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手指颤抖不已地指着石海臣:“龙……龙宫……你是……”
我记得有人曾经说过,如果在短时间内感受到了连续多次的巨大震惊的话,心里反而会平静了。现在我才知道,那不是真正的平静,而是一种近似于破罐子破摔的麻木感,一种靠近疯狂边缘地带的状态。现在我就正处于这样的一种状态。
先前我的手还颤抖,呼吸还极度紊乱,片刻之后,我长长出了一口气,面带微笑、语调沉稳的对周围的人说:“呵呵,先是有人冒充阎王爷放跑了地狱恶鬼,然后老尼姑蹦出来说是我娘,现在这淹死的秀才又变成了龙宫的人……”我突然朝着旁边密集的树林中大喊:“还有谁没出来呢?嫦娥!玉兔!七仙女!出来啊!观音菩萨你别躲了!我看见你了!你这身白裙子好漂亮啊……”
碰一声我的脑袋被谁狠狠敲了一下,昙静蛮横的声音传到我耳朵里:“你这色鬼给我闭嘴!不要亵渎观音菩萨!”
我被这一下打得情绪稍稍缓和了一点,抬起头看看她,她右手攥着拳头并没有拿法器,我弱弱地问:“你怎么打到我的?”
昙静被我一问也稍稍一愣,看着自己刚才揍我的拳头说:“诶?我也不知道,我刚才一激动,顺手就打下去了。”
石海臣朝着我说:“勒死的,我怕你一个人寂寞,把管你的小丫头给你送来了。”
听到勒死的三个字,我瞬间感觉到有些想哭,陋月寺中和石海臣渡过的那一天又一天平淡而无聊的日子,浮现在我的眼前。我指了指旁边地上奄奄一息的定空师太:“淹死的,你给我送两个水灵的小丫头就行了,这个老尼姑你送来给我干嘛?”
石海臣说:“这你就冤枉我了,她可不是我送来的。”
这时一向反应迟钝的昙清才发现地上躺着的人是谁,惊叫一声:“啊!是……是定空师太!”
昙静也吃了一惊:“定空师太?我刚看到地上有人,还以为是哪个其他庵里前辈的魂魄呢,怎么会是定空师太?他现在不是在莲若庵里吗?”
昙清见定空师太痛苦地倒在地上,便想要走过去。昙静立刻叫住她:“你管她做什么!是她害死的住持还有师父们!”
昙清闻听,停在原地踌躇不前。地上的定空师太艰难地朝昙清伸出手,断断续续地说:“昙清……昙静……我马上就要随判官去地府了……我有几句……几句话想对你们说……我……我想亲口对你们……说声……对不起……”
昙清眉毛拧在一起,带着哭腔对昙静说:“师姐……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们佛家子弟本就该以慈悲为怀、宽恕为任,我看……”
昙静转过脸,冷冷地说:“要去你去,我已经还俗不是佛家子弟了,我不想听她的忏悔,也永远不会原谅她。”
昙清犹豫地看了昙静一会儿,还是朝着定空师太的方向走了过去。
一直在不远处摇着折扇饶有兴致的看着我们几个人的判官终于开口:“等等!二位小师傅,我不知道你们两个活人随着北海二太子到这幽冥林中来到底有何贵干,不过这位师太和这个红衣男鬼已经是地府的人了,你们还是不要轻易接触的好。”
昙清被判官这一番话吓住了,呆在原地不敢动弹。
我张大了嘴巴朝着石海臣嘶哑地说:“北海……二太子?”
石海臣一改以前的酸腐气,傲慢的挺了挺胸表示默认。
我又朝着旁边的树林里喊起来:“观音菩萨快出来吧,我看见你了!这身白裙子是不是如来佛祖送的?”
碰的一声,昙静又一拳头锤在我的头上。
我低着头心说完了,我刚才还以为这石海臣只是个龙宫的虾兵蟹将呢,没想到是龙王的儿子!我在陋月寺里的时候没少欺负他,我只当他是个普通的投井自尽的秀才而已……这……这他以后要是想对我报仇的话还不玩死我?我那么多年流氓不是白当的,我深知惹怒了比自己更大的流氓之后有什么后果……
只听石海臣笑道:“判官大人,你这就有点不近人情了吧。”
“近人情的人,没办法在地府当差。”判官答道。
“说的好。”石海臣用钦佩地口气说:“我得好好学习判官大人说话的方式,听着就这么有派头。”
判官一手收起折扇,轻轻地在另一只手的手掌上敲打着对石海臣说:“还没请教,北海二太子大驾光临幽冥林究竟有何贵干呢?”
石海臣朝我看了看:“哦,这个啊,我是来带这流氓鬼走的。”听他的口气,轻松的不像是要从地府判官的手里抢走一个厉鬼,更像是从一个猎人手里买一只兔子。
判官停止用扇子敲打手掌,语气平和中带着隐隐的杀气:“哦?不知殿下为何要带走这个红衣鬼?”
石海臣用夸张地语调说:“唉!判官大人你也知道,我在很久以前惹了点麻烦,弄得老头子很不高兴,就把我贬到了一个寺庙里替上面看守着一个鬼魂,也就是这个流氓鬼。我可是一点都不敢怠慢啊,不但在寺庙周围设满了结界,还时不时的跟这流氓鬼一起玩耍玩耍……”说到这他别有深意的看看我,我心里再次扑腾起来。昙静可能是以为我又要喊观音菩萨,没等我说话就又给了我一拳。
石海臣继续道:“本来呢,任何法术高强的凡人或是任何仙佛神怪进入到寺里,我都能第一时间发现,可偏偏却闯进了两个法术低到我那结界都发现不了的小尼姑,莫名其妙的就把这流氓鬼给封印走了。”石海臣一边说着一边踱到判官旁边,围着他的身边转着圈:“判官大人,您说我本来就已经是戴罪之身了,如今又弄丢了老头子让我看管的鬼魂,我这回去怎么交差啊。我看判官大人您就高抬贵手,让我把他带回去吧。反正地狱里能跑的也都跑的差不多了,这流氓已经把他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们了,你带他回去也没用啊。怎么样啊,判官大人?”
