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痊愈?!”乍然听见这个词,池小鲤眼睛不由得瞪大,一副惊讶无比的样子。
陆承暄终于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丝极浅的微笑,“是的。”
池小鲤眼底的惊讶更甚了,甚至像是有一些不敢相信,“什……什么时候的事?”
“有一段时间了。”
“可是,不是你师傅治的你的身体吗?然而我并没有看见你师傅来啊?”池小鲤仔细地回忆了一下前些日子,在她和陆承暄冷战前,两人几乎是一有时间就会在一起,可以说,陆承暄除了上朝,完全没有离开过她的视线。
在她有限的记忆里,她是没有见过符道人的。而陆承暄去上朝的时候,应该也没有机会见到那符道人吧。
似乎猜出了池小鲤在想什么,陆承暄眉眼动了动,缓缓道:“是在去做官之前,我便拿到了解药。解药是师傅托人送来的,他本来并没有来,所以你不知道。”
池小鲤微微颔首,转年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不对啊,你不是一直缺药引子吗?成了精的锦鲤不至于这么多吧?”
陆承暄深深地看着她,眸光被烛光映透。他朝着池小鲤走了几步,却没有直接走到她面前,只是在可以抬手喷到的地方停住了。
接着,他抬起手来,手心朝上,缓缓摊开,池小鲤低头一看,顿时愣了。
只见他的手心里躺着一片金色的鳞片,鳞片被烛光一照,闪着惑人的光泽。这鳞片池小鲤再熟悉不过了,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变回鱼身后的鳞片。
“你……怎么会有这个?”池小鲤忍不住出声问道。
陆承暄笑了笑,解释道:“你还记得那一次你因为失忆,被误认为杀害大娘的凶手吗?”
池小鲤点了点头,虽然这期间她又经历过一次失忆,但是,这件事太严重了,她用了大量的篇幅,完完整整地记录在了记忆册中。
失忆后的池小鲤一翻开记忆册,被这超长的记录给惊到了,当然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自然也就记忆深刻。
陆承暄继续说:“其实,在你那次失忆前,你曾变回原身去过一次池塘,我去找你的时候,刚好在地上捡到了这片鳞片。”
“所以你就猜测我是锦鲤精?”池小鲤显得有些不能理解,“这也太牵强了吧。”
单单凭一片鳞片就怀疑自己是锦鲤?怎么不怕是水里的锦鲤跳到了岸上,蹭掉的?再说,那时候她是人身,鳞片是在地上捡到的,怎么就能断定是自己身上的?
对于池小鲤的疑惑,陆承暄只说了一句话:“你可能忘了,我的师傅是谁。”
他这么一说,池小鲤就懂了。
陆承暄师从那位符道人,虽然他说他学得都是些什么强身健体的武功,但是,那符道人是个得道高人啊,怎么不顺便传授点儿道术给陆承暄呢?
但是,陆承暄怎么一开始就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份?
池小鲤提出心里的疑惑后,陆承暄只是微微垂了垂眼,解释说他自己并不喜欢这些,所以没有上心学。不过,他没有上心,并不代表他什么都没有学到。虽然他不能完全通过眼睛判定一个人是不是妖精,但是,他学到了一种术法——通过妖精身上的东西,用手指探触。
那日,他拾到池小鲤身上掉落的鳞片后,他也不能完全断定池小鲤的身份,于是,他偷偷往鳞片里注入术法,然后接着鳞片碰触池小鲤,确定了她身上的气息和鳞片身上的气息是一样的。
这就证明,这鳞片就是池小鲤的,而池小鲤,就是锦鲤精。
“既然你从那时候就知道我不是人类,怎么不收了我?”池小鲤听完这些,沉默了片刻,问道。
陆承暄看着她的脸,目光变得柔和:“我为什么要收了你?你不曾害人,还一直好好待我,替我熬药,陪我说话,相方设法为了我治病,从不曾因为我体弱还抱怨嫌弃半句。这些,一个人类都尚且不可能做到,你一个妖精却能做到,你为什么觉得我不会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不会被感动?”
