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在讲鸟的故事,让她想起他当初给她讲疣鼻天鹅的遭遇。
她是认真地惧怕过那些黑的白的鸟儿的,是认真的觉得那些鸟儿们一个个贼头贼脑,不喜欢绿藤高中有了它们之后变得跟哈利波特的霍格沃茨似的邪里邪气儿;
她也是真的将镇日与那些鸟儿为伍的他,看成奇怪、诡异的家伙。
可是这一刻……她却控制不住地,心弦狠狠一颤。
原来那些看似邪恶的“飞贼”们背后,却藏着这样让人心悸的故事。
她垂下头去,小心收拾着心里的悸动:“就算人类夺走它们的家园不对,可是它们也不该偷东西啊。嗄”
尤其是她的钥匙!
他低声一笑:“因为那片土地原本就是它们的领地,它们从那片土地上取得任何物品,都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它们的权利是上天赐予,只不过这行为放在人类的眼中,变成了偷窃。”
“那它们就可以凶巴巴,就可以攻击人类么?”她可忘不了第一回单独跟它们鏖战了一个小时,校服都被它们拧坏了。
不光她,她听说校园里也发生过好多回鸟类攻击学生的事,所以校董会才几次开会商议要向市府请求将它们驱赶走。
他侧首凝视她:“……所有的鸟,都会为了保护家园,跟入侵者誓死一搏。就算明知对方是强大的人类,也会不惜性命。因为,它们背后的树木是它们的家园,树上的鸟巢里有它们的爱人和孩子。”
安澄心口重重一撞,一转眸子,已是隐约有泪。
鸟类可以为了保护孩子而不惜拼死一搏,可是人类……却有这么多被抛弃的孩子。
“说到乌鸦偷亮晶晶的东西……”他凝着她一脸的哀伤,故意笑了笑:“其实是为了讨好心上人。”
他向她又走近了些,气势迫得她不能不暂且丢开心头的难过,下意识攒起全部精神对付他。
他指了指她的钥匙串:“偷走你钥匙的公乌鸦,叫‘满银布莱克25’,那小子今年才学会求偶。你这串钥匙就是它第一次求爱的信物。我要带走钥匙串的时候,那一向跟我最亲近的毛头小子,简直要跟我拼命。可惜,它打不过我,还是被我抢到了,带回来。”
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她,仿佛有一句话并未说出口,却莫名地在两人之间产生了回声。
安澄觉着自己原本想笑来着。还“满银布莱克25”,他怎么不直接叫“黑衣无常250”啊?还好意思笑话她给小正取的名字不好听,那他这个名字还不是满满的二百五气质?
可是,却没能笑出来。
她有些慌乱地盯着他眼睛。心底再使劲恶巴巴地想:乌鸦喜欢偷亮晶晶的玩意儿去讨好心上人,那怎么不索性叼走他这对亮得慑人的眼珠子去?
可实际里她什么也没说出来,反而忽然转头就跑。
他这回没拦着,只手叉裤袋,立在楼梯下仰头目送她,看清了她乱了节奏的步子。
因为,那句根本没说,却莫名回荡起来的话,在他自己心中也激起不小的波澜,让他自己也完全猝不及防。
——“满银布莱克25”豁出来跟他拼命,也要保护的“宝贝”,只为博心上人欢喜。那他呢,不在乎被“满银布莱克25”攻击,也要将钥匙串从鸟窝里抢出来,送还给她……难道不是用近乎同样的心情,只为讨她欢喜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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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澄跑回房间,这回暗自发誓,是怎么都不肯再出去单独面对他的了。
不过幸好,不久外面就传来爸车子进车库的动静。随即爸就走了进来,楼下传来爸跟汤燕犀打招呼的惊喜声。
有了爸,她心里有了底。忍不住好奇他又会跟爸说什么,便又从被窝里钻出来,悄悄溜出门去,伏在地上匍匐到楼梯口,从楼梯扶手的缝隙偷看楼下情形。
正正也发现了不对劲儿,便甩着大胖P股也跟着溜出门缝儿来,跟着一起趴在楼梯扶手边上,歪着小脑袋,瞪着黑豆似的大眼睛盯着她,一脸大写的懵懂。
安澄有些挂不住脸,只得朝正正竖起手指,“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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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客厅。
杜松林换好了衣服,净了手,出于职业习惯,首先上来探汤燕犀的额头。一探之下便是迭声地叹息:“燕犀你这孩子!都嘱咐你了还需静养,怎么还是出来,看样子这是又受了些风寒!”
汤燕犀只淡淡地答:“没事。”
安澄心下却一动。他既然要到鸟窝里去找钥匙,那至少是爬上了学校的天台去。那天台上八方来风,他免不了被风吹到。
这么说,他真的是“拖着病体”,去替她寻钥匙去了……
杜松林便忙着张罗着要煮些热水来给汤燕犀发散发散,看见桌上的冷水便皱了眉:“你的汗毛孔都张着,又受了风寒,这要是再一杯冷水喝下去,可就坏了。”
楼上的安澄尴尬地埋住了脸。
tangp>不过好在……那家伙够贼,没喝。
杜松林忙活了一顿,外头天都要黑了。汤燕犀化身乖宝宝,顺从地任凭杜松林摆布,捧着热茶,额头上贴了退热贴,恬恬静静地,全然不是安澄平日所认得的那个家伙。
安澄在楼上看得直做鬼脸。装,真能装!
杜松林忙完了才放心坐下来:“燕犀,今天过来怎么也没给我打个电话?澄澄呢,怎么留你一个人坐在这里?”
