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脸色白了白,明白他这是在骂自己,心里也有些发虚,不管如何,今夜小姐得救确是多亏了端王。
她一咬牙,狠下心道:“好,那便如王爷所说,小姐暂时留在此处养伤,明晚青玉再来,到时看小姐意思另作决定。”
陆修琰挑挑眉,并无不可地点点头:“随你。”
略顿了顿又道:“有何需要注意之事,需要特别小心应付之人,你可告知云鹫。”
云鹫指的便是那名擅伪装的青衣女子。
“时间紧迫,只怕云鹫姑娘也难做到十全十美,青玉建议还是装病暂且瞒过去。至于需要特别小心应付之人……”青玉有几分嘲讽地道,“只怕唯有老夫人才会……”
陆修琰明白她话中意思,不由自主地望向发出均匀呼吸的秦若蕖,心中竟不禁生出几分怜惜。
他相信以云鹫出神入化的伪装之术及随机应变的灵敏,哪怕时间无多,但想要瞒过绝大多数人并不难,除非对她所伪装之人一言一行相当上心,否则也绝难发现不妥。而这样的人,秦府当中只有秦老夫人一个么?
正叹息间,又见青玉从腰间取出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布裹,拆开布条,一个陈旧的铃铛便露了出来。
“明日小姐若是醒来,烦请王爷将此物交给她,她自会明白青玉意思。”看着递到跟前的旧铃铛,他收起疑惑,顺手接了过来。
“多谢王爷,王爷之恩,青玉及小姐永不敢忘。”
一番感激后,自有云鹫上前扶起她,又细问了她关于秦若蕖的日常行为及府中注意事项,因时间紧迫,青玉也只能大略挑些要紧的与她说,约莫小半个时辰后,云鹫重又带上那张人.皮.面.具,双手灵巧地在脸上几番动作,不过眨眼间,一张与秦若蕖一般无二的脸便露了出来。
尽管方才已经领教过她的伪装术,但当场看着她变脸,青玉仍是抑制不住惊叹。
依依不舍地再看了看无知无觉的秦若蕖,她方与云鹫一起辞别陆修琰,纵身跳入夜色当中,抓紧时间往秦府所在方向奔去。
“安排几个细心的妥善照顾她。”淡淡地扔下一句话,陆修琰转身迈步离开。
长英应声领命,自去安排人手。
不提这晚青玉带着云鹫回府,引得素岚一番大惊,只说次日一早秦若蕖被左手传来的剧痛惊醒,她皱着秀眉哼哼唧唧不止,不时喃喃几句:“岚姨,疼,手疼……”
奉命照顾她的两名侍女闻声上前,一人制住她乱动的身子,生怕她碰到伤口;另一人边轻擦着她额上汗渍边唤:“姑娘,姑娘快醒醒……”
秦若蕖茫茫然地睁了眼睛,入眼尽是陌生的环境,便连身边的,也是两张陌生的面孔。
她强忍着手臂上的痛楚挣扎着坐了起来:“你们是谁?我怎么会在这?岚姨与青玉呢?”
“姑娘你可总算醒了,我是梅香,这位是兰香,手可是疼得厉害?换了药便会好许多了。”为她擦汗的梅香柔声安慰道。
兰香则是转身去拿药。
秦若蕖也顾不上疼得厉害的手,连鞋也不及穿便跳下了床躲在圆桌后,一脸防备地瞪着她们:“我不认得你们,你们不、不要过来!”
“好好好,我们不过去,可是姑娘,您手上的药该换了,不换药伤怎么会好呢?”梅香放柔声音劝道。
秦若蕖也觉左手疼得紧,可对身处环境、身边人的戒备,让她无暇顾及。
“谁知道你们是好人坏人,不许过来,否则我对你们不客气!”见梅香又要走过来,她急了,顺手拿起桌面上的空茶杯作出一个投掷的动作威胁道。
“我不过去不过去,姑娘小心莫要伤着自己。”梅香与兰香对望一眼,无奈地道。
场面一时便僵住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上的痛楚愈来愈频繁,愈来愈厉害,直疼得秦若蕖小脸发白,豆大的汗珠一滴滴滑落,顺着领口沿着脖颈往下渗去。
“出什么事了?”闻声赶来的陆修琰迈着沉稳的脚步进来,见此情形皱眉问。
“王爷!”梅香兰香忙行礼。
秦若蕖闻声回头,认出是熟悉的面孔,一下便扔掉空杯,惊喜交加地快步朝他走去,将身子躲在他的背后,小手揪住他的一方衣袍,小小声道:“端王爷救我!”
