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莲和赵华在新婚之夜终于合为一体。
在经历最初的疼痛、生涩之后,她渐渐觉出了一种难以言传的欢畅。而赵华一开始,则象小船在风平浪静的湖面缓缓行驶,直到风高浪急,再至惊涛骇浪,最后是疾风骤雨般的喷流宣泄,他终于长舒了一口气,鸣金收兵。
赵华心满意足地躺在秀莲身边,秀莲因为害羞,还是赶紧把小衣穿上了,这才睡下。两人靠得这样近,赵华伸出手臂,让秀莲枕着,她听话地照做了。
秀莲偎在赵华胸前,静静地聆听着他的心跳,忽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又坐了起来。抽出身下的那块白布仔细查看着。
令她出乎意料的是,上面留有两人交合之后的印迹,却没有代表着新娘贞洁的落红。
怎么可能呢?秀莲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整个人呆住了。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的白布,恐惧甚至使得她瞥住了呼吸。
秀莲当然知道这方白布,让新娘在新婚之夜垫在身下的用意。
依照杨柳洲的规矩,这方白布到了第二天便要挂出厅堂,给众亲友观看。如果帕子染有鲜红的处女证据,那么,不但男家觉得光荣体面,就是众亲友也会觉得很高兴的。到了三朝回门的日子,男家还要用三牲礼架抬个猪头,送新娘一同回娘家贺喜。
要是帕子上没有鲜红的证据或未挂出帕子,男家无趣不说,新娘也是有口难辩。那么回门时的猪头也就不见了。也有因此干脆不回门的。
少吃一个猪头,自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可这关乎到娘家的名声呀!所以,新娘回门有没有猪头就成为大问题。
与其说男家对此事认真,倒不如说女家更重视。自闺女出嫁,娘家就惴惴不安地等待女儿回门这一天,如见女儿回门抬着猪头而回。那才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回门的那一天,女家收到猪头,那可比收到任何礼物都高兴!大多数的人家,会立即将猪头肉分送给亲友和街邻,以示女儿的贞洁。如果女儿没有带着猪头回门,那么就极可能出大乱子。轻则吵闹不已,重则有可能会被退婚。
秀莲想到自己即将面对的羞辱,不由得手脚冰凉。全身也颤抖起来。
赵华因为方才的剧烈运动,此刻非常地想睡觉。但他还是感觉到了秀莲的异样,于是也坐了起来,轻声问道:“小心冻着了,怎么还不睡呢?”
秀莲呆呆地转头看着赵华,眼睛里满是绝望,犹如待宰的羔羊一般。赵华被她的眼神吓着了,一把抱紧她说:“怎么啦?怎么啦?”
一低头,他自然瞧见了秀莲手上的白布,上头并没有他期望中的女儿红。赵华也愣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盯着秀莲:“你~”
秀莲象被利刃刺中了一样,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发不出声音来。心里一急,这才叫道:“华子哥,我,我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事~”说着话,她清凌凌的凤眼中,便蓄满了委屈的泪水。惊恐和慌乱,使得她说话的声音也抖索起来。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天地神明可鉴,她秀莲的心里,除了赵华。从未容纳过别的男子;而她的身子,自然也是纯洁无暇的!只是,眼前的这一幕,却让她浑身长了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赵华的心一阵刺痛,脑袋也似乎被人猛击了一下,他有些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赵华怔怔地坐了半晌,慢慢清醒过来。白布上头没有落红,难道秀莲不是处女之身?不,不会的,他很清楚秀莲的为人。他们从小在一个村子里长大,秀莲打小就是个乖巧,懂事,安静内敛的女子。要说她会做出与人苟且之事,打死他,他也不会相信的!
蓦地,一个身影跳到他的脑海中,他闭上眼睛仔细地辨了辨,居然是祝君好的形象。赵华不由得想起自己曾亲眼目睹,祝君好向秀莲示好。
秀莲会和这个人有首尾吗?如果不是祝君好,赵华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秀莲还有可能同哪个男子接触过。她幽静得象深谷白兰,并不爱走门串户,和不熟悉的女人,那是连话也不多说的!更不用提和哪个男子了。
赵华觉得头痛欲裂起来,他忍不住用力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仿佛要把它们从头上拔下来,才会舒服一些。
这个时候他才瞥了一眼边上正在无声哭泣的秀莲,颓然叹了一声,赵华还是从床架上抓过秀莲的衣裳,帮她搭在肩头,省得冻着了。
秀莲感觉到一阵温暖,她猛地回过身,抱住赵华的胳膊,带着哭腔用极低的声音说:“华子哥,你要相信我啊!我真的真的没有和旁人做过那不要脸的事情!”
