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妖魔道 1(1 / 1)

白鹿城新搬来了一户人家,家中既无父母,又无兄弟,只得一对姊妹。长姊落尘年方十六,端的是娇花一般的人物。檀发雪肌,眉眼传情,身量娇小,见过她的人无人不觉得她娇俏依人。只是她那个妹妹,虽然也是一团冰雪甚是可爱,但是却是个呆傻的痴儿,你逗弄她十句,也不见她有半点反应。

这双姊妹初来时孤苦伶仃,又身无长物,在白鹿城也没有什么可以投奔的亲人,为谋生计,便在自家摆了个小摊,专卖各色奇花异草。城中人往来路过之时,便见她们家繁花锦簇,幽香阵阵,当真是赏心悦目的紧。

这日是二月初二,城中人苦等数月,就为了这一天放耕牛下田犁地。

吴祝礼甩着鬃刷驱赶自家的耕牛,他阿爸正在地里等他。途径落尘家时,他便看见城中传遍了的小傻子正木木地坐在花架下晒太阳。

“哟,小傻子!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呢?”吴祝礼起了逗弄的心思,于是便拉着耕牛凑过去道,“你见过耕牛没?看看,这是我们家大黑!城中没有哪头耕牛比它更强壮了!”

小傻子像是在发呆,一点反应也没有。

吴祝礼见她梳得一对松散的包包头,那头发要掉不掉挂在那里,看着叫人十分在意。于是他想了想,便忍不住用鬃刷将几缕漏出来的头发理顺了。

“豆娘——”

一个女子的呼声突然自屋里传了出来,神色呆木的豆娘一反寻常,竟循声回头了。

清脆的金铃声由远及近,吴祝礼呆呆地看着从屋里走出来的落尘,一时连自己心甚名谁都忘了。

他今年已经满十八了,家里正张罗着要给他娶媳妇儿。城中虽然也多貌美的姑娘,但是他们家出不起那么多聘礼,所以只能在同时佃户的人家里头挑个好的。

但是吴祝礼心里有些不乐意,那些个佃户家的闺女,哪个不是顶着日头跟父兄一道儿下地的?只怕那双手也跟男人似的又粗又黑,一点都不好看。怎么的比得上落尘,整个人白得就如雪花一样。

吴祝礼心里打起了盘算,落尘既是外乡来的女子,家里又没有宗亲,想来是要不了多少嫁妆的。至于自家的排外的长辈,他只消磨上一磨,想必也不会有多大问题。问题是怎么样才能叫落尘愿意嫁给自己呢?

他俨然忘了自己还不曾跟落尘搭过腔,只不过是远远瞧了几眼,他便一厢情愿地想到婚嫁求娶上头去了。这会儿他正想得得意,再回神,就见落尘蹙了一双秀眉,正不快的盯着他看。

一头雾水的吴祝礼下意识涨红了脸。他暗自整了整自己的衣服,又悄悄摸了摸脸,等确认自己仪容整洁后,他这才不自在地咳嗽两声道:“姑娘做什么这么看我?可是我哪里失礼了?”

“失礼的不是你。”落尘用葱白的手指往他身侧一指,然后露出心疼的表情道,“是你家的耕牛!”

吴祝礼下意识回头,然后就发现他家的耕牛正扎头在花架上大嚼特嚼。

“啊!大黑!”大惊失色的吴祝礼慌忙拉扯耕牛的牵绳,硬是将扭头从花架上拖出来了。

耕牛显然不太乐意,在相互拉锯挣扎的时候,它的牛角又把放置在最里头的一盆花给碰摔了。

吴祝礼登时急青了脸。城中人谁都知道,落尘家的花便是她们糊口的东西,城中的富贵人家尤其爱来买些芍药牡丹和兰草一类的花回去簪头。如今他家大黑不但牛嚼牡丹的将花架上大半的花草都啃食了个干净,还生生又砸了硕果仅存的一盆花,这岂不是要害得她们姐妹无以为生了么?

越想越觉得抱歉的吴祝礼慌忙赔罪道歉,末了又局促道:“我这就回家去拿些米面过来权当偿金,如果不够,姑娘尽管开口,只要姑娘开口,我势必会凑足了送来给姑娘的。”

他已经做好了赔偿的准备,若是一时凑不够值钱的东西,他便是不娶媳妇儿了,也要先紧着落尘赔偿。吴家人从不欠债,不管是银钱,还是人情,这是他严厉的阿爸自小的教诲。

谁知落尘却根本没有开口索要赔偿。她只是上前一一将残花检查过去,等发现那些花都叫耕牛啃得只剩下根须,显然是救不回来了,她这才扼腕痛惜道:“可惜了这些花,费了那么些精力,又花了许多时日,这才开出花来……”

吴祝礼听得心里难受,只得讷讷道:“姑娘……”

落尘回首释然笑道:“念你是初犯,这次就先算啦!只是下一次,你可要切记看好了你家的大黑。”

