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你不会死!”
池小鲤惊叫着睁开眼,眼前一片朦胧,只觉得有很多人影晃过,耳边有很多人的说话声,就是没有心头念着的那个人的。
“醒了!醒了!”
“啊,三少夫人醒了!”
“大夫!大夫快来!”
池小鲤眼前的事物渐渐清晰,她终于看清房间里都有谁了。离得最近的是王隽雅,她眼眶红肿地看着自己,满眼都是担忧。
她旁边站着陆彦,这个一贯严肃的男人,此刻也是毫不掩饰对她的关心。
再旁边是燕舞和莺歌,都是眼红红的像兔子一般。
她们旁边则站着余萱,余萱身后似乎还有人,但是她看不清了。她只看见余萱远远看着自己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担忧和关心,已经眼底深深的悲伤。
“三少夫人,让老夫给你把爸脉吧。”
床边一道苍老的声音将池小鲤的视线拉回了近处,白胡子老大夫坐在床边看着她。
这老大夫池小鲤见过很多次。第一次是知道陆承暄中毒的时候,就是他告诉自己;诊断自己有身孕的时候,也是他。如今,这老大夫还在,但那个陪着她诊脉的人,不在了。
池小鲤心头一阵酸涩,但她还是强行压住。燕舞从旁边拿了个软垫过来,王隽雅亲自将她扶了起来,燕舞将软垫垫在她的身后。池小鲤靠着软垫坐着,感觉到肚子里的动静,这才觉得那份心伤淡了点点。
她将衣袖挽起,搁在床边的把脉枕头上。老大夫在她的手腕上垫上一层绢布,探手山区,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三少夫人只是一是震惊以至晕厥,醒了就好,没有什么大碍。三少夫人肚子里的孩子也狠稳,三少夫人的身子骨还是不错的。”
若是换作平时,池小鲤肯定会在心里调笑一句:那当然,自己可是妖精。可是现在,她垂着眼帘,没有说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听见老大夫的话,一旁的王隽雅和陆彦都松了口气。他们看着老大夫开了一些安胎的药后,派人将他送出了侯府。
老大夫离开后,房间里静默了片刻,池小鲤才缓缓抬起眼,看向王隽雅。她在心里斟酌了半天,才犹豫着低声开了口:“母亲,三少爷他……”
说到陆承暄,王隽雅方才因为池小鲤和腹中胎儿都无碍的轻松一瞬间就变得沉重了起来。池小鲤看见她抿紧了唇,快速地眨了好几下眼睛,但严重仍然是泛出了水光。
“老三媳妇儿,”眼见着王隽雅好不容易忍住的泪又要滑落,陆彦伸手揽住她,转头对池小鲤说道:“你肚子里还有老三的孩子,那是他的孩子,也是他唯一的骨肉。你……你就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将孩子当作老三吧。”
虽然陆彦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字里行间,字字句句都在告诉池小鲤,陆承暄,真的死了。
池小鲤安静了一会儿,再抬头时,她的眼里也如泛滥的湖水一般,即将决堤。
“可是父亲,三少爷不是文臣吗?他怎么会……怎么会上战场?”
陆彦叹了口气,“战报上说的是,四殿下的那支军队遭遇雪灾,老三就在里面。他们被困在谷中多日,传不出消息。李将军带的军马在外面也不敢轻举妄动。好不容易解了冻,他们却遭遇了敌军伏击,四殿下重伤昏迷。为了送四殿下出谷和李将军汇合,老三假扮四殿下引开敌军,之后……之后……”
陆彦口中的“李将军”,就是此次出征军队的副将。而“之后”,陆彦也说不出来,一贯严厉的他,说到这一段的时候眼眶也红了。
池小鲤没有再问,她已经可以勾勒出当时的情形了。为了让杨修景离开,或许也为了让之前他们设计好的计划照常进行,陆承暄带了一小队人做诱饵,引开敌军。话本上不都是这么写的么?
而之后,他们寡不敌众,血染疆场,再也回不来了。
池小鲤动了动唇,只觉得心底满满的都是悲痛,想说话,也觉得嘴里全是苦涩。被陆彦揽在怀里的王隽雅已经又低声啜泣起来,那压抑的哭声在这件房间里,盘旋不止。
池小鲤到底最后是没有哭。
陆彦感叹她太坚强,只让她好好休息,带着情绪不佳的王隽雅离开了。陆承昀迟疑了片刻,看了余萱一眼,也不甚放心地先走了。目送着陆彦等人离开了房间,余萱这才走到了床边,在床边坐下,迟疑了半天,唤了池小鲤一声。
池小鲤扭头看来,勉强地扯了扯嘴角,“我没事的,只是在想以前的事。”
余萱问:“什么事?”