赵华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很恳切地说:“秀莲,告诉我实话行吗?不管事情到底是咋样的,我只要听真话!哪怕你真的和人那个了,我也想知道真相!”
秀莲呆呆地看了他一眼,清凌凌的凤眼一下子就变得黯然无光,她止住了泪,木然地小声说:“原来在你心里,还是以为我不贞不洁是吗?我告诉你吧,我顾秀莲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为了证实我的清白,我愿以死明志!”
说完这话,秀莲猛地起身,赤着脚就下了地,扑到柜子那儿寻剪刀。她要当了赵华的面,用剪刀扎脖子,让他看一看,她真的是清白的!
赵华连忙也跟着下了地,连鞋子也来不及穿,非常及时地从秀莲手中夺下了那把崭新的剪刀,这也是秀莲的陪嫁之一。
秀莲委屈万分地道:“你拉住我做什么,让我死了算了!连你都不信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娘家也丢不起这个人不是?”
为了防备有人听见,所以小两口的一切举动,包括说话,都是压抑住了,尽量不发出声响。也因此秀莲不敢大力挣扎,被赵华紧紧抱在了怀里。
赵华拥着秀莲带着寒意的身体,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脑子里象演电影似的,自己和她有过的一幕幕刷刷地映过,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呢?而且凭他的印象,秀莲确实没有和哪个男子过分亲近。就说祝君好吧,秀菱已经把他怎么遇见秀莲,怎么献殷勤的经过,都告诉了自己,秀莲真是和他没什么瓜葛的!
如果连祝君好这样的,秀莲都不放在眼里,那放眼村里,不,放眼整个杨柳洲,也找不出几个能胜过祝君好的人吧!起码人家还考上了秀才不是?
但是秀莲初夜即没有见红,却又怎样解释呢?赵华觉得很苦恼,但看见秀莲这样伤心,甚至要寻死,他的心又充满了怜惜。而且看秀莲的举止,她根本不象是在伪装的!
抱着秀莲,重新回到床上,并帮她盖好被子,赵华这才钻进了被窝。两个人一时无话,自然也都是睡不着的。赵华将两手垫在脑袋后头,大睁着两眼,无意识地看着屋窮。
而秀莲的眼泪,则象流不干的泉眼,刚擦干,一会儿又涌了出来。她想着:赵华若是从此后对她不好,她真不想再活下去了。即使今天不寻死,还是会有那一天的。他不见得次次都能拦住她!只是家中的爹娘,还有弟妹,若知道她死了,该是多么地伤心难过啊!
她本来以为老天爷是待自己不薄的:爹娘疼爱,弟妹和睦,拥有天生的美貌,让她的穷家一年年走向富裕;虽然曾经破相,却又好了;嫁了自己中意,也真心待自己的男子。可是,现在为什么要这样捉弄她呢?却让她日后如何面对华子哥啊!
赵华则思前想后,把自己与秀莲的点点滴滴都拿出来回想了一遍,他断定,秀莲真不是那样不知廉耻的姑娘;至于到底为何初夜没有落红,他想不明白,也不愿再去想了。他只知道,如果没有秀莲在他身边,他这一辈子都会过得不开心!
既然这样,还死命地去钻牛角尖,又有什么意思呢?
赵华自我安慰道:早先听得人说,有一种女人是石女,天生不能与男子交合;难道也有一种女子,天生便没有落红?或许秀莲便属于这一种说不定呢?反正我不要再想啦!
赵华转过身来,用手指极轻地帮秀莲揩去脸颊上的泪水,低声说:“秀莲,不要再哭了,我信你!”
他这几个字虽然说得很轻,听在秀莲耳内,却仿佛雷霆万钧,她不敢相信地问:“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赵华微笑着注视着秀莲的眼睛,把自己方才的话,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秀莲痴痴地看着他,喃喃道:“是真的么?还是我的耳朵听错啦?”
“咱们俩个,可以说是从小看着长大的,我若不信你,却相信谁来?”赵华沉静地说。
汹涌的泪,再一次从秀莲眼中奔腾而出,她扑进赵华怀里,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她想放声大哭,她想纵声大笑,可是,这两样她此刻都不能做,她只能把头埋在赵华的怀里,倾听着他的心跳,良久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