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人揉了揉笑得有些疼的肚子,转过身对霍北莛说:“可不是嘛,江先生脸皮薄不好意思承认,有人问他他就说是锻炼身体,其实哪里是锻炼身体,分明是惹夫人不高兴了!”
霍北莛抬手扶额。
他看了一眼院子里修剪得乱七八糟的树木,轻轻叹了一口气。
真不知道妈是生爸爸的气还是生这些花草树木的气,让爸把这些好好的树木剪得不堪入目——
这些花草树木,得花多少时间才能长回原来的美貌啊!
“行了,你忙去吧。”
霍北莛掐了掐自己的眉心,摇头叹了一声,然后转身往客厅里走。
仆人也听吩咐自己忙去了。
霍北莛径直来到二楼,看了一眼紧闭着门的浴室,迟疑了一下,然后就站在走廊上,等着江衍之从浴室里面出来。
一会儿以后,江衍之拉开了浴室的门。
他的头发湿哒哒的,以为家里就自己一个人,所以低着头从里面走出来。
他完全没有留意到,霍北莛会在走廊上等他。
所以,他低着头擦着头发一直往前面走,直到经过霍北莛的身边时,这才发现有人在家。
他蓦地抬起头看向霍北莛——
见是霍北莛,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笑眯眯的说:“回来了。”
霍北莛点点头,看着江衍之。
江衍之一脸红光,刚刚在浴室里被热气熏的——
或许是因为懂得保养,他和云蔷一样,都保持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年轻。
江衍之看上去,就像个介于三十到四十之间的中年男人。
谁也想不到,他的儿子今年都已经二十六了。
霍北莛一直打量着江衍之这张脸,直到江衍之低头有些奇怪的瞅着自己,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霍北莛这才微笑着开口——
“爸。”
“嗯?”
江衍之抬头看着霍北莛,脸上仍旧有些奇怪的神色。
霍北莛不是第一次叫他爸了。
前些日子他和云蔷拿了结婚证,霍北莛就一直改口叫他“爸”了,所以听到霍北莛这个称呼,他一点也不奇怪。
倒是霍北莛看他的眼神,让他有些忐忑不安。
这孩子,一直笑眯眯的盯着他,该不会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麻烦事吧?
霍北莛望着一点反应也没有的江衍之,有些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他将手中的一串钥匙揣入裤兜里,微笑着看着江衍之,一字一顿的说:“刚刚,我不是拿您当继父才那样叫您——”
“……啊?”
江衍之有些不明白,诧异的望着霍北莛。
霍北莛这句话说得很没头没脑的,他一时之间,不明白霍北莛这是什么意思。
霍北莛眉眼含笑,伸手握着江衍之的肩膀。
“爸,我是以一个亲生儿子的身份,这样叫您——”
霍北莛一个字一个字的将这句话告诉江衍之,话音落,果然看见江衍之呆愣住了——
江衍之清楚地听见了霍北莛每一个字,所以,才更加惊愕……
他听到霍北莛说,是以一个亲生儿子的身份这样叫他……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有生之年会如愿的听到霍北莛说出这句话!
亲生儿子,他早就知道霍北莛是他的亲生儿子,但这件事一直不敢告诉任何人,生怕会对云蔷和霍北莛母子俩的名誉有什么损害,哪怕对霍北莛,他都从来没有明说过——
如今,霍北莛却真的以一个亲生儿子的身份,叫了他一声“爸”……
他短暂的呆愣过后,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惊喜!
他颤抖着伸手握着霍北莛的胳膊,激动得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你刚刚……北莛,你刚刚说什么?我好像听错了……不,那应该不是我听错了吧!”
“……”
霍北莛十分无奈的望着激动得语无伦次的江衍之,他反握着江衍之的手,望着江衍之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爸,您没有听错,从今以后,您不再是我的继父,您,是我的亲生父亲。”
“……你真的?”
江衍之惊喜的望着霍北莛,忽然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
他那双盯着霍北莛的眼睛渐渐地变得湿|润,好半晌以后,才木讷的开口,“你真的愿意承认我的身份?”
霍北莛眉梢微挑。
“您是我父亲,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无论我承认不承认,我都是您和妈的儿子,不是么?”
“是……”
江衍之呐呐的回答了一句,皱了皱眉,他又说:“可是,血缘是一回事,你愿不愿意真心承认,这是另外一回事……”
他不希望霍北莛接受他这个父亲仅仅只是因为改变不了的血缘关系。
如果霍北莛不能打从心底里接受他这个人,即便接受了血缘关系,那又有什么用?
沉默了片刻,江衍之抬头望着霍北莛。
对上霍北莛温和的眸光,江衍之淡淡笑了一声。
人果然都是贪心的,以前几十年,以为自己没有儿子,所以多想上帝赐给自己一个儿子。
后来知道自己有儿子了,而且儿子还那么优秀,他便想,这孩子能够叫自己一声爸爸,自己这辈子就圆满了,彻底的满足了——
可当这孩子真的叫了自己一声爸以后,自己又开始想,他什么时候才能以父子的关系,叫自己一声爸爸?
