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华真的向顾守仁和李氏提出了要娶秀莲回家的要求,并把理由说得情真意切,打动人心。
顾守仁沉吟半晌,看了李氏一眼说:“孩子他娘,我觉得华子这要求很正当,咱们是不是应该满足他哩?”
李氏想了想,也觉得这个时候阻止赵华和秀莲成婚,似乎有点说不过去。一个是他俩定亲到今年,巳是第三个年头,秀莲都十七岁了;还有一个就是,赵华娘现病着,家里的事务全落在赵美儿身上。赵美儿说起来,也不过比秀菱大个一岁,要她这稚嫩的双肩,怎么挑得起这个担子呢?
赵华也说了:秀莲嫁过去,既可以为赵华娘冲喜,也能为自己解除后顾之忧,让他更好地将自个儿的养殖事业进行到底!
李氏于是点点头:“我也这样想哩!”话虽是这样说,看着秀莲清凌凌的凤眼一闪,悄无声息地避开了,她不知怎么,倒觉得鼻子酸酸的。
她这个温柔良善,懂事能干的女儿,真的要离开她,嫁到别人家里去,并且从此还要肩负起当家理纪的重任吗?
顾守仁想必和她有着相同的感受,只听见他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道:“既是如此,不若待农闲的时候,便让华子和秀莲两个把亲事办了吧!”
他心里也在想,女儿虽好,终究是人家家里的人啊!等三个女儿都嫁走了,家里该是多么冷清啊!怪不得都要生儿子呢,好歹儿子是往家里娶,家里能添家带口,热热闹闹!
赵华得了这话,喜得眼角眉梢都带着笑,立起身对着顾守仁和李氏分别鞠了一躬,声音响亮地说:“谢谢顾叔、顾婶。你们的恩德,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秀莲虽嫁去赵家,并不是你们少了个女儿。反是多添了半个儿子哩!”
秀菱也在边上笑盈盈地说:“可不是么?都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嘛!再说了,华子哥家离得又这样近,大姐要回来看爹娘,也是很方便的事情。”
她晓得爹娘要把女儿嫁出去的心情,一定是又酸楚又不舍,因此故意这样开解他们俩个;其实她自个儿的心里,何尝不是如此?
秀萍坐在边上默默无声,她也清楚。秀莲嫁了之后,接下来就要轮到她了,也不会是相隔很远的事情。所以心里也起了一阵的惆怅。觉得大家在一处的日子,咋就过得这么快呢?说没就没了,以后就是各奔东西了。再要好,也好不过在娘家当闺女的时候。
毕竟做闺女的时候,心思单纯,除了爹娘至亲,眼里还有谁?嫁了人就不一样了,丈夫。孩子肯定摆在第一位,再掺上婆家。娘家似乎就靠后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这么想着,秀萍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秀菱因为坐得离她近,便听见了,扭过头瞥了秀萍一眼,却没有说什么。
只不过秀菱心里想:二姐自从定了亲事,人倒沉静了许多。没有了从前那种跳脱和小辣椒的习气,似乎有几分大家闺秀的样子了。可是。这样的秀萍,不是她熟悉和喜爱的。
她熟悉和喜欢的那个二姐,可以爽朗清脆地大笑。不介意露出满嘴整齐小巧的白牙;她在发脾气的时候,可以毫不掩饰的双手叉腰,用最直接的语言,把人骂个狗血淋头;她至今还记得那次,金伟贪玩,在冰还未结实的湖面溜冰,结果差点掉进冰窟窿里回不来了,还是荣兴救了他一命。秀萍用竹条子,抽得金伟直跳脚!
回忆起这一幕,秀菱的唇边浮起一个浅浅的笑,是啊!秀萍就该是这么一个火辣鲜明的女子,可如今的她,还是从前的秀萍吗?她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付样子呢?
秀菱轻轻地摇头,她多么希望大姐也好,二姐也好,一直象从前一样的陪在她身边啊!可是,她也晓得,这真的是自己的奢望,永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而顾守仁和李氏听了赵华的话,勉强笑了一笑,又商议起了一些结婚的细节,这才散了。
秀菱和秀萍早从堂屋抽身去了秀莲的屋里,见她正在油灯下绣花。摇曳着的淡黄灯光,映照着秀莲红润的瓜子脸,象给她勾勒出淡淡金边,使得她的脸,有种说不出来的圣洁。
“大姐,绣的什么呢?”秀菱搭讪着问,顺手拿过秀莲手上的绣品,触目是色彩艳丽的鸳鸯戏水图案,她不觉撅了嘴:“一想到大姐很快就要离开咱们,我心里就不得劲儿!”
说着唉了一声,靠着秀莲坐了下来,搂住了她的一条胳膊。
秀莲用另一手帮秀菱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温婉地说:‘女孩子大了,都得嫁人,没有说在娘家呆一辈子的。将来秀菱也是如此呢!”