判官微微一笑:“听你这么说,你是早就知道有人要来闯地府了?”
石海臣点点头:“知道啊。”
判官剑眉竖立:“既然你早知道,为何不想法阻止?就算你阻止不了,又为何早不来相告?要是你北海二太子来地府提前警告的话,守卫们就不会像对待这红衣鬼一样怠慢了。你可知地狱逃出的无数恶鬼会将人间祸害成什么样吗?”
石海臣做出赔笑的表情:“哎呦,您别生这么大气嘛!刚才您还说地府的事轮不到龙宫的人插手呢,现在又埋怨起我为什么不早来了,你说说这不是让我来也不是,不来也不是嘛!”
“你!”判官怒喝。
石海臣收起开玩笑的表情严肃地说:“判官大人,这件事我可是有苦衷的啊。天命难违!我只能对您说这四个字了,再多的,我可就不能、也不敢再向您透露了。”
判官冷笑道:“那我也只能对你说四个字,法不容情。天命难违难道地府的法度就可以随便当儿戏么?”
石海臣继续围着判官绕着圈子:“我说判官大人啊,你现在还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呢吗?”
“知道什么?”
“近期有传闻说上头有人对老头子不满,似有篡逆之心啊。”
判官一愣:“你说什么?”
石海臣用逼人的口吻说:“具体的情况,我不能跟你多说,更何况我也知道的不多。我只知道这次闯地府的行动没有那么简单,你也不想一想,几个人间的反贼,胆子再大也不敢想出到地府来放恶鬼的主意吧。”
“你是说……”
“唉,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想的哦。”
判官低头沉吟了一会儿,抬头对石海臣说:“你暗自点拨也罢,装神弄鬼也罢,我是要看事实说话的,具体的情况我以后会自己查明。”
石海臣拍拍手:“那太好了,自己查明就用不着那流氓鬼了。”
判官说:“这红衣鬼虽然跑出去了一阵,现在不是到了地府的手里吗,又不是到了什么别人的手里。要真算起来,这红衣鬼在地府里待着也就不算下落不明了吧。我想上头也不会太过于苛责于二太子。”
石海臣笑了笑:“那可不一定哦,地狱里那么多厉鬼,不就在刚才一下子就全都下落不明了么。”
“小墨龙,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一个被贬的龙太子还没资格在我的手里夺人。”判官威胁道。
石海臣哈哈大笑:“哈哈哈,判官大人说的对,要是来硬的呢,我还真没什么把握能胜过大人你,说不定你一扇子就敲死我了。不过,我再提醒你一遍,我刚才说过了,传闻说有人对老头子不满,你家阎君平日里和老头子互相不对付这事儿可是谁都知道的。你们地府里的所有下人不是都不敢在阎王爷面前提老天爷吗?”
判官脸上表情开始变化:“你什么意思?”
石海臣继续说:“一个凡人,怎么就能随随便便地打开地狱的牢门呢?我刚才已经听说了,是阎王爷亲自下令开的门。当然你肯定不会承认那是真阎君,一定会说是有人冒充的。但到底是不是冒充的呢?谁知道?谁又有那么大的本事冒充阎王爷呢?反正大家都知道的是阎王爷平时和老头子不对付。”
判官表情大变地怒喝:“你这是胡说八道!阎君性格虽然有些乖张,但绝对不会拿百万苍生的性命开玩笑!”
石海臣摆摆手:“我知道,可人嘴两张皮,你管的了人家背地里怎么说么?你现在仔细想想看,地狱的恶鬼刚刚被放跑,你不但没有去尽力地追击逃跑的恶鬼,而是在之后不久就一下子敲死了前来地府中带走自己奉天命看守之人的北海龙王二太子……你想想这件事要是传出去……天上会怎么想?龙宫会怎么想?我虽然被贬可还是龙宫的嫡子,你今天杀了我,以后地府跟龙宫的关系可就没那么好处了。”
判官一脸毅然的说:“任何人只要犯了地府的法度就要受到相应的惩罚,我身正不怕影子斜,相信天地间自有公道!你少拿这些流言蜚语来威胁我!”
石海臣停住脚步面对着判官说:“判官大人,你想错了,我怎么敢威胁你呢,我只是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判官眯起双眼:“什么交易?”
“说来说去,你不就是认为这流氓没有到地狱里去受自己该受的刑罚么。这简单啊,现在地狱中无数恶鬼逃到人间,地府肯定会派人多方追缴,但地府的人力毕竟有限嘛,少不得还要请其他的力量帮忙。我看不如这样吧,我把这流氓鬼带走,让他和那两个小尼姑到人间去帮你们地府抓鬼不就行了?让他戴罪立功,用这种方式来替自己赎罪,这样你既可以成全了我,又可以帮助地府多抓些厉鬼回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判官眼珠朝我转了过来:“就凭他,还有那两个小丫头?”
石海臣笑道:“判官大人可不要看不起那两个小丫头哦,其中一个可是七鬼玺之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