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老夫人的估计一点没错——秦国公听完孙儿的禀告,思索片刻,就问:“这秋风是何来历?品行如何?筝儿对他可是有意?”
江崖霜心头一沉,故意道:“只是寻常江湖人,薄有声名。孙儿没怎么见过他,品行如何也不好说。至于十八姐姐,是非常感激他的救命之恩。”
秦国公瞥他一眼,道:“那你让你八哥去打听一下,看看只要是正经人家的子弟,品貌也不算差,就让他尚了筝儿吧!”
“祖父,此人与十八姐姐出身差距也太大了!”江崖霜垂着眼帘,淡淡的道,“若将十八姐姐下降给他,往后姐姐们相聚时,恐怕十八姐姐必要听许多闲话!”
秦国公淡淡道:“怕什么?你不是正打算进宫去找你四姑?让她找个借口,抬举一下那秋风不就成了?他既然能在江湖上混出了侠名,总也做过几件好事,还怕不能作文章?!出身……咱们江家朝上追溯几代,又有什么出身?这些都是虚的!”
见江崖霜不作声,知道他心里不痛快,想了想,到底放缓语气,苦口婆心道,“眼下争储之事最紧要,薛畅已经站在咱们家这边,正该趁胜追击、一举铲除太后与谷家!不宜为了些许私事,给太后那边胡搅蛮缠的机会!如果这秋风实在不是良配,往后等局势稳定下来,让筝儿跟他和离,再嫁个合适的也就是了!”
“……我说你今儿进宫来怎么心事重重的,原来是为了筝儿抱屈?”半晌后,贝阙殿,江皇后捧着茶碗,似笑非笑,“其实你也没什么好伤心的,想想你三姐姐,江家女儿谁苦得过她?而且你也说了,筝儿自己,是愿意下降给秋风的,没准这会正感激你祖父成全她呢!所以你又何必徒生闷气?”
江崖霜沉吟道:“大约因为这事很有可能是大伯那边的手脚,以祖父的精明怎么可能猜不到:祖母治家素严,姐姐也不是把事情到处乱说的人,这样都传了风声出去,必是家里出了内贼?但祖父提都没提追查一个字,只想着让十八姐姐快点下降秋风了结此事……”
“你祖父偏心大房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还没习惯吗?”皇后淡笑,“何况,不查还好,若查出来是大房做的,又能怎么样?”
见江崖霜皱着眉,皇后温言道,“那秋风不是一直住在秋静澜那边?你要不放心,去问问秋静澜,他为了自己妹妹也绝对不敢骗你的。”
“那侄儿先告退了。”江崖霜沉吟了会,起身道。
皇后笑:“去吧!”
他到了阮家,听到尚主消息的秋家兄妹都感到非常意外:“怎么会忽然这样了?”
秋曳澜忍不住看了眼哥哥:“哥哥你上次不是说?”秋风根本没有尚主的想法——结果现在女方长辈都做了主了!这都是什么事啊!
“贵家怎么会答应差距如此悬殊的婚姻?”秋静澜也感到很意外,“我听说纯福公主殿下是非常得宠的。”
江崖霜心情不大好,淡淡道:“一言难尽,总之,但望他往后能够好好待我十八姐姐吧!”
“以他的品行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秋静澜打量了他一会,也淡淡道,“不过他对此事可能感到非常突然……我让人带你过去找他,当面说几句?”
等下人领着江崖霜去秋风住的院子,秋曳澜心急的扯着秋静澜的袖子问:“秋风真肯尚主?”
“他的为人你还没看出来?他要真同那纯福公主有什么不该有的接触,哪怕是为了救人,却绝不会不认账……只要江家那边拿这个说嘴,我保证他乖乖就范!”秋静澜的脸色迅速冷了下来,倒不是妹妹的询问犯了他什么忌讳,而是,“唉,秋风做了江家女婿,我失一臂助啊!”