“是我让她上去休息,”汤燕犀抬眼望向杜松林:“因为我今天过来,是想找杜伯伯单独谈谈的。”
他故意一顿:“有些话,不方便在电话里讲。我想还是到家里跟杜伯伯说。”
“自然自然,燕犀你想得很周全。”
杜松林莫名地微微有些紧张,忍不住猜测,是否这孩子今天是要谈他妈妈与他的事。
杜松林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好,你说。”
汤燕犀却没急着说,先是垂首,安安静静地饮了几口热水。
他这样不急不慌的模样,却急坏了楼下楼上的杜家父女。两人不约而同地都紧紧盯着他的脸,想从他神色细节间先窥到一星半点的端倪。
热水带了温度,温热的水汽浮上了他的面颊,给他面上带了些红晕。他坐在灯影里,便整个人都看上去温和了些。褪去青锐的少年棱角,终于挂了一丝人间烟火的颜色。
安澄看得目不转睛,心底却下意识一下一下地抽筋。
总觉得他一这样儿,就是在酝酿坏水儿呢。接下来他要说出来的绝对不是好话!
可是爸还一副认真等待的模样,分明就是被他这副情态给骗了。她现在还来得及做点儿什么,才能堵住他那张即将冒坏水的嘴?
就在安澄在楼上急得几乎想撞墙的当儿,楼下的少年终于松开了手中的茶杯,带着一脸的红对杜松林说:“杜伯伯,我想跟您聊聊安澄的事。”
杜松林悄然松了一口气,可是见燕犀这孩子一脸严肃的模样,这颗心便又提起来了。
“澄澄……怎么了?”
汤燕犀幽幽叹了口气:“知道我今天登门拜访,为什么还自作主张让她上去休息么?”
先前这句话杜松林没格外留意过,此时特地挑出来说,他身为医生的直觉便发出警铃。
“难道,澄澄不舒服?”
身为父亲,他充满了自责。周末还要去上班,家里没有人能照顾澄澄。澄澄这孩子也许就连身子不舒服也都只会自己扛着。他对不起女儿。
汤燕犀未置可否,只是淡淡抬眸,目光有意无意瞥向楼梯来。
安澄吓得一手捂住正正的嘴,自己则将额头抵在地板上,恨不能跟地板融为一物。
“她今天倒是没什么不舒服,”他淡淡开口,收回目光来,垂眸看自己的手指:“可是她上次,晕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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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语声轻袅,可是却不啻于在杜家扔下了一颗炸雷!
杜松林腾地站起身来:“澄澄晕倒过?什么时候?”
而楼上的安澄抓狂地闭了闭眼睛,便连忙跟个弹簧似的跳起来,奔下楼来。
楼上乒乒乓乓的动静,吸引了杜松林的目光,可是汤燕犀却动也没动,目光依旧平视杜松林,声音依旧静静地:“就是上次,您晚上加班。”
安澄真恨自己没有翅膀,没办法立即从楼梯上飞下来捂住他的嘴。不过幸好他语速不快,所以她奔下来之后,也顾不上爸惊讶的注视,便直接冲上去一把捂住了汤燕犀的嘴!
“澄澄!”杜松林吓了一跳。
被捂住了嘴,汤燕犀却根本就没惊讶,也没挣扎,只一双眼笑笑地瞟着她。
安澄自然心知肚明,手上用劲,刻意忽略他的目光,扭头冲爸解释:“……别、别听他瞎说。我、我才没晕倒呢!”
她掌心下,他虽然不挣扎,却坏坏地故意伸出舌尖来,挠着她掌心的纹路。
她痒,那湿哒哒的感受,像极了掌心爬着个黏糊糊的毛毛虫!
她用自己身子挡住爸的视线,扭头愤恨地瞪他,警告他收回去。
他却趁着这个机会,故意在她掌心下几声快要背过气去的抽气……
杜松林登时急了,“澄澄,你快放开燕犀!他本来就还没痊愈!”
安澄挣扎不已,知道这不是办法,可是真怕她一松手了,他就又要胡说八道。
到时候……如果让爸知道了她是洗澡的时候晕倒的,那,那就露馅儿了!
杜松林见女儿执拗,为了安全计,便赶紧亲自上前来拉开了女儿的手。
女儿一副要哭了的模样,而汤燕犀则是用力吸气。
杜松林头有些大,暂且先顾着汤燕犀,帮他拍着后背顺气:“燕犀啊,你怎么样?”
汤燕犀虚弱地靠坐在沙发上,朝杜松林温润地笑:“杜伯伯,我没事了。您,
别怪她。”
“怎么能不怪!”杜松林无奈地望向女儿:“澄澄,有话好好说,你刚刚这是做什么?!”
安澄紧咬住唇,恨恨瞪汤燕犀:“你、你违约!”
假面的家伙,你是故意的,你就是想让我爸吼我,替你出气!
靠着沙发虚弱的汤燕犀抬眸凝着安澄的神色,待得火候差不多了,才按住杜松林手臂说:“杜伯伯,您真的错怪她了。她不让我说,其实还不是不想让您担心。”
“哦?”杜松林也一怔,心下随之一疼。
汤燕犀还在絮叨:“……她知道您工作忙,所以晕倒了也不想让您知道。上次她就跟我约好了,我也答应她不把晕倒的事告诉您。可是我想,这件事关系到她的健康,我应该让您知道才是。”
杜松林立时点头:“正是。澄澄啊,你的心情爸爸明白,可是这么大的事,你不应该瞒着爸爸。”
百口莫辩,安澄满怀仇恨只瞪着汤燕犀。
他今晚这是要干什么,故意提这个茬儿,他想得到什么好处?
他竟还能平静地迎着她的目光,依旧心平气和地说:“上次她晕倒了,幸好有我在。我只是担心,下次如果杜伯伯没在家,我也不在她身边的话,她要是再一个人晕倒了,可该怎么办?”---题外话---【下一更:下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