说罢也不等吴祝礼多言,她便牵着呆傻傻的豆娘回屋去了。

这样和颜悦色的落尘,却是比哭诉暴怒还要让吴祝礼愧疚。他郁闷的捶了锤自己的胸膛,然后又屈身将那盆跌落的花抬了起来。

瓦盆已经被摔碎了,松散的培土撒了一地,而盆中本该盛开的花自然也难以幸免。然而说来也奇怪,就算砸了花瓶,盆里的花最多也是折了根茎或是摔烂了花朵,谁想这盆花却格外特别。虽然只是匆忙一瞥,但他分明记得这盆花落地前乃是白色的,熟料就这么一会儿,里头的花就全部发黑枯死了。

吴祝礼认不得这花,落尘又已经回屋了,是以他只能揣着满腔的疑问走开了。

吴父在田埂上等了半天,才见他儿子慢吞吞地赶了耕牛过来。待要开口训斥一番,就听得吴祝礼狐疑道:“阿爸,你们老一辈的见多识广,可曾听过一种花没有。那花咋一看是雪白的,若是不小心弄折了,便会发黑枯死——”

吴父才被戴了高帽子,正点头准备回答吴祝礼的问题,谁知听到后半截,便蓦然变了脸色,然后不等吴祝礼说完,他便挥手打断道:“不要说了,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那是幽灵花!碰不得的!”

说完他又一脸严肃地质问吴祝礼道:“你在哪里瞧见的?你没碰吧?”

吴祝礼心里一个咯噔,再想自己方才也只是拿盆,于是下意识便摇了摇头道:“是大黑!它吃草的时候,我凑巧在附近瞧见了一棵。”

像是怕吴父追问,他又急急补充道:“因为它一路吃个不停,我光顾着拖它,都不记得是哪里瞧见的了!”

吴父猛松了一口气,然后夺过吴祝礼手里的牵绳边走便告诫道:“下次看见了,就绕道走!”

吴祝礼闷闷的应了一声,跟着走了几步后,他又忍不住问道:“不过,阿爸又是在那里瞧见过那种花的?”

“在妖魔道外。”吴父头也不回地答道,“就是琴山深处那片密林里的那个山洞。你千万记牢了,日后砍柴时也不要靠近那一带。”

吴祝礼口不对心的嗯了一声,心里却已经开始计划什么时候过去探一探了。

虽然不晓得落尘为什么会养那种叫阿爸闻声变色的怪花,但她既然是做卖花的营生,定人是有人想要,她才会养的。

这么一想,他便又释怀了。

农忙归家后,他趁着阿爸去洗澡的档口,就悄悄提了一把铲子溜出了门。

白天甚是秀丽的琴山一旦入夜,便会变得阴森无比,连飞鸟鸣虫的半点声响也无。吴祝礼抱着铲子穿行在山林见,只听得自己行走时的窸窣声在林间回响不绝,又有一股寒气嗖嗖的直往他脖颈后头钻。

莫名的惧意渐渐浮上心头,他一时有些后悔,自己就不该等到农忙后的,若是响午后赶着上来了,也不至于会这么害怕。只是如今既然已经上来了,总不好跟胆小鬼似的掉头再回去,怎么说也得铲一捧幽灵花回去给落尘。

阿爸说的那个山洞就近在眼前,吴祝礼紧张的吞了口唾沫,然后握紧了手里的铲子一步步往前蹭。然后很快,他就在山洞朝阴的角落里发现了一片白花。

吴祝礼大喜,顿时连害怕都淡忘了。他提着铲子快步上前,又脱了自己的外衣铺在地上,等呸呸地在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之后,他这才弯腰用力,连土铲下一小片幽灵花。

咋一看雪白的幽灵花在月光照射下显得有些透明,若是仔细看,就能发现它们堆叠的花瓣宛若女子的裙裾,而隐藏于其中的蓝黄花蕊更如锦上添花,使得全株稍嫌寡淡的花一下子就变得俏皮起来。

难怪会有人想要,如今在月光下一看,确实是值得收藏的奇花。

吴祝礼如愿得到了幽灵花,一时心花怒放。待要用外衣包着提走,眼尾一扫,却冷不丁瞧见那里还混了一小片莹蓝色的幽灵花。

蓝色的幽灵花又比白色的更美,吴祝礼突发奇想,若是自己能把那些蓝色的幽灵花也一起送给落尘,那落尘会不会因此对他刮目相看?于是立马又放下了手里包袱,复又卖力铲了起来。

只是人心中的贪念从来就没有餍足的时候,他铲下蓝色的幽灵花之后,就又想要将所有的幽灵花全都搬回去。

黑黢黢的山洞中隐隐传出鬼魅的唳声,但一心扑在幽灵花上的吴祝礼却充耳未闻。山林间突起阴风,伴随着吴祝礼一铲接一铲地挖开地面,被掩埋在幽灵花下的东西也逐渐显露出来。然后在火光雷电之间,他赫然发现自己挖出来的,是一具早已腐烂的尸体。

刹那间,吴祝礼只觉自己脑中嗡了一下,浑身上下的汗毛全都炸了开来。他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喉咙暗哑,只能发出类似气绝时的嘶嘶声。他想要拔腿就跑,却发现自己的双脚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寸步都难以挪动。而就在如此惊恐至极的时候,一道黑影悄然自山洞中出现。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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