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夜那天，叶明杨送了一个苹果音乐盒给陆伊伊。虽然很精美，却看不出有什么别出心裁的用意在。
因为在医务室陪了程景一夜，叶明杨第二天就感冒。
虽然学校备有各种感冒药，校医也是很有口碑的，但叶明杨还是在圣诞节那天请假出去买药。
叶明杨一去就是一天，等到晚自习下课后才慢悠悠地回学校。然后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回了寝室。
叶明杨进寝室的时候，高大成正在啃程景收到的苹果，尽管苹果不小，但高大成一口至少能啃半个。
赵潜则在数自己收到的圣诞礼物，还一边念念有词地考虑着怎么还人情最合适。
“程景呢？竟然不出来迎接本大爷。亏大爷还给他带回来两只王八。”叶明杨说着，将手中用来装乌龟的塑料袋提起来。
“今天要加餐吗？王八肉我还真没吃过。”高大成一把抢过叶明杨手中的乌龟，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下，然后失望地摇摇头，“这么小两只，还不够我塞牙缝。”
“看来你牙缝不小嘛。”程景笑着从浴室走出来。
高大成闻言，龇牙咧嘴地对着两只乌龟比划。
“你以为你吓得到它们？”程景夺过塑料袋，然后问叶明杨，“你只买了两只乌龟？”
“如果你不想要就给高大成炖汤好了。”叶明杨道。
“好啊好啊，我去隔壁寝室弄点调料来。”高大成笑嘻嘻地望着程景用手托着的两只乌龟说道。
“我的意思是，你打算用什么养它？”程景无奈地说。
“这是你的事。”叶明杨耸耸肩。
“用锅养怎么样？肯定很香！”高大成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乌龟。
程景白了高大成一眼，然后在高大成有什么行动之前立马转身把乌龟带出了寝室。
等程景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个小鱼缸。
程景在鱼缸中央放了块小石头，接着小心翼翼地将乌龟放入水中，还不忘警告高大成要是敢动乌龟，以后所有吃的都没他的份。高大成抱怨了几句后，又蹲到一边去啃程景的苹果了。
“大爷辛辛苦苦给你带回来的，你倒好，当大爷不存在呢？”叶明杨不悦地说道。
“谢谢大爷辛苦给我挑了两只特像你的小王八回来。”程景笑道。
“程景你有胆再给大爷说一次？”叶明眯起眼，露出一个危险的笑容。
“可是真的很像，你看这只。”程景认真地指着其中一只对叶明杨道。
“滚你娘的！像你还差不多。”叶明杨吼道。
就在这时，赵潜幽幽地开口了：“不有两只吗？一只叫叶明杨，一只叫程景，多合适。”
叶明杨和程景的脸顿时黑了下来。
高大成一听，笑得一屁股就坐地上了，但还不忘夸赵潜一句：“赵潜你真是不叫则已，一叫惊人啊！”
赵潜一愣，然后恶狠狠地骂了高大成一句：“文盲！”
程景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快放假了，来大爷家参观参观？”叶明杨突然问程景。
“大爷您客气了，小人怕脏了您家地。”程景白眼道。
“过年你爸妈会回来？”
“大概不会吧。”程景说，“反正我也习惯了。不过我可以和我外公外婆一起过年。”
“真不来我家？”
“我总不能把两个老人留家里吧。”
“那行，你就后悔吧。”
程景笑笑。
后来叶明杨还是采纳了赵潜的建议，一只乌龟叫“叶明杨”，一只乌龟叫“程景”，“叶明杨”天天爬到“程景”背上欺负“程景”。
期末考试很快结束了，赵潜百年不变的第一名，打架逃学样样精通的叶明杨也依旧名列前茅，而程景也就中等偏上的样子。程景倒没什么感觉，用他的话来说，没有人生目标的人就是这状态。
放假那天，叶明杨家的司机来接他，叶明杨问程景需不需要他送，程景拒绝了，叶明杨也没再坚持。
叶明杨知道，他们在很多方面是相似的。比如骨子里的骄傲。
叶明杨坐上了私家车，当终于可以远离束缚他的学校一段时间的时候，他却觉得心里突然变得空荡荡的。
叶明杨回家后，叶母开始嘘寒问暖，他只是敷衍了几句就回到房间，然后倒头就睡。
连着几天都是这样，叶明杨也不出门，就闷在家里睡觉。家和学校是叶明杨最不愿意待的两个地方。换做以前，只要一放假，叶明杨准没有着家的时候，可是今年，他却没有任何兴致逃离。
快到过年的时候，叶父才回来。
叶父回来后，上家里来的人自然是络绎不绝，叶明杨待在自己房间，也不出来招呼，叶父骂叶明杨这么大了一点礼貌也没有，叶明杨却说他看不起那些虚伪的人。
