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福本想着自己既然瞒不下去了倒不如露一手,这一顿饭也能吃好,哪知季成把她撵出了厨房,她不得不和张岩蹲在角落里玩小鸡仔。
她心里有些慌,季成脸上依旧是那副平淡表情,可她总觉得他在生气,挺拔的身躯不复以往,绷得有些紧,在她身边来来回回数遍就是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先前他总要腾出手来摸摸她的头发冲她笑一笑。
这一次在她旁边停下来,话却是对张岩说的:“你姑姑的事儿别和外人说,知道了吗?”转身看向三伯时无奈道:“乱七八糟的事让三伯见笑了。”
三伯明白季成的用意,他家小娘子突然间不傻了,村里人少不来要问东问西,到时候无数张嘴聚在一起黑白都能给人说颠倒了。他摆摆手:“你小子也是不容易,摊上季二这样的叔,他霸道惯了,往后少不了还要来找你麻烦。你家小娘子的事,我就当没听到。”
季成腼腆地笑笑又回去忙活了,三伯偶尔会和春福说两句话,小丫头眼睛不时望一眼厨房,里面的惴惴不安和紧张让他好笑不已,小夫妻的日子哟,看着也是欢喜的。
连生哥个连生嫂带了半筐子鸡蛋来说是往桌上添菜,见着桌上摆着些讨喜的零嘴儿,连包纸都还未去掉便知道是三伯带来的,连生和三伯坐着闲聊,连生嫂进去帮忙了。
春福瞅着机会也蹭了进去,乖巧地帮忙洗菜,洗果子,还去外面柴房里搬干柴,季成不过是闲闲看了一眼,反倒连生嫂一个劲儿地夸她懂事。
春福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天大般的无理之事,不然怎么会觉得看季成的侧脸都觉得布满了浓浓的嘲讽?事实上季成还是那副德行,刀枪不入,让她心里更加烦躁。
“这些草平日里去田地里摘就成,反正是喂猪的,一看就知道春福摘回来的。”连生嫂说着就要扔出去,春福赶忙拦了,软着声开口:“能吃,好吃!”
季成盖好锅盖,凉凉地看过来:“嫂子别管她,她说能吃让她自己捣鼓去吧。喂猪的草,她也爱凑热闹。”
春福心里真是气,这个不识货的男人,今儿晚上她就吃给他看。
季成端着洗好的果子招呼小孩子们吃,桌子上的零嘴儿没人动,连生哥家的家教好,孩子们就是再缠也只是看一眼就去玩了,季成想着厨房里的那个人心里也是没好气,拆开包让孩子们分了,自己手里抓了几个进去塞到她手里,她就是不傻也不过是个孩子,这些东西她应该是喜欢。春福脸上这才露出笑,偷偷抬眼看他,泛着盈盈水光的眸子里透着狡黠满足。
连生嫂看得出来这两口子该是拌嘴了,春福小心翼翼讨好地样子和季成冷着脸不理不睬,不禁唏嘘还是刚成亲好,什么都不用想就像这天地间也只有两个人,小日子甜着呢,拍了拍手上的玉米面,笑道:“瞧着差不多了,嫂子就先出去了。”
季成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嫂子是客,还让嫂子动手,真是……”
“得了,客气啥呀。”说着就出去了,厨房里只剩季成两口子。
季成叹口气:“你也出去吧,招待客人主人家全都挤在厨房里像什么样子。”
春福本来低着头,听他开口和自己说话,赶忙抬头:“你不高兴,吃个梅干吧,酸甜的。”
“出去,有话晚上说。”春福抵不过季成的强硬口气,跺了跺脚出去了。她倒是不知道这个平日里对她这般好那般好的人,发起脾气来是个油盐不入的。谁家自家媳妇儿脑袋灵光了不是高兴,只有他绷着脸像是谁惹了他似的。
这一顿饭直吃到月亮挂在天上洒下一片银辉才散了,连生嫂本想帮着收拾,奈何家里的孩子已经困得睁不开眼,她还得回去哄孩子睡觉。季成让春福进屋里去把门关了,他先送张岩回家,等回来他收拾。
这条路他们走了多少年,连着旁边草丛里的虫鸣都熟悉得很。张岩怕姑父对姑姑不好,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声开口:“姑父,你别打姑姑,姑姑不是故意的。姑姑最怕疼了。”
季成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问:“你姑姑经常挨打吗?”