秋曳澜古怪的看着他:“我一直忘记问你了,之前他不是想杀了你的?后来你是怎么把他骗回来重新给你卖命的?”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秋静澜瞥她一眼,“今儿的功课做完没?还有该练的拳练了没?大姐姐写给你的京中贵胄姻亲关系,背熟了不曾?”
秋曳澜幽怨的看着他:“你不想回答就算了,何必还要顺手收拾我一番……”
“去找大姐姐,给她说说秋风同纯福公主的事情——秋风如今住咱们家,他两袖清风得很,一旦亲事定下来,少不得咱们家替他忙碌。”秋静澜不理她撒娇,吩咐,“这些事情还是大姐姐最拿手,你早点给她说,她也好早点开始打算。”
秋曳澜拗不过他,只好放弃追问秋风被他哄过来的内情,怏怏去跑腿。
不得不说江家如今果然还是秦国公当家——他发了话,备受江家以及皇后宠爱的江绮筝居然会下降给个江湖人,这么荒谬的消息还在大街小巷中被嘲笑,褒奖秋风并赐他渠伯爵位的懿旨却已经公然降到了阮家!
其实秋风出身草莽,原本就算皇后刻意抬举,也封不到伯爵的。好就好在他之前做过的侠义之举太多了,受益者中还不乏官吏,所以皇后派人略一查,发现这准侄女婿出身、功名且不说,这值得赞扬奖励的好事真心没少做!
江皇后本来就偏心江绮筝,见状索性直接把封爵抬到伯一级。
伯爵一封,府邸一赐,再接尚主的旨意,也不算太丢江绮筝的脸了。
一时间京中上上下下都热议秋风的好运,更不要说江湖中人对他更是羡慕得一塌糊涂——只是秋曳澜却知道,秋风虽然受了封爵又允了尚主,对这两件事其实都不是很热衷。
尤其是对江绮筝——这位公主殿下在赐婚懿旨下来之后,曾满怀欢喜的找过秋风一次,而秋风对她非常的客气,简直客气到敬而远之的地步,让江绮筝感到很失望。
“你难道不喜欢公主?”秋曳澜闻讯之后再碰到他,忍不住问,“那你之前远走高飞不就是了?难道江家还能通缉你回来尚主不成?”
秋风闷闷的喝着酒,抽空才道:“之前虽然为了救人,但确实对公主有所冒犯……秋某平生光明磊落,该负的责任自不会推卸!”
跟秋静澜之前说的话简直一模一样!
秋曳澜同情的看着他:这家伙根本就是被秋静澜了如指掌啊!难怪前段日子还对秋静澜喊打喊杀,没半年就主动找上门蹭吃蹭喝了!
“话说,从帝子山见到你就一直心事重重的,你到底在愁什么?”秋曳澜见他回答了一句又继续低头喝闷酒,眼珠转了转,试探着问。
秋静澜那里怎么卖萌耍赖都套不出半丝口风,不知道这节操高到摸清规律随便坑的秋风,会不会来个光明磊落事无不可对人言?
结果让她失望了,秋风放下酒壶,淡淡道:“令兄说了,这事不可告诉你半句!”
“……你都知道了我却不能知道!”秋曳澜咬牙切齿,“我一定是他买笔墨纸砚时送的吧?!”
只可惜秋风任她纠缠都不理会,最后烦了,索性拎着酒壶纵身一跃,翻楼过墙,片刻光景就躲得不见人影!
“当初练什么拳啊!我就该跟哥哥说要练弹弓!”看着他飘然而去的背影,秋曳澜恨恨跺脚!
她这里还有闲心套秋风的话,朝中储君之争却已经白热化——差不多每天都有人弹劾周王与七皇子,差不多每天都有双方人马被罢免或处罚……二后斗得死去活来,薛畅却还稳坐钓鱼台,不肯轻易发表意见。
见这情形,皇后党中知情之人自然急了:“不是说好了咱们选择七皇子,他就会搭手的吗?到今日上午止,咱们这边都多少人被太后那边抓了把柄贬下去了……他怎么还在袖手旁观?”