叶父打了叶明杨一巴掌，叶明杨冷着脸不喊疼也不反驳，任由父亲骂自己。
叶父骂累了，只剩下叹息，然后对叶明杨说，你以后想干嘛就干嘛，我再也不会管你。
叶明杨二话不说就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他不是不难过，他知道，父亲对他失望了。可是，他是叶明杨，不懂得怎样服软。
叶母流着泪对叶父说：“这些年你真的管过他吗？”
叶父不再说话，眸子却渐渐黯淡了下来。
叶明杨觉得很累，躺在床上也只能茫然地看着天花板。他拿出手机，却没看见自己想要的信息。
大年三十那晚，叶明杨穿了件黑色羽绒服从家里出来。
烟花早就陆陆续续地放着了，白天下的雪还没有化，叶明杨双手插在兜里，懒懒地看着前方，脚却踩在每一处有阴影的雪上。
叶明杨走到程景家楼下，程景刚好在不远处的露天停车场打电话。
叶明杨停下，身在楼墙另一面的阴影里，四周很静，除了偶尔烟花的轰鸣，叶明杨几乎可以听清程景所说的每一个字。但程景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叶明杨的存在。
“好了，不说了。你和爸也好好过个开心年，外婆喊我吃饭呢。”程景笑着挂断电话。
挂断电话之后，笑容消失。
过了一会，程景又拨通一个号码，然后像刚刚那样笑着与电话那头的人交流：“外婆，我今天在同学家可能不回来了，你们就安心在大伯那玩吧。小姨和舅舅回来了？还有小侄子也来了？那真是热闹了。真可惜我没能来。好了不说了，我同学喊我吃饭呢！”
程景再次挂断电话，在挂断电话的那一秒，他眼中闪烁的光芒也在一瞬间熄灭。
四周依然很静。
叶明杨看见程景呼出的气体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雾，然后制造出大朵大朵白色的幻境。
叶明杨掏出手机，找到程景的号码，拨出。
程景听到铃声有些惊讶，当他拿起手机的时候却愣住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程景只是愣愣地看着手机屏幕，直到它暗下去。
程景默默地将手机放下，然后抬头去看那找不到一丝光亮的夜空。
叶明杨仍在在阴影中站立，没有向前，也不打算离开。
程景一直没有进屋，也许他是觉得一个人待在空屋里会寂寞吧。
程景没有听到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但叶明杨从程景眼中看到无数绚丽的烟花在一瞬间一齐绽放。
烟花没有照亮叶明杨站立的那个角落。
叶明杨觉得，程景明灭的眸比漫天的烟花更加动人。
叶明杨勾唇，然后迈出一只脚，正当他打算叫程景的时候有人抢先了一步：“景！”
程景惊讶地转身。
停车场的另一边，水筱婠穿着天蓝色的羽绒服朝程景小跑过来。
程景不可思议地看着水筱婠。
水筱婠小跑到程景面前，微微喘着气，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什么，水筱婠的小脸泛着醉人的红晕。
“你怎么来了？”程景惊讶地问。
水筱婠将怀里的围巾拿出来，递到程景面前，璨如星辰的眸子里带着不安与期待，“这是我亲手织的，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程景愣住。
水筱婠见程景久久不接，开始失望地慢慢将手放下……
“谢谢你，筱婠。”程景一把将水筱婠拥入怀中，脸上露出感动的笑容。
水筱婠一愣，脸上缓缓绽放出幸福甜蜜的笑容。
叶明杨退回到阴影中。
水筱婠羞涩地帮程景戴上围巾，程景低下头，轻轻吻了水筱婠。昏黄的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几乎要融合在一起。烟花接连不断地在夜空中绽放，似乎有意做两人的陪衬。
时间在这一秒定格，叶明杨突然觉得，水筱婠和叶明杨真的很般配。
拜年的时候，水筱婠私下对叶明杨说：“我真的真的很喜欢程景。”
“有多喜欢？”叶明杨笑着问。
“没有他我会活不下去。”水筱婠认真地回答。
叶明杨愣了一下，然后走到水筱婠身边，像一个真正地哥哥那样摸着她的头，宠溺地笑道：“嗯。哥哥希望你幸福。”
几乎一整个寒假，叶明杨和程景没有任何联系。
直到快开学的前几天，程景告诉叶明杨——乌龟死掉了。
冻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