪明,与秦庸打交到多年,他深知要对付秦庸只能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是非曲直,全凭一张嘴,就看你怎么掰弄,秦庸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对策拯救大渊,皇帝对他的信任已然越来越少,相反,他陆守夫是武将出身,功绩在前,皇帝想要在军事局面上有所扭转,必然会倚靠他,所以他才敢两次轻装入泰安,反过来,因为渤州遭遇大败,他需要朝廷的兵力为他所用。

眼见陆守夫先认输,秦庸也只得借坡下驴,至于怎么对付陆守夫,他得另想办法。

二人不再争吵,宋骁的耳朵终于清静,这才问道:“北弃人在滁州滥杀无辜,二位爱卿可有什么办法?还有这程锦尚重夺渝州,接下来又该如何做?”

“臣倒是有办法,只是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你说。”

“陛下放心,北弃人虽暂时拿下了滁州但再往南便是渤州,渤州有我儿文昭镇守,北弃人不敢轻举妄动,所以眼下的关键是要防止程锦尚北上。”

秦庸冷哼道:“渤州都自身难保,还怎么对付北弃人?”

宋骁看了一眼秦庸,有些不悦道:“宰相,眼下可不是冷嘲热讽的时候。”

陆守夫等的就是秦庸这句话,突然哀叹了一声,悲切的说道:“秦相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我儿文霆被叛贼陶臣末擒获,生死不明,眼下文昭既要对付陶臣末又要对付北弃人,确实有些首尾难顾,渤州兵力也是捉襟见肘,难啊。”

秦庸没料到陆守夫竟然不再和他争吵,不过他却没打算放过他,继续诘问道:“那你还说渤州无忧?莫不是打肿脸充胖子,在陛下面前夸海口吧?”

陆守夫继续示弱,说道:“所以臣才担忧臣的办法陛下和秦相不会用。”

“陆爱卿,你先说说看,只要能救我大渊,朕会全力支持你。”

听到宋骁这么说,秦庸大感不妙,他看了一眼宋骁,但宋骁却假装没有看见。

陆守夫缓缓说道:“文昭若是能腾出手来专心对付陶臣末或是北弃任一方,不说有必胜的把握,至少不会让他们为所欲为,但要想心无旁骛对付其中一方,还需要朝廷和陛下鼎力支持。”

“你要朕怎么做?”

“陛下,佑州囤积了三十余万大军,整日只是一味防备敌人入侵,别无它事,与其闲着干吃口粮,为何不可以主动出击呢?陛下只要分兵十万甚至八万到渤州由文昭指挥,我儿文昭便可整合兵力钳制住这两股反贼势力,只要陶臣末进攻受阻,程锦尚便不敢贸然北上,一旦有机会擒获陶臣末,程锦尚就断了臂膀,那时便不会为所欲为了,程锦尚歇气,朝廷就可以专心致志对付北弃人了。”

“陛下……”见陆守夫越说越过分,秦庸想出言阻止,但是却被宋骁一挥手给压下去了。

“陛下若是担心微臣有所不轨,微臣允诺,愿一直留在泰安为质,我儿文昭若是敢将朝廷大军另作他用,陛下大可以杀了微臣。”陆守夫跪拜道。

秦庸很清楚,这朝廷大军调去渤州,不就是为了帮他对付陶臣末或者北弃人的嘛,还能有什么其他用,所以他这个决心当真是一点儿风险都没有,可是他发现这会儿的皇帝好像对陆守夫深信不疑,所以只好闭嘴,不然会适得其反。

宋骁想了想问道:“可西边儿还有卫戎虎视眈眈呢,一旦分散了佑州兵力,这卫戎会不会趁机东进呢?”

“陛下,不用动佑州西境守军,也不必动北境守军,只需要将东境原防范我渤州的兵力调往渤州便可,陛下不必担忧如此一来渤州兵力趁机进入佑州作乱,其一,渤州大军北有北弃狼骑,南有陶臣末的云卫,分身乏术,其二,臣在泰安为质,文昭岂敢轻举妄动?”