此时此刻,这孩子真的以亲生儿子的身份叫了自己一声爸,自己又不满足了……
自己又开始期待,儿子是从心底里接受了自己这个父亲……
叹了一口气,江衍之反省的低下头。
自己还是太贪心了啊!
能够和霍北莛发展到如今这种关系,就已经是老天爷的恩赐了——
“谢谢你愿意叫我一声‘爸’。”
江衍之抬头看着霍北莛,温柔的笑了——
“能够有你和你妈妈,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霍北莛看着江衍之湿|润的眸子,他心底感触颇深,自己也是个快要做父亲的人了,看到自己的父亲这么期待自己认他,不知不觉的就承认了……
“爸,我承认您是我爸,不仅仅是因为血缘的关系。”
霍北莛拍了拍江衍之的肩,给他安慰——
“以前我一直以为霍承轩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是我和他的关系,您应该清楚,我哪里有承认过他是我的父亲,又有几次是微笑着叫他‘爸’的?所以,我承认您,不仅仅是因为血缘,而是我真心的承认,您是我父亲——”
说完以后,霍北莛又字字笃定的补充了一句,“唯一的父亲。”
江衍之静默的听完霍北莛这些话,原本濡湿的眼眶,隐隐有些发红。
他凝望了霍北莛半晌,终于激动的和儿子相拥。
霍北莛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抱过霍北莛一次,如今父子相认,想抱抱这孩子,却已经抱不动了,儿子已经长大了,而他老了——
如果时光能够倒退二十年,他一定会将霍北莛抱起来,举得高高的,这样才能抒发自己此刻的情绪。
时光倒退不了,他也只能像眼前这样跟儿子拥抱着,抒发自己的激动之情了。
楼梯口,云蔷怔怔的望着江衍之和霍北莛,有些发蒙。
她手里拎着刚刚买回来的兰花花苗,正准备叫江衍之一起去院子里种花,哪知道走到楼梯口,就看见霍北莛和江衍之两人似乎在说什么……
她想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这两人是怎么相处的,所以一直没有做声,静静听着——
没想到,却听到了让自己惊愕的事实。
亲生儿子?
亲生父亲?
她看着那相拥的父子,好半晌都无法回过神来——
她不懂,眼前这一幕到底是自己看花了眼,还是哪里出了差错?
霍北莛明明是……
明明是她被霍承轩婚内强|暴才生下的孩子……
怎么这两人却说,江衍之才是霍北莛的亲生父亲?
走廊上,江衍之和霍北莛两人松开对方,霍北莛弯唇笑了笑,说:“爸,咱们出去喝两杯怎样?”
“好,你想做什么,爸都陪着你!”
江衍之点头笑笑,眼眶的微红也渐渐消散了。
两人一同转身往前面走,突然,同时看见了楼梯口的云蔷——
霍北莛脚下一顿,望了望呆愣的云蔷,然后侧眸望着江衍之。
江衍之和霍北莛对视一眼,这才微笑着看着云蔷,“什么时候回来的?”
云蔷的目光从江衍之身上掠过,落在霍北莛身上——
“北莛,你过来,妈找你有事。”
霍北莛将云蔷凝重的眼神看在眼中,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心里猜到了七八分。
想必,云蔷什么都听到了……
他转过身,看着江衍之,一脸的微笑。
“爸,通常这种情况下,都是由老爸出面摆平,用不着儿子出头吧?”
“……”
江衍之抬手扶额,然后拍拍霍北莛的肩膀,“你先下楼去陪外公,你妈这儿我摆平。”
霍北莛点头,经过云蔷身边的时候,冲云蔷眨了眨眼睛,然后大步流星的下楼了。
云蔷怔怔的望着完全不听她的话的霍北莛,然后才木讷的望着一脸笑的江衍之。
什么时候,这两人的关系发展得这么铁了?
江衍之一边擦头发上的水珠,一边往前走,走到云蔷身边,他拉着云蔷的胳膊,说:“走吧,咱们回房,我告诉你一件事。”
云蔷心底七上八下的,随着江衍之一起回了房间。
刚刚在楼梯口听到了那些,再加上霍北莛对江衍之的态度,她已经开始怀疑了……
可是不知道事实真相,她心里的怀疑只能是怀疑,只会更加的折磨着她,让她无法安心——
因为她这么多年来一直记得,当初霍承轩带霍北莛去做DNA鉴定,鉴定结果证明,霍北莛不是霍承轩的亲生儿子,因此霍家才想杀了霍北莛——
后来,她父亲从外面赶回来,立刻拿了霍北莛的头发去跟霍承轩做了鉴定,鉴定结果她和霍承轩是亲眼看见的——
霍承轩,的的确确是霍北莛的亲生父亲。
所以从看到亲子鉴定的那一刻起,她心里仅有的一丁点猜测也消失无踪了……
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儿子,是霍承轩的骨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