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太阳高高升起的时候,我已经坐上了北去的火车。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也有如此当机立断,行动如此迅捷的时候。
头天晚上,我和白合欢在萤火飞舞之中又聊了一会儿,说了些有的没的。之后,我们走出了森林公园,我租借了一辆公共自行车,载着她回家。
在我的目送下,她很安心地上楼去,还回过头来冲我笑着挥了挥手。
现在我坐在火车上,望着玻璃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想起合欢的表情,居然觉得她十分可爱,竟不自觉地嘴角上扬起来。
居然只因为做了一个梦,就认定了我是她的守护神,说她是单纯好呢,还是傻?
像她那样敢于一个人半夜跑出门的人已经不多了,看看我所乘坐的这列火车,统共就没有几个乘客。城市的公共设施、公共交通还是维持着,火车和飞机也依然在正常通航,只是班次减到了最低限度,因为乘客已经少到不能再少。现在出门的,都是公务在身的人员或者是那些有信仰的人,包括司机和乘务员在内的所有人,都是一付神色肃然的模样,仿佛如临大敌。我所在的车厢只有我一个,想坐哪里就坐哪里,用什么姿势呆着都无所谓。
这还是我第一次在自己出生的国度里感受到了“人少”的滋味,毕竟我们这里一向是以拥挤著称的。
跟白合欢谈完之后,我彻夜未眠,一直在想着到底应该如何去做,才能实现想要的目的。思来想去,我终于在深夜三点半的时候给我的堂哥陆憬平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起来了,好像他在这深更半夜根本就不睡觉。
“什么事?”陆憬平语气平淡地说。
前些日子发生了那样异常的规则开放,但是我们彼此都没有问询对方是否安好。事实上,我是并不担心有任何事情会威胁到他们,看来他也是这样认为的。
“我想回去,有事跟二叔谈。”我也不说废话,直奔主题,“我的事情,二叔知道了吧。”
陆憬平哼哼了两声,说:“怎么会不知道?还是你以为我会替你保密?”
“那就好办,你跟二叔通报一声,我尽快回去。我想要的,一定是对我们双方都有好处的东西,你可以放心。”
手机听筒里没有传来回复,那一端的他在沉默。
该说的都说完了,陆憬平没有反对的意思,我知道他也不会反对。我刚想挂掉手机,却听对面轻轻地咳嗽了一声。
“陆世宁,你好像有点变了。”
“是人都会变的。”我说完,就挂了电话。
当夜,我就买了火车票,然后去跟丽卿打了个招呼,说家里有事情要处理,需要请几天假。
丽卿上下打量了我一阵子,从她的眼神里我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她什么都没有问。
“去吧。”丽卿微蹙着眉毛说,“反正酒吧也没客人。”
她的语气,听上去像在抱怨,又像是在撒娇,总之是十分动人。她的模样看上去有一点点落寞。
“抱歉,现在什么都不能告诉你,但是我想看到你开心的笑,不想再看到你这样的表情了。”我在心里面对她说。
我不能告诉她,她每一天都在思念着的家伙有可能曾经悄悄地在我的躯体里存在,又悄悄地离去。我不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算是我竭尽全力,又能不能够找到他。如果我的努力最终被证明不过是白费功夫,那么我又何必告诉她,徒然增添她的烦恼呢?
那家伙也一直不让我告诉她的,不希望她知道关于他的任何事,或许就是因为,他也不确定自己还能不能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吧?
我去火车站的时候,立春开车去送我。
“世宁,有什么心事,也可以说出来的。”立春一边开车,一边打破了沉默。
他的语气还是如以往那样温柔,但是神情却很严肃。
我叹了口气说:“立春哥,我会的,如果遇到困难的话,一定会向你们求助的,但是这一次,是我的家事,也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
在平常的生活里,每每遇到什么事情,第一个想到的就会是立春,现在想来,这真是一件神奇的事情。我活到这么大,还没有哪个人让我有过这样可以依赖和信任的感觉,连我的父母都不是这样。或许就是因为,立春永远是那么温和,有求必应,就像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兄长一样。
而立夏,就像平素傲娇别扭,关键时刻却肯为你两肋插刀的友人。立秋像无所不知,冷静理智的导师,立冬像朴实憨厚的邻家兄弟。
能够为了他们而努力,为了他们去战斗,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无论将会为之付出什么,我都永远不会后悔。
“我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哦!”我下车的时候,立春摇下玻璃,在驾驶室的窗口晃了晃手中的黑色新款手机。
“放心啦立春哥,我会随时联系报平安的!”我也向他挥了挥手。
转过身的时候,不知怎的有一点想流眼泪,所以我加快了脚步。
在火车上坐了好长时间,我都一直在想,这个世界上的妖,也是多种多样的呢,就像人类捉摸不定的性格一样。用某一种特定的标准去衡量他们,也一样是完全行不通的。
火车缓缓驶入目的地的站台,那为数不多的乘客步履匆匆地从车厢里钻出,又快速地消失在车站的各个方向,看上去仿佛仓遑的老鼠。与之相较,月台上立着的那个孤零零的人影就显得愈发的挺拔和与众不同。
月台上站着的,是我的堂哥陆憬平。天很热,可他依然穿着整洁的白色衬衫,皮鞋擦得很干净,头发一丝不乱。
上次见他的时候,他在便装战斗,显得有几分狼狈。今天这个才是我记忆中的陆憬平的模样,衣冠楚楚的花花公子。
以往的他们,就是以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盛气凌人地看着我,所以他的这付打扮算是我最讨厌的。不过今天,我没在他的眼神中看到惯常的那种厌弃与不屑,相反的,他望向我的目光甚至带着一些我很不习惯的东西——竟似乎可以称得上是“尊重”。
其实自从经历了与陆憬平的并肩一战,对于他和憬明他们几个人以往的态度,我居然有了几分的理解。作为一个捉妖师,肩上承担着家族赋予的与生俱来的责任,他们年轻的生命,一定说不上是轻松愉快的。那么,对于什么都不知道,反而软弱和迷惑,抱怨着人生不知该何去何从的我,本能地会产生深深的厌恶,那简直是一定的事情。
换了是我,也会这样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