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水金叹了口气:“但祖父跟前,哪有媳妇说话的地方?”
又说“祖父最偏心大房,其次喜欢十九——所以,若能把秋氏笼络过来,于咱们房里着实是有大好处的——为此母亲之前特意叮嘱媳妇,哪怕是捏造些您跟两位嫂子……不太好的话,也要让那秋氏信任媳妇!如今看秋氏对媳妇已经……”
“是这样没错,但不要太明显。”和氏提醒“那秋氏自己反应不过来;你们祖父忙得很,没功夫管小事;皇后娘娘人在宫里,但,别忘记家里你们还有个祖母!那位可是把筹码全押四房的!你若跟秋氏走太近,让她感觉到威胁,她岂能容忍!那位,可是有皇后娘娘依靠的!”
和水金一惊:“媳妇糊涂!多亏母亲指点!”
和氏满意一笑,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毕竟这一大家子的开销都指着你不说,管事中许多老人,就是我也觉得头疼,何况是你?这样还分心去笼络那秋氏……唉,也是你六嫂、七嫂之前跟她没交情,不如你出面好!这么多事儿,出点小差错,自是难免!”
她不知道和水金面上恭敬称是,心里想的却是:“果然媳妇难做!当年姑姑只是请教我时,巴不得我索性替她把一切做好,什么都不要她烦心!可等我做了江家准媳妇、真的接手账本后,样样打理得无懈可击,马上姑姑的脸色就不好看了!我还以为我做的不够好,亏得娘家母亲悄悄提点了才知道,问题是做得太好!把姑姑管家时比得一无是处,她还能喜欢我吗?!之后隔三岔五出点纰漏给她抓,她倒是高兴了!”
这次她自然也是故意卖个破绽让和氏可以教导自己,满足一下这个姑姑兼婆婆的存在感。
所以等和氏心满意足后,她出了门,就问左右:“那支前朝洞箫明儿能抵京么?”
大丫鬟娴儿忙道:“应该没问题!”
“明天若不到,后天一定要到了!”和水金眼中闪过一抹厉色,沉声道“传话过去,随便用什么办法,后天之前必须把东西送到我手里——而且不能大动干戈!”
娴儿应了一声,忙跑去安排。
另一个大丫鬟娟儿好奇问:“少夫人为什么那么着紧那支洞箫?虽然说是前朝古物……但咱们家库房里,比那个好的还有好几支呢!”
“你知道什么?”和水金见四周无人,却还是压低了嗓子,淡淡道“那支叫‘香魂怨’的洞箫,据说是前朝一位入宫为妃的洞箫名家,被人污蔑,打入冷宫之后,用冷宫里的一颗竹子,不靠任何工具,只凭一双手,呕心沥血十几年,硬生生打磨而成……成箫之后,她持此箫吹了一首自己平生最拿手的曲子,便香消玉陨了——所以叫做‘香魂怨’。”
娟儿不解:“可您平常不爱理这些呀?”
和水金冷静精明,向来最看不起那些痴男怨女的故事,认为除了耗费辰光外毫无用处。
“但七叔生前对它很感兴趣!”和水金眯起眼“据说他当年听说了这个故事后,还想打发人找来着……可惜不久就生了病,然后就……”
“您是要拿去送给老夫人?”娟儿恍然。
七老爷江天骄,是陶老夫人唯一的儿子,也是江皇后的同母弟。秦国公对这个儿子的喜爱,从“天骄”这个名字可见一斑。
江天骄也不负父亲期望,他在陶老夫人的教诲之下,几乎是顶着神童、天才的名号长大的——如此的才华横溢,他性情还谦逊柔和,平易近人!
当年他风头之劲,十八岁进翰林的秋静澜、今年十九岁进翰林的江崖霜,加起来都比不了!
当然,这也是因为江天骄十六岁上以解元身份欲参加春闱前,忽得大病,没拖几个月就没了,让悲痛万分的秦国公认为这是他锋芒太盛,过刚易折。到了江崖霜的时候,秦国公再不许他外传声名,所以除了一直盯着江家的太后党外,江崖霜的才华是在参加县试后,才广为人知的。
而且如果不是江崖霜天资卓绝,没到二十就有了名列头甲的实力。再压下去恐怕他反而会倦怠,秦国公甚至希望他能够再延后下场,哪怕延后到三十岁——总比步江天骄后尘好!
……因为江天骄的长殇,陶老夫人当年心痛的差点也跟着儿子去了——而在江天骄的后事上,窦氏、和氏等媳妇表现得漫不经心,私下里甚至还有点窃喜——除了江皇后外,晚辈里只有小陶氏为这个叔父的死感到真正的悲伤,并在那段日子里,几乎是衣不解带、目不交睫的照顾陶老夫人,才让老夫人感到一丝安慰、靠着这丝安慰,渐渐缓了过来!
所以从那之后,陶老夫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把窦氏等人恨到了骨子里!而对侄孙女兼孙媳小陶氏,却是当成自己亲生孙女一样,千方百计为她设想!
窦氏、和氏等人当初之所以那么不智,也是有缘故的——那会,江皇后才进宫,尚未干政,在娘家的地位,比出阁前并没有提高多少。毕竟皇帝那么傀儡。
所以对于窦氏,或者说江家其他子弟来说,威胁最大的是江天骄。
江天骄死了,她们的丈夫、儿子不用担心被江天骄抢去资源,当然开心。
结果后来皇后干政,如今江家做主的固然还是秦国公,但江皇后的分量却也已经跃居诸兄弟之上,成为皇后党中除了秦国公之外最重要的话事人……窦氏、和氏这些人,后悔也晚了……
和水金现在派人找到江天骄生前想找的洞箫,自然就是打算从这个已逝叔父身上入手,向陶老夫人跟江皇后刷好感度。
“一支洞箫换取祖母跟皇后娘娘两位的好感,多划算?”和水金淡淡一笑“三日后就是七叔的忌日,必须赶上这个日子!”
