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是醒是梦,皆是宿命
“利钱?”这两个字在她舌上绕了又绕,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眼神晦涩幽邃。“我对你来说也是利钱么?”
“你就是这么想的?”她想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直不离手的茶都放下了。“你是个意外,像是鸡肋。”
“食之无味,弃之也不可惜。”她顿了一顿,看着残弥的脸色一字一字的吐出。“满意了么?”
残弥不怒反笑,过于红艳的唇色在有些苍白的肌肤上显出了惊人的美,“满意了。”隐莲听了勾起一抹淡笑,眼里难以察觉的泛起了几丝柔和。有些事点到为止,彼此心照不宣这是最好的。
“我还能享受多久,是一直用非人的身份?”她张开手掌挡在眼上,细碎的阳光透过指缝落在了她脸上。苍白的肌肤看上去有着羊脂玉的腻白,染上了几分温度。
“怎么,厌倦了?”隐莲走到她身边。这小小的君可知里面,就禁锢了一片四方天。“大概要很久很久吧,久到我也不知道。”她闭上了眼,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虚幻,甚至眨眼间仿佛就能消失不见。
“非人从什么时候有的,谁也不知道。紧罗亦云真陀罗此云疑神似人而有角故号人非人,人非人者八部鬼神本悉非人而变作人形来听说法故云人非人也。果真要说来,也不算是非人。”
“可仍是众会中一众。”这话一出,隐莲转头扫了她一眼,有些诧异。她见隐莲看过来,轻轻的笑了起来。
她的眉细长而又弯,笑起来眉目弯弯,自有一股子气质在里面。“既然也是一众,那便是非人了。非人非人,不过不是人罢了。”
“你说的也有道理。”隐莲听了先是一愣,明白她的意思后也跟着轻笑起来。“若你不在了,想必我会很寂寞的。”
“你只是缺一个和你说话的人,裴尘不行么?或者——裴钰呢?”
“你我皆是非人,算是知根知底,平时里说说话无碍。可是裴尘不一样,她自是聪慧的,就是因这聪慧,反而不能多说。她的性子过于尖锐了些,就怕她聪明反被聪明误,钻了牛角尖。”
她沉默了会,似在思考怎么接话,可最后到嘴的却是如此的无力。“她、终是会明白你是为她好的。”
“为她好?”隐莲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你还真把我当什么好人了不成?”
她垂眸,抬起眼时是少见的眼波潋潋。“若是有利可图,不妨对着好些。无利可图的事,何必花那么多心思?弹指间百年眨眼既过,他们在我岁月的某一段时间内搅了搅浑水,但等他们逝去,又会恢复原样。不能长长久久,何必花心思?累的只是自己。”她伸出手抓了抓大黄的下巴,它动了动耳,撇开了头。“你看,我曾经养过一只猫儿。那猫儿最是喜欢我挠着它下巴,这时候它总会眯起那双圆溜溜的猫眼,很享受的抬起下巴。”
“可你现在养的是一只狗。”
“对,我现在养的是一只狗。所以我沉浸在养猫的过去,对狗一点也没用。等这狗儿逝去后,我又会沉浸在养它的过去。会念着自己为什么总是拿养猫的习惯对着它;会念着我每次挠它下巴时,它嫌弃地撇过头的模样,会念着现在的一切。这样,有什么意思?”
“那还不如就这样。到头来都是一场空的结果,我不能接受。生老病死,起起落落无非也就那样,你见多了便麻木了,只要你不花心思,那么结果如何对你来说都是无关的,这是本分,不是么?”她的话薄凉得让残弥心寒,可却品味出了别人不知的苦涩。“可你仍是对裴尘说了那番话。”
“我会记得我生命中的每一件事,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念着。这就好比今天的进账一样,我都会记着,但是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只要不出事又有什么可念的?”她的语速比平时的要慢上几分,仿佛是在留时间斟酌下一句话。“可又会出什么事呢?人字到头,无非一个死字,死对于我们这些来说反而是一个开始。既然都不是事儿,又有什么值得念着的,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不会在意你每次出门擦肩而过的行人,因为那都是与你无关。”
“人就是这样。这世上做不成的买卖,无非是筹码不够。可却仍要为自己标榜那些可笑的说法,说到底不过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摇摇头,淡笑道:“你成为非人的时间尚短,所以你习惯用人的方式去思考。作为李淳风的妹妹的你,又能接触到什么肮脏的事?又能看到什么丑恶的一面?这朝廷的人都在争,这江湖的人也在争。这碌碌的百姓也要争,区别只在于争不争得过。非人可没有什么情面可言,你下次若是见到了其他非人,他们的话你可要拐着又拐的想。”
“拐着又拐?”残弥略略提高了音调,有点儿讽刺道:“你也是非人。”
“对,我也是。”隐莲愣了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接着笑起来了,那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竟笑得她弯下腰了。残弥不解的皱起眉:“你笑什么?”