这段话有些出乎池小鲤的预料,她微微愣怔着看着眼前的男人,似乎第一次认识他,似乎从来不曾好好地了解他。
“我是人,人心都是肉长的。我曾经跟你说过我的幼时的经历,并不是骗你同情而编造的,那些,都是真的。我因为中了毒,身体极弱,父亲对我便不如以前那般看重。因为父亲的不重视,府里那些下人们自然也不重视。”
池小鲤抿了抿嘴,静静听着。这些陆承暄曾经同她说过,在今日她因为余萱和陆承暄的对话而独自跑出来后,曾经真的一度这也是假的。
可现在,看着陆承暄染墨般的眼,她确定是真的。
“在府中,其他几位少爷和我接触得少,在晋城陆家,除了心怡,也没有人同我说话,这也是我之前同你说的,为何我和心怡比较亲厚的缘故。”
池小鲤点了点头。
陆承暄继续道:“直到六弟出生后,我的境遇才好了些。六弟是父亲最小的一个儿子,自幼活泼可爱,身体健康,所以父亲对他格外宠爱,母亲的地位这才高了一些,而顺带着,下人们对我才客气了些。”
那些幼时的日子,陆承暄素来少提,可不代表着他不记得。他不像池小鲤,会失忆,会忘记,所以那些煎熬的日子,那些被冷待、被下人瞧不起的日子,他记得比谁都深刻。
那时候他觉得,大约这个世界上,除了母亲和弟弟,再也不会有人能好好待他了,直到池小鲤出现。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他的“克妻”的名头根本不是什么灵异怪事,无非是那些女子听说他身体极差,在侯府中也不受宠,怕哪日一不小心他就一命呜呼了,所以并不愿意嫁过来。
可是,她们不愿意嫁,她们的家人可还是看重着侯府的名头的,所以,千方百计想让她们嫁进来。
于是,那些女子被逼得没办法,又说服不了自己的家人,就想出各种奇怪的方法:什么出嫁的前一夜掉进湖里,救起来后还鼻子;什么刚下完聘礼就被金子晃花了眼,看什么都有一层金光;什么吃个粉丝,还能噎着……
当陆承暄听说她们退婚的各种理由,在哭笑不得的时候,心也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
你看,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人愿意嫁给他的。
可是,没想到的是,就在那孙家姑娘退婚的当天,居然有女子自愿嫁给他,还安生地待到了成亲当日。
这个人就是池小鲤。
一开始陆承暄并不相信她的,所以,在成亲的当晚,他就装重病,就是想让池小鲤知难而退——是的,那时候他的身体就不是很严重了,虽然一直没有最后根治的解药,但是,在他师傅的悉心调理下,他至少不会一不小心就挂了。
所以,洞房那日的晕倒,以及后来通过别的大夫让池小鲤知道自己的身体多么严重,可能会死的事情,都是他安排的。
毕竟,肯嫁给他这种病秧子的,不是穷就是眼瞎。
至少,当时在陆承暄的眼里,池小鲤就是这二者之一的。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池小鲤并没有因为他病成那样子就要退婚,反而待他极好,亲自过问病情,监督着丫鬟们熬药,甚至有时候还亲自过来喂他喝药。就连他那个调皮捣蛋的六弟,也对这个新三嫂欢喜得不得了。
池小鲤所做的一切,都出乎了陆承暄的意料。于是,陆承暄开始对自己的这位夫人表示出极大的好奇,开始暗自观察起她来。
一日日,一月月,陆承暄在暗自观察的过程中,渐渐地对池小鲤产生了自己也察觉不了的好感。等他发现的时候,这种好感已经升级为喜欢了。
他用了这么久的时间,去喜欢上一个人,又用了一段的时间,去确定要不要将自己的心思付诸实践。
最后,自然是实践了。
陆承暄虽然身体不好,但是,大约正是这种身体不好,让他一直不曾放弃自己,也因此才有了一颗极为坚定的心,对自己认定的人和事,绝对不放弃。
所以,陆承暄认定了池小鲤可以付出真心,哪怕之后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他都不打算放弃了。
因为,能对他这般真心真意,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可能不会有。有的话,大概就是妖了。
然而,妖又如何?
他陆承暄不怕,也不在意。他在意的,从来只有眼前的池小鲤。
“所以,不管你是鱼也好,是人也好,甚至是鬼也好,这一辈子,我就认定了你,也贪心地想要下一辈子。”陆承暄说着,嘴角的笑容愈发明晰,而眸光温柔得快要溺毙了她,“如果老天能对我这么眷顾的话。”
一直安静地听到这里,池小鲤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
烛光摇曳,视线朦胧,一切都在模糊着,只有这个男人的轮廓,清晰得像是刻在了眼里,刻在了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