张岩连连点头:“姑姑做事慢,以前也不听话,我娘就拿棍子敲她,她被打怕了,想哭又不敢哭。冬天那么冷,她被我娘撵到一间冷房子里住了好几年,身上很多冻疮。我觉得我娘这么欺负我姑姑会有报应的,她恨我不听她的话,老是和姑姑玩。我只是觉得姑姑可怜,到了外面被坏小子捉弄,在自己家里还要挨打受气。那个绣花丑八怪最讨厌,她家里的婆婆和男人打她,她不敢反抗,次次来了就拿我姑姑出气,有一次把我姑姑的头都给打破了,现在耳朵后面还有疤呢。”
季成抬眼看着天上的月努力咽下心头的难受,很快就到了张岩家,他站在大槐树下看着张岩进了院子才快步往家赶。
春福已经收拾的差不多,剩下的鸡肉重新装在一个碗里,将肉汤和着吃的倒在小狗的碗里,看它吃得香忍不住露出笑,才站起身要伸伸有些累的腰,就见季成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自己,如水般清冽的嗓音在夜风中响起:“你回来了。”
他应了声径直去倒了热水端进屋里嘱咐:“洗完回来,我有话和你说。”
他脱了外面的衣裳光着膀子到井边冲洗,在外面耽搁了好一会儿才进了屋子。春福已经洗好了,穿着小衣规规矩矩地坐在炕上,油灯火焰随着他带进来的风轻摆。
他在她对面坐下来,也不开口,春福拿不住他的真实情绪。她因为知道这个男人身上的好所以愿意放低身子来解释:“你别气了,今儿我摔得脑瓜还疼。你要收拾我,我还能不能喘着气活到明天?要不我……亲你下,别气了。”说着就挪步到他跟前,在他脸上吧唧一口。
季成脑海里这才想起昨天晚上的窘迫,她明明那么清醒还装傻逗弄自己,心里腾地蹿起火,脸色不甚好看:“女儿家家成何体统?”
春福被他冷冰冰地样子激得也来了脾气:“谁不知道你和我成亲了,我亲自个儿男人犯法了不成?季成,我瞒你是我不对,你又何必这般小气紧揪着不放。我嫁你之前得病差点去见了阎王,没想到命大让我给活下来,以前脑瓜子里混沌的东西好像都被撇干净了。一直装傻是因为我哥想把我嫁去大户人家换好日子,我不乐意,谁知道那人是多大年纪的老头子。我一直感激你肯娶我,还对我那么好。说出来你不信,那天我听到我哥和嫂子说,再过几年我还嫁不出去就把我卖花楼里去。”
季成的拳头忍不住攥起来,虽说张家大哥的算盘没打成可依旧让他气愤不已,好端端的人卖到那种地方去不是造孽吗?他心里的火气突然全被浇灭,将她拉到怀里,轻声道:“我只是气你,有什么话不能和我说?你防着我是不把我当一家人,觉得我靠不住吗?收拾你,我哪舍得,老天眷顾我才许给我这么一个好看么媳妇。以后凡事都有我在前面挡着,没人敢对你怎么样。还有,你个姑娘家没羞没臊的成什么样子。”
春福听他说完他心里的小别扭,自己也踏实下来:“现在好了,反正我已经嫁人了,就是变好了我哥他们也不能怎么着我。装傻太累人了。”
季成摇摇头:“你还是继续傻下去吧,也省了和村里那些个碎嘴的生闲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