秦国公倒是不急:“如今较力才开始,薛畅此刻站过来,除了打草惊蛇,如何起得到奇兵之效?莫忘记,如今只是御史跟言官在打头阵……汤子默还没亲自上阵不说,镇西军那边何尝不是毫无表示?!”
这场储君之争,对于二后来说,那是累年矛盾积累之后的借机爆发!意味着你死我活之战!双方绝对不会有任何留力,那是肯定要把所有底牌都拿出来的……怎么可能指望速战速决?!
只是皇后党这边因为有薛畅这个意外的盟军,自以为二比一稳赢,抱着这种心态,可不就巴不得今天上朝明天得胜后天改朝换代……完了就该清算谷家分蛋糕了!结果蛋糕没见着,先被太后那边凶猛攻势摆平了一批盟友下去,可不就急了?
经过秦国公的安抚,这种急躁才渐渐平静下来——也不敢再抱着“反正有薛畅会倒戈,这储君之位还不是稳稳归七皇子的”这种心态了,开始认认真真的备战!
结果二后这一掐,从年末掐到次年开春,到二月里会试开始,仍旧是打成平手,局势越发的汹涌澎湃!
恰逢此科下场的江崖霜不出意料的被牵累,从会试名次到殿试名次,二后从后宫争到朝堂,场面之激烈,婆媳两个就差当众动手了!
最后还是这科主考的薛畅一锤定音,将江崖霜的会试、殿试成绩全部取成了第三,为探花!
头甲第三,放在随便什么人家都是非常荣耀了。
但秋曳澜这种知道内情的人闻讯后嘴角却微微抽搐:“薛相他这是打算把‘公正严明’四个字刷到底了!”要不要脸啊你!之前谷太后跟江皇后争执的也还是第一第二呢!结果你来做主,一下就把我家十九打到第三!
什么“文采惊艳,惜乎略有美中不足”,这跟直说“我就是不想让你拿第一”有什么两样!
分明就是薛畅打着麻痹谷太后的旗号说服了江家这边,然后再次向公众刷他“公正严明、不畏权臣、国之名相”这一类型的名望!
“可怜的十九,连中三元的佳话被夭折也就算了,还被那老家伙踩着刷声望……”秋曳澜嘀嘀咕咕各种愤愤不平,江崖霜自己倒是无所谓——此刻两人正携手同游锦绣坡,春花似锦,绿草如毡,人行于花树下,互相看去都犹如画卷。
江崖霜伸指一刮她鼻尖,含笑道:“能进翰林院就好,横竖入了仕途,进士都差不多。”
“也是,有皇后娘娘在——估计状元跟榜眼也羡慕你呢!”秋曳澜想到他后.台的强大,心理也就平衡了。
江崖霜闻言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你别把皇后娘娘这称呼喊太顺口了,不然下个月之后需要改口改不过来,可是尴尬!”
“尴尬你个头!”秋曳澜捏起粉拳捶了他一下,哼道,“娘娘的身份我不改口也不算喊错!”
……由于过去的这个年里,秋风实在受不了络绎不绝的访客,向江家提出离开京城一段时间。江家也知道他底细,江湖上浪荡惯的人,确实很难习惯贵胄之间那一套。而以江家现在的显赫,他们家的准女婿怎么可能断绝得了上门讨好的人?
所以江家一合计,索性在二月里就给他们把婚事办了——反正江绮筝成亲的东西那是早就预备好的。
这样有了江绮筝代夫挡驾,秋风才清净下来。
排行十八的江绮筝下降了,江家的长辈们,自然就想到了比江绮筝还早定亲的江崖霜——正好他金榜题名,不如把洞房花烛也凑上,给他来个双喜临门!
因此江绮筝前脚下降,后脚陶老夫人就派人到西河王府商定了秋曳澜过门的日子……就在下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