陆守夫分析得合情合理,宋骁心动。

秦庸心思飞转,一定要想办法阻止陆守夫,但眼下皇帝对其极其信任,不好正面交锋,陆守夫要调兵前往渤州需要一定的时间,他还有机会扭转局面。

所以从皇帝处告退之后他便立马去见了皇太后秦牧。

将适才的事大致说过之后,秦牧也大感不妙,若是让陆守夫掌握主动,她秦氏一族必然会遭受大难。

“父亲为何不想办法将这陆守夫拿住?”

“太后,事情哪会如此简单,陆守夫这个老狐狸之所以敢只身返回泰安便是因为他已经实际控制住了抚山,一旦此刻动他,抚山必然生乱,到时候程锦尚便可以轻易进入中州,以现在渝州叛军的气势,京畿卫万难与之抗衡呐。”

“如此明目张胆的威胁,难道陛下看不出来吗?”

“陆守夫巧舌如簧,陛下这是被蒙蔽了呀。”

“本宫能做什么?”

“现如今朝廷无将可用,陛下对陆守夫很是信任,臣不能明着忤逆陛下的意思,所以还需要太后好好劝劝,陆守夫一旦把握朝政,必然会想方设法为长宁王平反,到时候再将他的后人推上帝位,陛下又如何自处?只要太后晓之利害,想必陛下一定能明白的。”

“那本宫试试。”

“太后,不能试试,是一定要让陛下看清陆守夫的真实面目,否则陛下与我秦氏一族将永不得翻身。”

“好,本宫一会儿就去办。”秦牧很无助但又不得不去做。

在秦庸去见秦牧的同时,陆守夫再一次返回皇宫去见了宋骁。

“陆爱卿还有何事要对朕说的吗?”

“陛下,臣,臣有个不情之请。”

“噢?说说看。”

“臣想求陛下给微臣暂住的地方派一些守卫,十个也行。”

“陆爱卿,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自己不是有几百亲卫随行吗,还不够看家护院?”

“陛下,臣是怕啊,你说臣在这皇城就算是个外人,几番往来,在暗中不知被说过多少次居心不轨了,此刻又想要陛下分兵去渤州,若被那有心之人暗中记恨,随意给臣定个什么罪名,便可以正大光明的将臣的亲卫解甲,到时候臣就见不着陛下了,如果陛下能给臣几个人,那就不一样了,有陛下的人盯着,那些人想要动手怎么也得掂量掂量不是。”陆守夫有些无奈的说道。

但这些都是经过他仔细谋划的,向皇帝请人手看护,一来是明让皇帝用自己的人盯着好让他放下戒备,,二来则是暗示有人要对他使阴招。

宋骁不由笑道:“陆爱卿是在担忧秦相?”

“这……臣……”

“好,既然如此,朕就派十个禁卫过去,你看人够不够?”

陆守夫一把跪倒,说道:“臣谢陛下隆恩!”

“对了,陆爱卿现居何处啊?”

“臣暂住在先父当年在泰安的府邸。”

“好,你先下去吧,朕随后就把人派过来,调兵一事,朕会与兵部商讨之后给你答复。”

“谢陛下。”

陆守夫刚走,太后的人便来报说太后有请。

宋骁微微一愣,心中已然知晓是何事。

行过拜礼,秦牧拉起宋骁的手,有些心疼的说道:“皇儿,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你看看,都廋了。”

宋骁摇摇头说道:“为保住老祖宗留下的基业,儿臣并不觉得辛苦,哪怕有些事看起来不合理,那也得做,儿臣不想做亡国之君。”

“骁儿,今日……”

“母后,儿臣知道秦相肯定来找过您,也知道他会给您说什么,可是儿臣心意已决,还望母后成全。”宋骁打断了秦牧的话说道。

“骁儿,你怎的如此糊涂,你要是让陆守夫干涉军务,这今后泰安还不得改姓陆吗?他对长宁王忠心耿耿,一旦掌握军权,必然会威胁到你的帝位,你难道真的分不清利害吗?”