“这洞箫……夫人那边?”娟儿小声问。
“据说七叔的丧仪上,母亲曾有嬉笑之举,是被祖母身边的人亲眼看到的。”和水金脸色有些异样“所以还是不要告诉母亲了,免得她过去之后,反而让祖母想起不愉快的事……还是我一个人去跟祖母说吧。”
娟儿会意:“婢子保证,当天必有事情,是夫人亲口喊您去请示老夫人!”
和水金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这里才刷完秋曳澜的好感度,又盘算起了讨好陶老夫人跟皇后,可谓计算得丝丝入扣——却不知道宫里江皇后正看着一张张密函,冷笑:“噢?那支洞箫,原来是小十四的媳妇使人买走的?如今正快马加鞭朝京里送?有点意思!”
女官公允的评价:“虽然十四少夫人有所谋算,但也算用了心思了。”
“本宫知道。”江皇后点了点头“和氏这辈子做的最对的一件事,大约就是将侄女聘给了自己儿子!”
“那十四少夫人回头把洞箫献给老夫人?”女官请示。
“念她这么卖力,给她点好处吧。”江皇后漫不经心的道“尤其她还打算瞒着和氏先斩后奏……真不知道和氏回头知道这消息后会是什么样的脸色?”
女官抿了抿嘴:“若要激励十四少夫人继续为您跟老夫人做事,还是不要揭露她的好。”
“说说而已。”皇后慵懒的道“对了,十九媳妇这两日表现如何?如今江家这风起云涌的,不够机灵的话,十九可得替她操心了!”
女官沉吟了会,才道:“暂时还不太看得出来——不过,十九少夫人似乎不是个肯吃亏的人。”
“不肯吃亏才好!”江皇后哼了一声“不怕四房再出个庄氏,反正那一个庄氏到现在还不是好好的?江家媳妇里,再没有比她过得更自在的了!就怕四房再出个倩缤!那才是扶不起来!这宁颐只要真心实意为十九考虑、孝顺本宫的母亲,她蛮横点又怎么了?本宫自会为她说话!倒是跟倩缤那样,人人都说好,结果呢?好好的嫡媳,把日子过得奴才都能上去踩一脚……”
女官没有作声,心里却不太赞同她对小陶氏的评价:“庄夫人跟宁颐郡主都有丈夫可依靠,前者还有儿子傍身……小陶氏,她有什么?是,老夫人与娘娘都怜恤她,但娘娘干政是靠着娘家,无论娘娘还是老夫人,又怎么敢偏心得太明显?否则江家其他房里不服……国公也不会答应!”
“尤其八公子哪里是蛮横治得住的?这些年来,前一刻还被他心肝宝贝、后一刻就被他弃若敝履、甚至恼起来亲自打死的姬妾还少吗?!有这样个丈夫,小陶氏她除了忍气吞声还能做什么?!”
正出神间,却听外头宫人来报:“娘娘,七皇子来了!”
“维桑?”江皇后把密函交给女官,示意她拿进去收好,整了整衣冠,吩咐“宣!”
片刻后,一身皇子服、身量还没长足,但已经颇有些气宇轩昂的七皇子楚维桑独自上殿,躬身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吾儿不必多礼!”江皇后对不是自己亲出的皇子皇女们,感情都非常淡漠,包括跟前这位号称最聪慧的皇子的楚维桑也一样。
但既然顺着薛畅的意思择了楚维桑去争那东宫之位,她也不介意表现得亲热点,抬手免礼后,就让他到自己跟前的席上坐“今日如何?”
楚维桑坐下之前又谢了声恩,才道:“托母后庇护,儿臣今日一切安好。”又说“方才遇见三皇兄,就几句圣贤之语争论数句,三皇兄难以自圆其说,拂袖而去!”
“吾儿之聪慧,朝野皆知,岂是谷妃那贱.妇之子能比的?”江皇后虽然对傀儡皇帝的感情也就是那么回事,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容忍后妃偷.情——之前的那个淑妃不就暴毙了?实在是亲侄子不好下手,不然换个奸夫,只要不是江家骨血,皇后肯定不会放过!
所以本来就不喜欢谷贵妃的皇后,知道贵妃在宫外有人,愈加厌恶她——不过薛畅的分量,远比一个不忠的妃子要重。皇后这会也只能忍了,只在称呼上刻薄一下谷贵妃“你天赋远胜楚维则,又比他用功,他日朝议东宫,不选你,还能选谁?”
楚维桑恭敬道:“儿臣何德何能,可入群臣眼目?此等福分,皆是母后之助!”
“好生预备功课,免得届时太后那边的人居心不良,将你考倒。”江皇后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又叮嘱他不能松懈。
相比皇后这边有薛畅许诺的笃定,只需要叮嘱楚维桑好好表现就成——谷太后这儿气氛要紧张很多:“方才碰见老七,又被他考倒了?哀家不是跟你说了,你那点儿墨水,索性就不要接他的话!要么就让幕僚里能干的接……又不是头次输给他了,你还要露这个丑做什么?!”
丹墀下周王噤不敢言。
女官劝:“也是七皇子言辞刻薄,周王殿下一时没能忍住——不过,七皇子来来回回,也就敢拿功课较量,论到庶务,他哪里及得上殿下?”
“但他年纪尚小,江氏借口学业未成根本不让他接触庶务……”太后说到这里,若有所思“没准是趁这光景拼命教他处置庶务吧?不能让他安心‘读书’下去了,这段日子,他踩着维舟都表现了多少次‘聪慧好学学识渊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