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太后的丧仪结束后,大瑞已经空置了三十余年的东宫,终于再度迎来了新主人。
只是男主人来了,女主人一时间却还无法到位——毕竟嫡祖母才死,不但太子的婚事,魏王妃的过门也被延迟到下半年。
魏王年长于永福公主,所以永福公主的下降也被往后挪。
这么算的话,比永福公主还小一岁的太子,大婚最早也得年底了。
不过皇后党现在也没空忙这些儿女婚事,新太子的班底更吸引他们的关心。
以江皇后对江崖霜的器重与偏爱,再加上楚维桑亲自开口就要了这么一个人,东宫属官中自有江崖霜的位置。
其他人选当然也是在皇后党里挑选,不过为了表示对薛畅的尊重,又留了几个名额给薛畅那一派。
……至于说提出让太子搬到东宫后就组建班底的太后党,那是什么都没捞到!
不但如此,谷太后几次放下架子去看孙子,都被江皇后拦在半路上,不是请她去喝茶、就是邀她去赏花。谷太后忍无可忍,直截了当说想楚维桑了,江皇后也不跟她吵,笑容可掬的喊了其他皇子公主来陪她解闷,完了解释说太子新封又年轻,现在正忙着学东西呢,你这么慈祥和蔼为他着想的祖母,一定舍不得在这眼节骨上打扰他对不对?
谷太后现在处在弱势,想说个不字都难,只得硬生生把这口气咽下去!
想她摄政三十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便是汤子默私下一直安抚她忍耐,几次三番下来也受不了了:“这要哀家忍到何年何月?!再忍下去,江氏简直都要爬到哀家头上来了!!!”
偏偏这时候,她还得知了谷婀娜没死,且为了活命投靠江家、不惜委身江崖丹的消息!
谷太后差点没被气疯掉!
自然是火速召了广阳王谷硕与广阳王世子谷俨父子两个入宫觐见!
“你们这些忘本的东西!”接二连三的打击让谷太后已经完全维持不住一国太后应有的雍容与城府了,她一见到侄子跟侄孙,抬手就把案上茶具砸了下去,歇斯底里的喊道,“要是没有哀家,你们谷家能有今天?!没想到为了一个女儿居然就要出卖哀家!这些年来哀家简直就是白抬举了你们!!!”
谷硕、谷俨父子压根就不知道谷婀娜干的事儿,被这一顿骂简直骂得一头雾水,见太后正在火头上,也不敢反驳,赶紧跪倒请罪,待她发泄了好一番,才战战兢兢问缘故。
谷太后之所以还肯喊他们来,也是因为听说淮南王去传旨的那天,谷婀娜的心腹虽然出过周王府,但确实没去过广阳王府,而是直接去找了江崖丹——心里多少猜到这事是谷婀娜自己的主意——但她是谷硕之女、谷俨的亲妹妹,她干出来的事情,父兄哪能不担责任?
所以太后也没觉得骂错人,冷笑着把谷婀娜求活的经过讲了一遍,末了森然道:“……这等不知廉耻的东西,也不知道你们平素是怎么教她的!”
谷硕父子自然少不得又要拼命磕头求饶,等谷太后再次冷静下来,谷俨见父王已经被吓得完全不知所措了,只得代为出言道:“请太后娘娘放心,臣下父子先前实在不知道这事,如今既然晓得,必定会立刻清理门户!还求娘娘仁慈,赐臣下父子这个机会!”
“念在你祖父的份上,哀家允你们这次!再有下次,你们也不要来见哀家了!”谷太后冷笑一声,拂袖送客,“下去吧!”
态度虽然冷漠,但谷俨听出她是答应只要谷家把谷婀娜干掉,这事就算过去了。
跟谷硕告退出宫后,谷俨开始琢磨下手之法。
只是如今皇后党兴盛而太后党式微,天底下最不缺的又是那等见风使舵的人。
所以谷家父子入宫觐见,到谷太后的发怒……前因后果,在他们父子还没到宫门时,就已经完全报到了贝阙殿。
江皇后闻讯却也不急,反而得意一笑:“看来谷婀娜手里确实握了那老货不少机密,不然她不会这么急着找谷家父子进宫来!”
……谷婀娜投奔江家的事情,本就是皇后党故意透露给谷太后的。
毕竟皇帝还在,就算没了皇帝,太子也是谷太后的亲孙子。目前太后党只是落在下风,还有一搏之力,而皇后党的底牌却差不多尽出了。如果太后党接下来稳打稳扎,小心防备不给皇后党扩大战果的机会的话……对于皇后党来说还真不好弄——哪怕镇西军也被摆平。
主要是局势不同,眼界跟目标也发生了变化——从前势均力敌时,皇后党想的是有朝一日占了上风,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太后党全部“咔嚓”掉再说!
但现在皇后党真正掌握了优势时,却又开始考虑史书里的形象啦、民间的名声啊之类了。
这也不奇怪,人都是这样,没赢的时候想着只要能赢就好!能赢的时候考虑的就是不但要赢而且要赢得漂亮了。
所以谷太后在太子班底上半点没占到便宜之余,居然除了私下骂汤子默等人废物外,没有其他举动,皇后党就不耐烦了——喏,告诉你个消息,你侄孙女背叛你了,还特别不要脸的做了我家侄子的外室,名份都没有的!你还不动一动,这是真死了?