救?陆修琰不解,询问的目光投向梅兰二女。
“姑娘对奴婢们有些误会。”梅香无奈回道。
陆修琰明了,感觉秦若蕖揪着自己衣袍的动作越来越紧,可见确是紧张。
他清咳一声,侧头望向她道:“四姑娘,她们是本王的人,奉本王之命前来侍候姑娘养伤。”
“你的人?”秦若蕖抓着他袍角的手缓缓松了开来,可眼中防备之色仍在。
陆修琰想了想,从怀中掏出那只旧铃铛递给她:“这是昨日青玉姑娘让本王转交四姑娘的。”
秦若蕖忙接过,小心翼翼地翻看一阵,又轻摇了摇,发出一阵清脆的‘叮叮当当’声。片刻,欢喜的笑容跃于脸上:“不错,是青玉的铃铛。”
她这一笑,整个人自然便松懈了下来,迎着脸冲着陆修琰笑得眉眼弯弯:“多谢你!”
陆修琰被她这太过灿烂的笑容晃了晃,忙拢手掩唇佯咳一声:“姑娘不必客气,安心留下便是,若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她们去办便可。”
见她安份下来,陆修琰自然不好久留,简单叮嘱梅香与兰香好生侍候,方才离开了。
在书房里处理了往来文书,又接见了一名密探,听着对方禀报。
“……江夫人半月来已经数度进宫,想来是江氏父子已怀疑王爷此行真正目的,想着从贵妃娘娘处打探消息。”
陆修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案面,闻言只问:“早前听闻皇后娘娘凤体微恙,如今可痊愈了?”
“回王爷,娘娘如今凤体无恙,大皇子妃每日带着皇长孙进宫陪伴,娘娘甚是开怀。”
“如此甚好。”陆修琰点点头,总算是放下心来。
皇嫂近些年来身子时好时坏,虽无大病,但却是小病不断,加之宫中事多,不安份之人亦不少,更让她耗费心神。
他生而失母,先帝又忙于政事无暇顾及,故而自幼便跟着三皇兄三皇嫂,兄嫂之于他,等同父母。
密探顿了顿,又禀道:“王爷日前巡视衙门,又罢了几位大人职务,如今官场上人人自危,个个谨慎,想要探得更多消息,只怕……”
“无妨,必要之时打草惊蛇亦会有意外之喜,本王只怕他们□□份。”陆修琰冷笑。
“属下明白了。”
“去吧!”
“属下告退。”
在书房里坐了半晌,又看了小半个时辰卷宗,他松松肩膀,起身出门,打算在庄园里四处走走散心。一直候在他身边的长英自是寸步不离地跟上。
“婆婆您好厉害啊!是怎样编的?教教我可好?”娇俏的惊叹声顺着清风吹入耳中,成功地让他止了步。
顺着声音望过去,见不远的树底下,秦若蕖蹲在一名头发花白的妇人跟前,又惊又喜地望着对方麻利地用竹子编出个一个小小的篮子。
“待姑娘手上的伤好了,老婆子再教可好?”老妇人笑眯眯地将小竹篮递给她,慈爱地道。
“好,谢谢婆婆!”秦若蕖虽有些遗憾,但也欢欢喜喜地用那只不曾受伤的手接过篮子,脆声道谢。
看着提着小竹篮步履轻快的娇小身影,陆修琰哑然失笑。
到底该说这姑娘心太宽呢,还是该说她适应力强?
沿着小道走了片刻,又听到那个娇娇脆脆的声音——“……挖个坑,放一颗;再挖个坑,再放一颗……”
“哎,对了,就是这样,挖一个放一颗,姑娘学得真快!”间杂着的还有年长男子带笑的鼓励声。
“真的么?”开开心心的语调,便是没有见到人,他也能想像得到她那明媚欢喜的笑容。
“爹,人家姑娘手还受着伤呢!”陌生女子无奈的嗔怪声。
“啊,怪我怪我,哈哈哈,好姑娘,还是让大伯自己来吧!”
“哎,好的,大伯,锄头还您。”秦若蕖也觉得有些累了,故而也不坚持,爽快地将锄头还给了中年农夫。
此时的陆修琰也已经见到了三人的身影,无奈摇头。
受了伤还能到处走,这丫头当真是跳脱得很!
“还挺会自得其乐的。”长英的嘀咕在他身侧响起,他好笑地扫了他一眼。
抬头望望又迈开步子不知去哪找乐子的秦若蕖,他唇边笑意更浓。
确实挺会自得其乐的!
又走了不到半个时辰,见庄里风光正好,他干脆便寻了处石桌坐下,阖着眼睛养养神。清凉的轻风迎面拂来,如慈母温柔的手轻抚脸庞,凉意阵阵,驱赶行走带来的热气,让他通体舒畅。
“端王爷端王爷……”欢快的脚步声伴着欢喜的娇声从身后传来,他回头一望,见秦若蕖提着那个小竹篮,受伤的左臂用白布条绑着挂在脖颈上,正朝他快步走来。
阳光轻洒在她的身上,给她染上一层层浅浅的金色,映得那张异常灿烂的笑脸更显眩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