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结婚了。
礼堂里早已坐满了宾客,他们笑着谈论着我和我的新娘是怎样的郎才女貌。
父母坐在第一排。母亲欣慰地看着我,的眼角却泛着泪花。一贯严肃的父亲脸上有了掩不住的笑意,他端正地坐着,似乎刻意告诉所有人他的骄傲。
可是,无论他们为了今天如何的盛装打扮,无论他们多么精心地将头发染黑得看他不出一点斑白,无论他们的笑容多么灿烂,我知道,他们老了。
这所并不算大的教堂中坐着的,都是我至亲的人和将来至亲的人。
不过,总还是缺失的。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我曾经的朋友或者同学。
他们的音容笑貌都被我藏在记忆里,和那个人放在一起。不敢提起。
不是没想过就在今天发生什么狗血的剧情,可是,一切,都不可能了。
苏蓝穿着洁白的婚纱向我走来。
她挽着她父亲的手臂,笑容温婉,步履轻缓。
尽管她努力抑制着,但我还是从她的动人的双眸中看出了紧张与兴奋,她的手心一定有着细密的汗水。
“我就把蓝蓝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爱她,好好照顾她,知道吗?”岳父叮嘱着我。如山的男人终于在女儿出嫁之日眼角泛起了泪花。
“爸,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蓝蓝受一点委屈的。”我向这个伟大的父亲保证。
岳父看了一眼苏蓝,苏蓝给了他一个甜蜜的笑容,然后,他才转过身对我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教堂上空开始飘下娇艳的红玫瑰,记得,有一个女孩,很喜欢很喜欢红玫瑰。她拥有动人的名字,清澈的笑容,还有笑起来就会变成弯月的眼睛。
“景……”苏蓝柔软的呼唤几乎微不可闻。
我转头,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
或许是对我的信任,她开始放松下来,然后给了我一个了然的笑容。
这个如水般温柔的女子将是伴我一生的人。
我们一起站在神圣的教堂,接受着上帝和世人的祝福。
就像梦一样。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想要逃离。
“程景先生,你是否是愿意娶苏蓝小姐为妻?从此爱她尊重她不离不弃忠诚一生,无论富贵和贫贱,无论健康和疾病,无论成功与失败,都会不离不弃,永远支持她,爱护她,与她同甘共苦,携手共创健康美满的家庭,直到死亡!”
侧目,我看到了苏蓝嘴角幸福的笑容。如果埋葬过去能让我们……至少能让苏蓝快乐,那么,过去,就永远埋葬吧。
“我——愿意。”
“苏蓝小姐,你是否愿意嫁给程景先生为妻?从此爱他尊重他不离不弃忠诚一生,无论富贵和贫贱,无论健康和疾病,无论成功与失败,都会不离不弃,永远支持他,爱护他,与他同甘共苦,携手共创健康美满的家庭,直到死亡!”
“我愿意!”
“现在,新郎新娘交换戒指,结下终生相守的缔约。”
神父笑着宣布完毕后,我托起苏蓝白皙的手,拿起戒指……
“程景!你混蛋!”一个声音突兀的想起。
戒指掉落,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错愕的转身。
教堂一瞬间安静下来。
对面我突然想不起来名字的女人愤怒地瞪着我。
“你是哪位?”
所有人开始看着我窃窃私语,我不用看也知道母亲和父亲的脸色已经白了。
“景……”苏蓝小心翼翼地呼唤我。
我转身,看着她,认真地解释:“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这位小姐你听到没有,请你不要在这里捣乱好吗?”岳母站出来生气地对那个女子说。不少人也跟着起哄。
“程景,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我叫陆伊伊!”自称“陆伊伊”的女子愤恨地瞪着我,竟然流下了泪水。
我开始仔细地将记忆中的人在脑海放映。
突然,我想了起来。
“陆伊伊”这个名字我怎么可能忘掉?
“她,是我的高中同学。”我向苏蓝笑着解释。如果没有锥心的疼,我相信,我的笑容会很完美。
我没敢看苏蓝,转过身看着陆伊伊:“抱歉,一下子没想起来。哦,对了,你们,应该也结婚了吧。”
“呵!亏你还记得!”陆伊伊像发了疯一样对我咆哮。
我沉默了。
我该忘记的。
“既然是同学,不送祝福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像个泼妇一样在这里破坏人家的婚礼?”一些细碎的声音开始响起。
“泼妇”这个词并不适合陆伊伊。因为她很美,哪怕在近乎疯狂的状态下还是可以看出日久弥积的气质。
突然的,心很酸。
我对陆伊伊说:“不管你为什么而来,我希望到此为止了。什么也不要再说,否则我只能送客了。”
苏蓝紧张地抓住我的衣袖。
“程景,你真的就那么轻易地放下了,忘记了?你对得起他吗?”陆伊伊狠狠地瞪着我。
放下。我想我大概是放下了。我试图将它安静地摆放在某个角落,努力不去触及,就像这样——我想它或许并不存在。
就这样任性地想着,我已经不由自主地说出了“送客”。
保安开始试图将陆伊伊拉出去,陆伊伊却因此更加愤怒。
场面变得混乱,我不得不一边护着苏蓝,一边在被人群推搡。
突然,我听见“啪”地一声脆响。
然后,我感受到脸上无尽的灼烧,以及嗡嗡的耳鸣。
陆伊伊依然还在不依不饶地对我咆哮。
“程景,我诅咒你痛苦一辈子!你这个王八蛋!你会后悔的!你会为自己的软弱付出代价,你会比他还要痛苦……不……你怎么可能比他还要痛苦……”
渐渐地,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不真实。陆伊伊的谩骂也好,众人的议论也好,我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整个世界变成了一部电影,上演着事不关己的剧情,我只是观众。
那个人。
应该从什么地方想起呢?
与那个人一起生活的时光,很自然。自然得如同端起一杯凉白开,然后饮下。
可是,当我饮下很久以后才意识到,那是我永远无法驾驭的烈酒。
我知道,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让我听到他的名字就会突然沉默,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让我为了不失去他差点失去自己,再也没有一个人能让我浅浅地喜欢,深深地眷恋。
他说,腻了。
那么,我还能说什么。
所谓的青春岁月,所谓几乎被时间抹平的曾经,如同决堤的河水,开始泛滥,开始汹涌。
或许,只是习惯了而已。他在梦里告诉我。
如果。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如果我可以勇敢一点。
如果我可以放下所谓的骄傲……
那个一直被小心翼翼尘封心底的名字终究像梦魇一样再次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我开始疯狂的怀念他指尖的烟味、他的寂寞与狠心,以及他迷乱的温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