她没回答,只是对着她摆了摆手。好一会才缓过来,直起腰道:“所以别太信我,我连自己都不信。”她撩了撩因刚才的举动有些散乱的发丝,苍白的脸上哪怕有之前那么大的动静也仍是无血色的模样。“你也不例外。”
非人没有情面可言,话都不能信。
我也是非人,我连自己都不信。
你也不例外,我的话你也要拐着又拐的想。
她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到最后在手掌上留下四个月牙的印子。可连你都不能信的话,我又能去信谁?
秦史觉得自己做了一场梦,他看见梦里的秦冉活着好好的,阿夙一样的不在了。秦冉在阿夙去世后就离开了秦玉派,改姓戚,开始经商。眨眼间,他们的孩子也都到了立冠之年可以成家了。
那现在到底是醒还是梦?若沉眠入梦,身又在何方?
他看见梦境中的自己倒了下去,都像是一幅幅演绎着的无声戏。所以,现在,他到底是什么?
“我死了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突然有些陌生。
“看你怎么想了。”突然出现的女声让他一惊,等他看清时不由得睁大了眼。“你为什么会在这?”
“在这?”隐莲勾起嘴角,笑的有些鬼魅。“我不在这儿,那应该在哪?”
“我见过你。”
“哦?”隐莲挑了挑眉,有些出乎意料。她看着秦史别过去的侧脸,眼里闪过几丝晦涩的神色。“可我不记得有见过你。”
“阿夙在去世的前一天,就是见过你。”他所迷茫的一下子就清楚了,在看到这个女人的那一刻。“所以,我是死了么?”
“算是吧。还是说,你想活着?”她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盒子,那是一个色彩艳丽的火漆盒,上面画着群牛怒吼时的模样。黑色的漆底衬得她手指白得有些扎眼,“这是返魂香。”
“你,需要么?”他愣了愣,等到意识到隐说的话不可抑制的吞了吞口水。他感觉天地都安静了,只有他砰砰的心跳声,和喉头耸动时的口水声。他艰难开头,才发现嗓子竟然有些涩,“我需要付出什么?”
“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她唇边的笑意更大了,却也越发的鬼魅。幽幽间,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明明是疏淡的眉眼,却有了不可言喻的幽艳。“戚家。”
“你是要戚夙?”这种时刻,秦史突然就冷静下来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戚家,戚家能有什么?戚冉不过是一介普通人,戚夙倒是有阿夙一半的血脉,那么眼前这女人图的只能是这个了。
“我要的只是那一半的血脉。”她抬起头指着头上这片天道:“你就没有想过这些非人的存在去哪里了么?都是在这一片天,为什么总是找也不到?”
他突然想起了秦玉派内隐秘流传的一个说法,难道,那是真的?
“秦玉派根据一些遗留的书籍可追溯到先秦时期,可,真要说起来,要追溯到上古。现在神佛妖魔仿佛都消失了,只能听到那些不知从哪儿传来的神鬼说法。”秦史觉得他好像知道了什么,比他之前所猜到的更加可怕。
天地一盘棋,他不过是其中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甚至连棋子都算不上。他听见那个冷清的声音再一点点透露那些不为人知的辛密。每听一句,便心凉上一分。
“秦玉派是不该存在到现在的,戚家也不应该存在的。”
“不过卜夙牺牲自己保全了戚夙和戚冉。那些欠下的因果总是需要有人来承担的,而秦玉派的还也还不清。”
“可那只是传说!”他突然叫道,像是在否认什么,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传说?”那个女人明明神色未变分毫,他却感到了一种莫大的讽刺。“你当传说,他们可都当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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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天使猜到了传说是什么?答对有奖!奖励一篇番外吧,如果再我发出下一张之前的话。
五一没有假期,这几天还要值班,但之后有3天休息,打算去和父母自驾游浪浪,所以,更新不确定,在下一张发出来之前我就把隐莲的番外发出来,噫,我觉得隐莲真是要黑了。