秀菱有些不甘心地说:“大姐嫁了,然后就轮到二姐,到时留下我一个,虽然有爹娘和金伟陪着,到底不如姐姐们在家热闹!哎,你们就不能同情我一下?”
秀莲笑道:“你倒说说看,要我们怎样同情你呢?”
秀菱鬼鬼地笑:“在大姐出嫁前这些日子,每晚让我陪你睡!”
秀莲做出一付苦相:“你还是饶了我吧!”扭过头指着秀菱对秀萍笑道:“这个人晚上磨牙,叽哩咔嚓地响。起头我还以为老鼠啃木头箱子,点起灯来照了半晌;后来才发现原来是她磨牙哩!害我再也睡不着,那声音啊,听得我牙根儿都发酸,恨不能把她拧醒喽!”
听得秀萍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到现在才晓得她磨牙呢?早些年咱三个睡一床的时候,我就发现她有这个毛病,没想到到现在还没改过来!”
秀菱不好意思地看看大姐,又瞅瞅二姐,她忽然觉得,这时的秀萍,又恢复了从前那付样子呢!
秀莲也笑得格格儿的:“早些年咱三个夜夜睡在一处,能不知道她磨牙么?只是那个时候习惯了,倒不觉得怎么吵。我记得刚分开各自一间睡房的时候,没有她的磨牙声,我还睡不着来着。隔得时间久了,再听见她那磨牙声,便觉得吵得人头疼!”
姐妹三个都笑了起来。秀菱也说:“咱三个人睡一床的时候,我喜欢钻大姐的被窝,她身上暖和。二姐么,最会卷被子,只要她翻一个身,保准把被子都卷走了,害我没被子盖哩!”
说起陈年旧事,几个人都来了兴致,把往昔的点点滴滴都翻腾出来,只觉得又好笑又温馨。
她们在这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声音竟是越说越大,到后来几乎象在抢着说,都觉得有说不完的话,也觉得姐妹们好久不曾这样亲密无间!
这声音终于把李氏逗引得走来,嗔怪地道:“你们几个这是怎么回事?半夜三更了,不去睡觉,还在这里谈天说地,可不是疯魔了么?”
秀菱一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往秀莲身后一缩;秀萍低下头揉眼睛;秀莲含笑说:“没想到把娘给惊动了。我们几个说起以往的旧事,竟是越说越来劲,把什么夜深啊、睡觉啊,都给抛到九宵云外去了!嗯,娘不必担心,我们这就睡啦!”
秀菱嗯呀啊的,一边把手按在肚子上。李氏连忙问:“秀菱又在搞什么怪?莫不是肚子疼起来了?”
秀菱把头从秀莲身后伸出来,黑宝石般的大眼睛眨啊眨的,一付很无辜的样子:“娘,不是肚子疼,就是那个,嘿嘿,肚子饿了!”
秀萍也随声附和道:“是哩,我也觉得肚子饿。”
秀莲看了她两个一眼:“你们这一说吧,我的肚子也饿了!”
李氏又好气又好笑:“你们这几个鬼丫头,自个儿半夜不睡,还想支使我伺候你们来点吃的不成?”
秀菱自告奋勇说:“我哪好意思支使您呢?不必娘受累,我今儿个来露一手,做顿泡饭给你们吃得了!娘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
李氏按了按眉心:“得,那我还睡我的觉去!你们几个吃过了,也乖乖给我睡觉,听见没?”
秀莲连忙应了:“哎,娘您快去睡吧!”
秀萍哀叹了一声:“看这光景,还得我帮着烧火不是?”
“咱三个一起去啊,人多力量大,一会儿功夫就成了。‘秀莲脆声说着,端起油灯领头朝灶屋走去。
秀菱觉得很有意思,因为早先没有这样的经历。轻手轻脚地跟在秀莲后头,倒象要去探险一般。
到了灶屋,秀萍先烧起火来,秀莲把锅涮干净了,便问秀菱要怎么烧这泡饭。
秀菱笑起来:“其实再简单不过,把晚上吃剩的米饭倒入锅里,加些水煮,煮开了就好了。要是还有什么菜,加些进去也成。再搁少许盐,一勺子猪油,随便啦!”她一边说,一边挽起袖子操作起来。
秀莲在碗橱里只寻见了一碗咸菜,秀菱二话不说,分了一半倒进加了水的米饭里头,又分别加盐和猪油。不多时,水沸腾起来。秀菱略微焖了一会儿,便道:“行啦!二姐把火熄了吧,咱们可以开吃喽!”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咸菜泡饭,也并没有搁什么调料,姐妹三个却吃得分外香甜,呼呼噜噜,一碗泡饭没多大会子便见了底,也许真是饿了的缘故吧?觉得啥都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