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柴胡汤】小柴胡汤和解功,半夏人参甘草从;更加黄芩生姜枣,少阳为病此方宗。”
“【半夏泻心汤】半夏泻心配连芩,干姜枣草人参行;辛苦甘温消虚痞,治在调阳与和阴。”
“【白虎汤】白虎汤清气分热,石膏知母草米协。”
晨光微熙照在琼阳城区,城西北面北关大街的一个院子里,传出阵阵朗朗却又稍显稚嫩的读书声。
时值盛夏的清晨五点来钟,阵阵微风从远处吹来,透过小院里的银杏树,为院落中的空气带来一股股难得的清凉。
小院的窗外,站着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身着黄色练功服,脚下穿的是一双布鞋,微阖双目,沉醉在朗朗的读书声中,竟不知何时连晨练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老人听到前院门响,连忙疾步走向前边的门房,怕拍门的声音影响到少年读书,匆匆打开了前院房门。
门口站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子,虽然是清晨,这个人却是满脸压抑不住的疲惫,浓重的黑眼袋像是给他画了一个不合时宜的烟熏妆。
来人正是已经多日未见的李爸爸。从上海归来之后,他和李妈妈就忙着整理客户信息,办理各种手续,还要收拾他们两口子的个人物品,做好老员工的安抚工作。连续十几天没日没夜的忙活,有时候两口子连饭都顾不上吃,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把李涛送到了自家老爷子这里。
“爸,我带了油茶,还有刚出锅的馒头,你们趁热吃,省的我妈再去做早饭了。”李涛扬了扬左手的保温瓶和右手鼓囊囊的提包。
李老爷子点点头,把儿子迎进了中堂,却没有往后院去,还是怕扰了孙子读书。父子两个人在中堂对面而坐,都是半天不说话。
“爸,涛子这段时间在家里还听话吧?”沉默了良久的李爸爸,随口说了句没什么营养的开场白,满腹的心事总是要找个开头才好对老爷子张嘴。
“听话,听话的很嘞!”一说到自己的大孙子,老爷子的嘴就合不拢。老李家千倾地一根苗,本来就疼孙子疼的厉害,更别说这次回来之后大孙子非缠着自己要学医术,这让总担心自己一身能耐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变成绝学的李老爷子如何不喜出望外。
“老五,你都不知道涛子有多乖,每天五点钟就起床,自己刷牙洗脸,然后跑到我屋里跟我问候一声,五点半去书房看书。看累了就跟我出去遛弯,中午热了嚷嚷着让爷爷带他睡午觉,”一提起自己的宝贝孙子,老爷子就滔滔不绝,根本停不下口,“嘿,这小子晚上还自己知道洗脚洗袜子,自己洗完了还不算啊,还要帮他奶奶洗脚,把他奶奶给乐的啊,夜里都还傻笑呢!”
李新在一旁眼巴巴的听着,好容易等老爷子歇口气,才插进去话:“爸,该怎么说呢?我也不是说涛子不好……”瞅了瞅老爷子那副满脸放光从心底满足的样子,犹犹豫豫的接着说道:“可就是我总感觉他不对头啊,这次去魔都,涛子大病了一场之后,忽然懂了很多东西,好像聪明多了!”
从一进门,老爷子就感觉自家儿子是有心事,这时见儿子把话挑明,他便挥了挥手,仿佛要把李新的忧虑都赶走一般,一脸的不以为意地道:“这样的事情,我行医四十多年,听说过的太多了,也曾经亲眼见过。不光是小孩子,大人也有,泰半都是头受到了撞击,还有些是重病或者溺水,痊愈之后性情大变,从此以后聪慧过人。”
老爷子坐馆四十多年,各色人物见得太多了,慧眼如炬,识人无双,他说没问题,李新打心眼里相信那肯定是没问题了。
有了主心骨的李新一下子豁然开朗,连日来压在心底的大石头被搬走了,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那我去后院看看小涛,这些天忙的都昏头了,好些天不见这臭小子。”说完李爸爸提步就要往后院走。
“你别去,他正背书呢,就早晨起来这会儿背书效果最好,别耽误他学习!”
“背啥书啊?他不还没上一年级呢吗?”李爸爸傻愣愣的问,自己儿子今年七岁,这还没到九月份,平时没听说看书啊。
“《汤头歌》!咱家多少代人的医术传承,你们弟兄三个都不愿意学,没有一个成气候的。以为到我这辈咱家这点东西就算是完了,没想到我大孙子成全了我老头子,让我还有脸去地下见祖宗。”老爷子斜着眼盯着自己的小儿子,一脸的阴霾,他这一生有七个子女,三男四女,李新行五,在男丁里面是老幺,老大老二都赶上了特殊年代,没谁敢去学中医,到了李新长大又********的跑去参了军。
李爸爸知道自己确实辜负了老爷子的期望,但在理想这方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谈不上谁对谁错,无言以对,只得静默。
老爷子又开口说:“家传的这点东西,你看不上,我孙子看得上,我以后就靠着这小子给我传香火了,你得表个态,以后对孩子学医你得支持!”
李新虽然不喜欢学医,可也不至于自欺欺人,自己兄弟姐妹七个都是靠老爷的这点手艺给养大的,就是困难时期,也有多少达官贵人偷着给自家接济粮食。说这点祖传的医术是骗人的?那自己弟兄几个早就被饿死了!
老父亲的坚持,变得聪慧的儿子的选择,这些让李新原本就可有可无的心态产生了动摇,学就学了,学门手艺总是没错的,就像是木匠、水电工之类的,学会了总不会吃亏,反正艺多不压身。
“爸,那你得保证不耽误涛子上学。”
“这你放心,肯定不会耽误,行医的人学问浅薄那他医术也高深不到哪去。”自身就是例子的老者对幺子提出的要求毫不在意,老爷子当年可是“四书五经”通读,还正经跟塾师学习治过《尚书》的,双手能写梅花纂字。
“那行嘞爸,这事就这么定了,公司那边也差不多忙完了,我去会收拾收拾,上午我电话给六妹,让他们几个中午都回老宅子吃饭,有事和他们说。”说完李新站起来就走。
老爷子一个人静静地坐在中堂发呆,他今天给儿子的解释半真半假,有些人确实是大病痊愈之后会有变化,但是像李涛这样的还真是前所未见——半天啊,半天就能把汤头诀上的那么些字给认全了,这小子以前可不认识字!
老爷子今年七十整,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都见过了。自己和那孩子血脉相连的感觉是没法子作假的,孩子那股发自心底的对老两口的孺慕之情也是没法子作假的。后院这孩子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孙子,只要这是真的就足够了,至于别的,都是细节,可有可无的东西操心作甚。把早点拎起来,慢悠悠的朝厨房走去,老婆子正准备生火呢,得赶快让她别忙活了,不然又该和自己急眼。
哎,老爷子忽然又生出种种担心,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吾家麒麟子可不能步了前人的后尘,改天得带他去观里拜拜。
少年这时站在窗前若有所思,仿佛对前院发生的事情有所察觉,不知又过了多久,缓缓放下书,盯着自己手中一卷《汤头歌》,苦笑不语,良久,吐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