“刚刚做的梦。”
梦里,陆承暄一身喜服,明明就是洞房那日的装扮。而他说的话,是在她知道他中毒之后,他笑着对她说的。之后,陆承暄的毒被解了,池小鲤就将那话当作了过耳云烟,散在了记忆中。
直到方才做了那么一场似真似假的梦,她才想起他说这句话的情景。
她清楚地记得他的样子,记得他当时的神情,也记得自己的心情。原以为一切都过去了,却没想到,终究是没有逃过。
早知如此,池小鲤觉得自己当初说什么也应该把他留下来。
“如果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真宁愿陆承暄一直中着毒啊……”池小鲤忍不住感叹道。
他如果继续中毒,就不会上战场了。而自己这个药引子就在他身边,他需要,她随时可以救他,怎么会像这样,一纸死讯传来,却连遗体都不曾见到?
“池小鲤……”余萱不知道池小鲤在想什么,只是觉得她很难过。她想安慰池小鲤,却发现自己一开口,倒先哭了。
听见旁边余萱的哭声,池小鲤顺手从枕头旁边扯了一块帕子,替她擦眼泪。谁知道,池小鲤的手才碰到她的脸,她又“哇”地一声,哭得更大声了。
“这是……这是师兄的帕子……”余萱抬起手握住池小鲤的手腕,一抽一抽地说。
池小鲤只觉得手抖了抖,心里像是破了一个洞,有寒冷地风呼呼地往里面灌,她却无能为力。
“当初……当初就应该死活拦着师兄,不让他去的……”余萱一边哭,一边带着悔意说道。
池小鲤在心里叹了口气,“如果陆承暄不去,去的,就是二少爷了。那现在躺在沙场的那个人,可能就是他了。你舍得?”
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余萱被这么一问,整个人哽住,眼眶红红地看着池小鲤,半天说不出话来。
当初择人的事余萱并不知道,池小鲤也是后来在陆承暄休沐的那三天里知道的。她不是没有埋怨过,但他知道,陆承暄这么选择,肯定有他的道理。而且,杨修景在他的身边啊。
可是现在,死的死,重伤的重伤,就没有一个好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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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到陆承暄的死讯有三天了,整整三天,池小鲤都坐在房间门口,看着外面白雪纷飞,或者是暖阳高照,发着呆。不哭不闹,也不说话。
好几次余萱和王隽雅来看她,跟她说难过就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些。她总是摸着自己的肚子,努力地扯着嘴角说:“听说,母亲哭对孩子不好。这是陆承暄唯一的孩子,我想他好好的。”
每次说完,余萱和王隽雅都忍不住红了眼眶,只有池小鲤像被抽空了灵魂的驱壳一样,保持着发呆的模样。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第四天。
这天,池小鲤照常坐在房间门口,晒着太阳,发着呆。她的视线一直投向院子门外,似乎多看一会儿,那个熟悉的身影就会回到自己的视线似的。
虽然她比谁都清楚,这只是自欺欺人。
然而今天,她的视线里真的出现了一个久违的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像极了她念念不忘、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只是……
只是身形要要一小号,头发要短一些,奔跑的模样也有些不一样。这……这难道是……
“三嫂!”
暌违许久的声音传来,池小鲤只觉得浑身一个激灵,涣散的目光一点一点地重聚到朝着自己跑来的那个人身上。
“六……六弟?”
池小鲤忍不住叫了一声,却因为长久没有说国画,声音显得有些嘶哑难听,像是有沙子在喉头滚过,干涩无比。
“三嫂!”待来人直直奔到了她的面前,合身扑了过来时,池小鲤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低头看见他熟悉的模样,这才确定,抱着自己的人,真的是陆承皓。
陆承皓,好了?
似乎看出池小鲤的疑惑,陆承皓仰着头,一双大眼含着眼泪,哽咽着说:“三嫂,我好了,我什么都想起来了……”
池小鲤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却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屋里的燕舞和莺歌听见动静,忙出门一看,乍然看见这一幕都惊呆了。好一会儿燕舞先反应过来,弯身将陆承皓扶了起来,“六少爷,三少夫人如今有了身孕,还是坐着说话吧。”
陆承皓的眼睛蓦然瞪大:“三嫂你……三哥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