“母后,现如今的泰安姓宋吗?不是,朕是皇帝,可是什么都做不得主,什么都得听宰相的,泰安姓秦不姓宋!”宋骁难得的愤怒。

“骁儿,你……骁儿,母后知道你委屈,可是你不要忘了若不是宰相力保,甚至背负骂名,你这帝位还……还不一定呢,无论宰相怎么样,他毕竟是你的外公,是不会害你的,可是陆守夫是什么人,长宁生前他就一直奉其为尊,现如今长宁王还有后人在渤州,如果让他把持了朝政,这万一以权逼宫可如何是好?”

“现在这帝位有什么意义吗?大渊十三州,如今就只剩下中、佑两州,朕这个皇帝甚至还不如程锦尚一个反贼,事到如今,朕这个皇帝还能做多久都得看别人脸色,这个烂摊子朕不想办法收拾,谁来收拾,宰相?母后你可别忘了那些州郡都是在宰相手中丢的,可是这个亡国之君还得朕来做,千古骂名还得朕来背!”

“骁儿……”

宋骁摆摆手,缓了缓语气继续说道:“母后,儿臣不想忤逆您老人家,可是您想想,宰相是个文臣,在军务上哪里比得了陆守夫,儿臣从未说过宰相对我们有什么不好,也从未忘记过他为儿臣的帝王做了多少努力甚至不堪的事,儿臣也不是不知道陆守夫的用心,从一开始他主动请缨要南下对付程锦尚儿臣就已经知道他的企图,他既然想借用朝廷的力量对付程锦尚,那儿臣又为何不可借助他的能力去让程锦尚甚至是北弃人吃些苦头呢?如果他能把这盘棋盘活,哪怕将来借势逼宫,儿臣也认了,起码儿臣不是亡国之君,起码儿臣为大渊的存续做过努力,母后,朝廷早已无人可用,您都不支持儿臣,儿臣岂不真是孤家寡人了吗?退一步讲,就算为保将来帝位无虞而不重用陆守夫,可南境程锦尚已然坐大,北方北弃人更是势不可挡,还有西边儿的卫戎也虎视眈眈,儿臣这个皇帝又能做多久呢?到头来,帝位还不是落到其他人手中。”

秦牧抹了抹眼泪,语气也柔和不少,有些孱弱的问道:“骁儿,你真的这么想?”

“母后,如果朝廷还有一人可用,儿臣也断然不会重用陆守夫,儿臣别无他法!”

“我的骁儿是个好皇帝,只可惜生不逢时。”

“那母后是支持儿臣的想法了?”

“骁儿,你说的不错,自冉明栗大将军死后,朝廷再难有可用之人,母后也不是不知道当年那些能征善战的将军是如何淡出朝堂的,无论是已经过世的童静、梁平川还是被流放云州的颜青摘,都或多或少的与宰相有关系,只是那时母后觉得自己一介女流,不懂朝堂权争,宰相既然贵为一朝首辅,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只是到头来,留下的都是如褚纯安、王惊澜之流,一个比一个窝囊,太上皇临阵脱逃,将这个烂摊子甩给了你,就像你说的,母后不能让你真成了孤家寡人,既然我的骁儿打算险中求胜,那母后也就站在你这边,大不了这皇位咱不要了。”秦牧眼含热泪。

“儿臣谢过母后体谅!”宋骁拜倒在地,亦是泣不成声。

“但是有一点,骁儿,无论你如何重用陆守夫,都一定要保宰相周全,切不可让陆守夫害了他。”

“儿臣断然不会让宰相遇到什么危险,请母后放心。”

“好,那就好。”秦牧看向窗外,夏意炽烈,却又安静得无比萧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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