果然,谷太后忍不住要动了不是?
江皇后很兴奋:“谷婀娜那边的人手安排好没?”
“安排好了,娘娘且放心罢!”林女官抿嘴笑,“这次就算太后不折进来,谷家肯定是完了!”
皇后与心腹女官得意洋洋之际,秦国公府后院,秋曳澜正为李妈妈的请求皱眉:“妈妈怎么会想到他们?”
从一家投奔过来后,就没求过秋曳澜什么的李妈妈,这次还真给她出了个难题——李妈妈倒不是为自己求了什么,而是替人求情。
她求情的这几位,以秋曳澜目前的身份倒是不难捞出来,问题是她心里实在有点不舒服:秋聂、秋千、梅雪。
……当年把她坑惨了的三位。
这三人因为早先隐瞒身世、身份与秋曳澜相处得很不错,后来关系破裂后,为了防止手下人不知情,继续被他们坑,秋曳澜自然要交代一二。李妈妈所以知道了秋聂、秋千兄妹两个也是秋氏血脉。
然后就是,前面讲过了,李妈妈,本是廉太妃的专用厨娘兼心腹。
所以她虽然现在对秋曳澜的忠心没问题,但很多时候考虑问题,难免受廉太妃那个角度的影响。
比如说这次求情就是:“少夫人,老奴也觉得这话没脸提!但想想先王爷就世子一个男嗣,如今世子顶着阮家嗣子的身份,连秦国公跟薛相都亲口确认过,哪里好再认回来?现在的西河王府,经去年宁泰郡主的事那么一闹,也就剩了如今的王爷一根独苗!不是老奴咒那边,但就路氏母子作的孽,这位王爷往后能不能长成真不好说,否则好好的秋大公子、宁泰郡主那么些人,怎么会一个接一个的出大事?就算长成了,他的儿子会过继给先王爷与先王妃吗?就算过继,又怎么会认真祭祀?先王爷与先王妃的宗祠,到底得有人照料啊!”
秋曳澜紧紧咬住唇,感到非常的棘手——李妈妈说的没错,从秦国公与薛畅一起承认秋静澜是阮家流落在外的血脉起,秋静澜是没办法再认回秋家了。毕竟以秦国公跟薛畅的身份,不可能出尔反尔!
况且现在的西河王府,仅仅只有杨太妃与西河王秋寅之母子两个相依为命,秋静澜就算拿出铁证来证明自己的身世,也会被认为是仗着江家之势,欺负人家孤儿寡母;对阮家这边,也有利用完了就扔的嫌疑。到时候舆论可想而知!
秋静澜本人不在乎舆论,却得防着敌人抓住舆论做文章,毕竟他还要打镇西军的主意,不得不谨慎行事!
这种情况下,继嗣问题就摆在眼前:秋静澜不能认回亲生父母名下,阮家有嗣子了,可秋仲衍夫妇的嗣子呢???
这问题秋曳澜是想都没想过,但在这个时代,却是非常严肃和重大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想做个周全又孝顺的晚辈,绝对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李妈妈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才会在明知道秋曳澜被秋聂兄妹坑过的前提下,请求饶恕并救援他们:“秋氏一族人丁单薄,那秋聂再不好,到底是秋氏血脉、是先王爷与先王妃的亲侄子!若从别处为先王爷、先王妃立嗣,这非亲非故的……还求少夫人念在先人的份上,饶恕他们、救他们一命吧!”
非亲非故的要人家去给秋仲衍夫妇做嗣子,确实很麻烦。
当然以秋静澜的手段,打发一个下属就能做到。
可明明他这个秋仲衍夫妇的亲生骨肉还活着,却打发下属去替代自己的身份……估计秋静澜也会觉得很别扭吧?嗣子可是要称秋仲衍夫妇为父母的,虽然说这两人都已经没了,不用经常喊,但奉着祭祀、偶尔提到时,这称呼可错不得——真是想想就觉得各种尴尬……
“……估计哥哥考虑到这个问题也会头疼吧?”秋曳澜以前就没遇见也没考虑过这样的事情,一时间也没法回答,只得默默思索,“这么想的话,确实秋聂最合适,毕竟他本来是侄子——”
她忽然一皱眉,“如果秋聂过继给父王母妃,那二伯父一脉要怎么办?”
“少夫人!”李妈妈听出她语气的松动,心头一喜,忙道,“老奴也不是说让秋聂过继给先王爷与先王妃!毕竟他容貌已损,做少夫人您的嗣兄可有点配不上,也没法光大先王爷这一支!但他这年岁该成亲了不是?您保他出来,给他寻个媳妇,过两年有了子嗣,再给先王爷、先王妃立嗣——横竖先王妃辞世也有这些年了,这事也不急在一时三刻,所以老奴之前都没跟您说!却是如今看谷家不大好了,怕他们被谷家连累,所以才斗胆……”
“这样啊?”秋曳澜对这种继嗣的事情半懂半不懂,闻言犹豫道,“但哥哥也到成亲年纪了啊!等他以后有了子嗣过继个给父王母妃不成吗?”
李妈妈愣道:“可是世子现在姓阮、咱们只能喊表公子啊!”
“……算了,先把人弄出来,回头等哥哥回来了再议这继嗣的事吧!”秋曳澜茫然片刻,一摆手,“苏合,去找十九!”r6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